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不能忘却的战士
我们来迟了
手中5个人名地址。1人在保山,4人在腾冲,均为落户滇西的湖南籍远征军老兵。[注释1]
——这是2005年9月29日,我们通过当地政府、民间各个渠道搜来的珍贵线索。
接下来的两天,“按图索骥”。
陈文贵,“不在了”。宋治邦,“去世了”。李明顺,“老人刚走几个月”。
“你们来迟了”。一入昆明,跟杨建明先生通电话,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这位保山市金水阁酒店的老总,每年捐助100位落户在滇西的抗战老兵,他说,“就连这样的事(指捐助老兵),我们最多也就能做个三五年了”;在保山市委宣传部,李义钦主任慢慢地、仔细地翻查他们所做的老兵统计表,“我不能肯定这个资料准确,去年还在的,今年就不一定在了”[注释2];而在腾冲,往腾越镇看望第一个湖南老兵的途中,一路陪同我们的腾冲县委统战部工作人员,连接两个辖属乡的电话,得到的是陈文贵、宋治邦两位老人已不在了的消息。这位善解人意的工作人员没有说“你们来迟了”,她安慰我们,“这些老兵年纪都太大了,八九十岁,说不在就不在了”。
其实,对这群60年前为了国家和民族生存而浴血奋战的战士,我们需要承担的仅仅是“来迟了”这一种愧疚吗?
在昆明二战学者戈叔亚处,我看到过一些中、美、日老兵50年后重聚的照片。照片上三个国家的老兵是完全不同的风貌、气质,惟独沧桑的中国老兵,让人深感“其情不堪”。
2005年的秋天。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的热烈气氛仍四处洋溢。但在滇西,面对含着满眶眼泪的许韩廷,面对已不能言语行走的范如何,面对玉米地中李明顺逼仄的坟茔,面对那些列在老兵统计表上越来越少的名字,面对每一个备注栏“生活极困难”的说明,我们愧不能言,我们是来得太迟了!
戈叔亚曾断言,“中国还要吃日本人的亏,如果弱国不明白不反思自己的弱”。他认为当初中日的差距,今天并没有缩小。而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国家,对待老兵的态度,就是对待历史的态度,对待历史的态度,就是对待未来的态度。
滇西与湖南的距离,至少是2000公里。
2000公里。重返家园。
——在1945年,对于一场恶战之后的士兵,这已经是一个力所不能及的,梦。
腾冲大量的抗战文史资料,均显示这座高黎贡山脚下的“极地边城”,有着自古传承而来的硬朗、桀骜品性。1944年7月26日,以“外省人”为主的中国远征军欲从日军手中收复此城,这个县城 “白发苍颜之老先生,西装革履之少爷公子,男女学生、乡镇保甲长和民众等,均争相驮沙袋,担子弹,送茶饭;并有许多太太小姐,成群结队跟着部队后面观战,好像赶会看戏似的”,以“中国士兵冲啊,杀啊”呐喊声助阵,成为二战史上极其罕见的“战地啦啦队”,日军对此惊叹“一个被惹怒了的,不要命的民族是恐怖的”;其临危受命,作过著名的《答田岛书》的抗战县长张问德,据说也曾多次在军民大会上,鼓励各军将士“赶走日本人,我们腾冲的姑娘嫁给你”。
1945年2月,滇西战役结束后,该战场一些所谓的“非蒋嫡系”军队,如预2师、36师、第198师、第116师、第130师等,“未获一尝胜利之光荣”,均被就地解散。有资料统计,当时至少有来自十来个省份的6000多官兵流落滇西,“这些人放下对付日本侵略者的武器以后就再没有摸过任何枪械,没有穿过任何军队的服装”。
腾冲抗战历史研究者段培东称:“四川、贵州兵留下的最多,湖南,也不少于85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