“我听到日本人还在打电话,‘莫西,莫西’”
由惠通桥沿怒江南去,是龙陵。
龙陵县腊勐乡松山,“属横断山系高黎贡山山脉”,这是当年据守滇缅公路的一个制高点,被美国军事家称为“东方直布罗陀”。在如今的国道320“3456”公里里程碑处,可远眺这片滇西抗战史上最惨烈的主战场。
1944年6月——与悲壮的衡阳保卫战同一时间,2000多公里外,一场为打通“滇缅公路”的反攻战也正式打响。
这场历时120天的“松山战役”,进攻方是由湖南籍将领宋希濂所率的中国远征军第11集团军(先后投入了第71军、第8军两个军6万余人)。最后,“中国官兵阵亡8000余人,日本守军1200余人除一人突围外全部战死”。据称,在一个竖立着5号碑桩“核桃洼坡头”的地方,“第8军曾在此与日军肉搏血战,双方互抢撕咬战死者60余对,肠肺狼藉”。
2005年10月2日,龙陵腊勐乡松山大寨78岁的李正早带我们沿着当年日军开凿的简易公路上松山。他告诉我们,战役结束时仅4平方公里的山头都成了红土,整座松树林,除了一棵小榕树,“其余都被炮火打光了”。
1942年5月,日军被阻于怒江西岸后,第56师团被称为“战争之花”的113联队即盘踞松山,修筑坚固工事,“碉堡都是用木头和好几层钢板筑的,美国人的大炮都炸不掉”,李说,日本人在这么一个山头阵地还可以开进汽车、坦克,“地下有电话、通讯、供水、照明等系统设施,有小型发电厂”,还有医院及慰安所。李曾经救下一个叫朴永心的朝鲜慰安妇,那个悲惨的姑娘当时怀有身孕,那张令人心酸的战地照片如今在网上仍可搜索到。如今,松山上日军营地、蓄水池、残堡及双方弹坑、肉搏地等18处遗址均有标志说明。
李正早曾被日军抓去修过工事,后来被国民党军队征为民夫,“因为只有15、6岁,年纪小,就送饭送开水送子弹”。李说,他见过打松山的湖南兵,只是不记得名字了,“打松山71军死了很多人,差不多半数,一个班一个班的没了,后来换了第8军,专门挖了战壕去炸日本人的碉堡”。一块遗址碑上记载了这两条150米坑道的辉煌功绩——1944年8月20日上午9时15分,120箱TNT炸药被堆到日军碉堡下,炸飞了全部守敌。
61年后,这两条深达1米8左右的坑道,赫然犹在。
云南二战学者戈叔亚也曾来此寻访,他说“黄昏的时候,有风,突然就会觉得到处都飘来日本兵的影子,战壕里他们会突然伸出手抱住你的脚”[注释4]。
李正早也称,战后很长一段时间,“松山都有声响”。他自己曾跟两个表姐晚上路过,“就能听到日本人打电话的声音,‘莫西,莫西’,喂,喂的意思”。后当地百姓筹资做了一场大型的“水陆道场”(亡灵超度),“以后就不闹了”。
61年后的10月,是个宁静的秋天。我们在松山看到了战后重新生长起来的茂密草木,树林里偶尔会闪出几个放牛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脚底下的土曾浸透鲜血。
而由此继续往西,翻越“山顶终日降雨”的高黎贡山,就是以 “火山”、“热海”的独特地质特征及最为震撼人心的抗战国殇墓园[注释5]而闻名于世的“极边第一城”—— 腾冲。[注释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