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匪闻（长篇连载476）缸坊充公居陋室 坤伶念旧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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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坊充公居陋室 坤伶念旧表心意

探视结束，徐淑婉和锥子娘随同方菲母子一起返回忠义坊，徐淑婉看着曹旋几人才修葺一新的院落，忍不住悲从中来，缸坊开业那天，自己和父亲前来祝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已经物是人非万事休。

忠义坊耗费了曹旋大量的心血，为了让追随他的那些弟兄有个正当营生，他不惜血本，不畏艰辛，建成了这处坝上地区规模最大的缸坊。

随着缸坊的日益兴盛，那些兄弟也都脱胎换骨，从被社会遗弃的花子变成了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不仅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也都对未来有了美好的憧憬。

期间，田恩培为了争夺这块地皮，数次设计陷害曹旋。从办理执照被刁难，到缸坊被投毒，再到马平被陷害入狱，直至安排人手前来缸坊纵火，各种恶毒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田恩培的阴谋失败后，暗中勾结军统察哈尔站站长赵抚宁，剑指曹凯，想将他们兄弟一网打尽。

后来还是在察哈尔省省府要员章砺生的干预下，此事才平息下来，整个过程只要一招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曹旋硬是凭着一身正气，一腔孤勇，见招拆招，躲过各种明枪暗箭，将田恩培的阴谋大白于天下。

此后，曹旋在马平的提议下，萌生了酿造啤酒的念头，为了获取技术和设备，费尽心思，后来更是不惜代价，远走北平考察，结果曹凯为了筹集军饷，让曹旋几人带着杨豪兄弟盗掘来的古董前去售卖，曹旋为了给大哥分忧解难，义无反顾地接过重担，岂料所带贵重物品众多，引起江洋大盗觊觎，屡被下套，几乎命丧北平。一趟险象环生的北平之旅，却未能实现考察啤酒厂的愿望却。

攻城战斗期间，忠义坊损毁严重，面对一片废墟，曹旋的希望没有破灭，一心为复产做着准备；中都县解放后，忠义坊被禁止开业，伙计被解散，粮食被收缴，曹旋辗转反侧，夜夜难眠；曹凯投诚后，对忠义坊的管控放松，曹旋终于看到一线希望，当即倾其所有，翻新修葺缸坊。

曹旋几人为了尽快完工，不辞辛苦，起早贪黑，忙碌数月，才将偌大的院子修缮完毕，然而时隔不久，马平遭遇不测，曹旋、锥子锒铛入狱，缸坊的希望彻底破灭。

现在，这处最后的容身之所也即将被充公，对自己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眼下的日子仅能勉强糊口，哪能拿出钱来购置房舍？没了栖身之所，生活还如何继续？徐淑婉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方菲看着愁容满面的徐淑婉说道：“淑婉，你是在为落脚的地方发愁吧？”

徐淑婉说道：“政府要求在十天内搬空，一时还没有想好去处，心里确实有些不安。”

方菲说道：“住所的事你不用愁，跟我回村去住，政府给咱家留了三间正房，咱们这几人完全能住的开。”

徐淑婉摇摇头说道：“我不能去，女儿不能在娘家坐月子是咱坝上的习俗，我不能坏了规矩。”

方菲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得分个轻重缓急吧，你不要想那么多。”

徐淑婉说道：“不行，都说这样会冲着娘家人，万一对弟弟有什么不好，我会不安一辈子的。”

方菲说道：“哪有那么多事？你就听我的，跟我们娘俩回村里去住。”

雅望拉着徐淑婉的手，亲昵地说道：“姐姐，你就听我娘的，回家去住吧，咱一家人住在一起，多热闹呀，等姐姐生了小外甥，我还要带他去玩呢。”

方菲娘俩的话，让徐淑婉倍感温暖，愁眉不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抓紧雅望的手说道：“姐姐这会儿还不能离开城里，要等着你姐夫回来，到时咱们一起回去。”

方菲说道：“你要是想留在城里，就住到我爹那里去吧，文化馆给他们红星剧团的演员都分了房子，我爹分到一处三间房的小院，他一个人也住不了，你就和锥子娘搬过去住吧。”

徐淑婉当即谢绝了方菲的好意：“还是不打扰方班主了，我再想想其它办法。”

锥子娘知道徐淑婉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拖累别人，想起了锥子日前提到的建议，小心翼翼对徐淑婉说道：“大小姐，要不咱们暂且在外边租间房子，等孩子生下来再做长远打算。”

徐淑婉说道：“姐，你说得对，我也正有此意，这几天你辛苦一下，沿街转转，看哪有合适的所在，我们先租住下来。”

锥子娘说道：“好的，大小姐，我这就去外边打问。”

方菲见徐淑婉对住所一事另有主张，也不好再劝，她想起徐世贤曾说过自家在城里有处多年不住的祖宅，也从没带自己去看过，想着徐淑婉应该知道此事，或许还能派上些用场，便再度开口说道：“听老爷说咱家在城里有处祖上留下的房产，不知还能否居住？”

徐淑婉苦笑一声说道：“我爷给留下的那处房产之前一直被小鬼子霸占着，后来中都县解放，被当作敌产充了公，早和咱家没了关系。”

方菲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锥子娘把徐淑婉三人送进屋里，到外边找房子去了。

两天后，锥子娘在西门口找了一处小院，带着徐淑婉和方菲去看了，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徐淑婉也觉不错，当房东说到房租每月一元时，徐淑婉犹豫了，考虑再三，最终还是离开了。

随后徐淑婉在附近看了一处大杂院，院子里有十几间房子，分别单独出租，房租只需每月二角。

方菲看着院子里闹哄哄的住户，不由皱起了眉头，居住在这里的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不仅生活不便，而且安全没有保障，徐淑婉从小养尊处优，哪在这样杂乱的环境里生活过？ 可自己和她一样囊中羞涩，无力相助，除了这样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太委屈她了。

徐淑婉倒是表现的很坦然，她说人多热闹，邻里之间还能互助；现在社会稳定，治安良好，没人敢作奸犯科，这样一处所在，正适合自己的需求。

锥子娘自是明白眼下的处境，也附和着说有自己照料，徐淑婉不会太过不便，虽然环境陌生点，住户杂乱点，住几天也就习惯了。

徐淑婉找来房东，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把房子定了下来。

几人回到忠义坊，把允许带走的物品仔细收拾了，去找袁老三帮忙搬家。

袁老三套了马车，带着韩娇、伍子前往忠义坊，帮徐淑婉将一应家具行李拉到新的寓所，当袁老三看到徐淑婉新租的院落时，心中颇不是滋味，从兜里取出几块钱，让韩娇私下里送给徐淑婉。

徐淑婉拒绝了袁老三夫妇的好意，她的坚强和自立，令二人敬佩，他们不敢再劝，生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徐淑婉搬进大杂院后，一边努力适应新的生活，一边耐心等待警局的消息，期待他们能尽快核查出事实真相，对曹旋重新量刑。

徐淑婉产期日益临近，方菲放心不下，带着雅望留了下来，徐淑婉、方菲母子、锥子娘，四人挤在一间屋里，睡在一铺炕上。

眼下百姓生活艰难，谁家都没有多余的闲钱，能混个温饱的已算是好人家，徐淑婉身边积蓄不多，只能量入为出，精打细算每一分开销。方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徐淑婉过于节俭，影响了胎儿的发育，日常开销用度，她都抢着掏钱。

方菲母子靠着种地过活，本也手头拮据，她手里能有些活钱，全靠父亲接济。

满堂红戏班子被县文化馆收编后，成立了红星剧团，方满堂和一众弟子都成了正式工，政府给他们分配了房子，每月按时发放工资，还有定额的米面粮油供应，他们眼下的生活比普通百姓宽裕很多，面对命运的巨大转折，他们对政府充满感激。

方满堂一个人生活，除了吃穿用度，几乎没什么额外开销，再加上他生活比较节俭，工资都攒了下来，时常接济女儿和外孙，方菲每次前去看望，父亲都会或多或少拿些钱物给她。方菲也不客气，收下父亲这些钱物，和徐淑婉一起开销用度。

现在徐淑婉搬离忠义坊，方菲担心父亲有事时找不到自己，留下雅望陪伴徐淑婉，自己前往父亲的寓所，告知他搬家的事。

方菲来到父亲小院的时候，春芽儿也在那里，二人正在商议事情。

方菲这才知道，原来春芽儿要订婚了，赶紧向她表示祝福，并向她询问看中了哪家的好儿郎。

春芽儿当场红了脸，踯躅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县文化馆馆长。”

方菲听了略略有些惊诧，之前听父亲说过县文化馆馆长是名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而春芽儿今年才二十一岁，二人年龄相差有些悬殊，她正准备详询缘由，想到自己十八岁时就嫁给了四十岁的徐世贤，立刻把嘴闭上了，意识到这话不是自己该问的。

春芽儿见方菲欲言又止，冰雪聪明的她立刻意识到方菲想说什么，她略一沉吟，把目光看向方满堂。

方满堂咳嗽一声说道：“馆长虽然年龄大些，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有才之人，他博古通今，精通音律，熟悉戏曲；天文地理，五行术数，无所不知；吟诗作对，出口成章，是个饱学之士。而且为官清正，克己奉公，体恤下属，深得员工敬仰。他丧偶多年，一直鳏居，没人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春芽儿呢，也早到了婚配年龄，这几年战乱不断，我带着他们为生计奔波，顾不上为她张罗婚事，耽误到了现在。我背地里一琢磨，觉得他们二人极为般配，便将他们撮合到了一起。”

方菲这才知道春芽儿的婚事是父亲牵的线， 小师妹容颜俏丽，身姿曼妙，又是满堂红的台柱子，声名远播，嫁给馆长，自是郎才女貌，夫唱妇随。

一名二人台演员，能嫁给馆长这样的国家干部，就算攀上了高枝，日后自是前途无量，才艺出众的春芽儿终于有了个好的归宿，也算了却了父亲的心愿

对于春芽儿的婚事，方菲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很是说了些祝福的话。春芽儿表现的有些忐忑，向方菲道了谢，犹豫一下，向她问起有没有锥子的消息。

方菲告诉春芽儿，开完公审大会后，法院对锥子进行了判决，他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前几天陪同徐淑婉、锥子娘往看守所去看了曹旋和锥子，听锥子娘说他的状态还不错，并没有因为被重判而伤心难过，还说担心曹旋在里边受欺负，他要待在里边保护曹旋。再过些时日，他们二人就要被押往龙关监狱服刑去了。

春芽儿听了，面色变得阴郁起来，当年是曹旋和锥子把自己从武田的魔爪下解救出来的，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的恩情，他们就都失去了自由。参加公审大会时，听到曹旋被判处无期徒刑，自己很是伤心了一番，当时没看到锥子的影子，想着他会被无罪释放，没想到也被判了五年，这漫长的五年他该如何度过呢？

春芽儿忧心忡忡地说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曹二爷和锥子早点出狱吗？”

方菲说道：“法律无情，犯了罪，就会受到制裁，谁都爱莫能助。淑婉不能接受这个借故，仍在为他们奔走，寻找减刑的机会，已经整理了材料，送到警方手里。要是她写的那些材料能被认可，或许二人还有些希望。”

春芽儿轻声叹道：“天道不公，曹二爷和锥子都是好人，却遭此厄运。当年我被武田逼婚，他们救过我，都是我的恩人，现在他们坐了牢，我却无能为力。”

春芽儿说完这番话，已经红了眼窝。

方菲也叹道：“听天由命吧。”

春芽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为二人祈祷。

方菲告诉方满堂和春芽儿，忠义坊被充公，徐淑婉搬到了西门口，这些天自己会陪她住在那里，要是有什么事，就到那里去找。

方菲说完，几人又闲聊一阵，方菲起身作别。方满堂从柜子里拿出些钱来，交给女儿，特意叮嘱她为徐淑婉买些滋补品。

春芽儿也赶忙将手伸进兜里，掏出两块钱，塞到方菲手里，让她为徐淑婉准备些坐月子时的用度。

方菲不愿接受师妹的馈赠，很是推让了一番，迫不得已把钱收下，代徐淑婉向她表达了感谢。随后辞别二人，回徐淑婉那里去了。

徐淑婉搬离忠义坊已有七八日光景，每天都在锥子娘和方菲的陪同下前往警局询问消息。得到的答复都是警方正在核查她所提交的材料，那些内容被证实后，会被提交到法院，让她们耐心等待。

办案人员对徐淑婉再熟悉不过，从曹旋第一次被关押，她就隔三差五，不断前来询问消息，现在有孕在身依然风雨无阻，整日为狱中的丈夫奔波，众人都为她的执着所动，然而，法律讲究证据，她提到的那些内容在未被证实之前，谁都不敢对她有任何承诺。

这天，徐淑婉又在方菲和锥子娘的陪同下，来找姚凤仙。姚凤仙已经习惯了她每天都来点卯，虽然无奈，倒也理解她的不易，敬重她的坚持和勇气。

姚凤仙侠骨柔情，不忍让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受奔波之苦，再次对她好言相劝：“你材料里提到的那些事件，我们正在认真复核，努力还远真相，毕竟时隔多年，很多人证物证一时难以找到，你得给我们时间。待我们核查清楚后，我会安排人上门通知，你就她不用每天辛苦奔波了。”

徐淑婉救夫心切，哪能听得下这些劝慰，想着姚凤仙根本没把自己提供的材料放在心上，只是在敷衍自己，一直这样拖下去，曹旋无期徒刑的事实再无法更改。

徐淑婉在姚凤仙面前一直保持着该有的理智，言谈举止端庄得体，陈述问题也是有理有据，从不胡搅蛮缠，但面对无尽的等待，她明显有些急躁，对姚凤仙说道：“姚警官，请恕我直言，在你们眼里，曹旋是一名罪犯，但对我而言，他是我们全家的支柱。他犯了罪应该受到惩罚，但法律也有规定，要是立过功，可以减免刑期，你们有责任尽快查明真相，给曹旋一个公正，而不是一直拖延时间，你们对家属的敷衍，就是在草菅人命。”

面对徐淑婉声色俱厉的指责，姚凤仙无奈摇摇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很多事不是我们几名基层警员能把控的，你在申诉材料里提到的一些事不仅事关重大，而且牵扯人员众多，一时很难理清头绪。”

徐淑婉说道：“正因为曹旋涉及的都是大事，他立下的功劳才大，我期待的减刑标准也才高。不瞒你说，我对此次减刑寄予了厚望，我决心要为曹旋争取到属于他的权利，希望你们能理解家属的心情。我再问你，你一直推诿说找不到关键证人，曹旋救过的乌兰巴尔思，就在张垣市办公，你们找他去询问一下，所有的事实不就都清楚了吗？

姚凤仙苦笑道：“徐淑婉，你说得容易，你可知道乌兰主席是什么级别？你觉得我们这些基层办案人员能接触到他这样层级的人物吗？即便你说得全部都是事实，我们也得把相关情况调查清楚后，再逐级上报，只有在征得察哈尔省府同意后，才能由上级部门和蒙区政府那边联系。”

徐淑婉诘问道：“你们不是一直在宣扬人人平等吗？为什么见个当官的就这么难？”

姚凤仙正色道：“你这事和人人平等没什么关系，这是工作流程和工作制度问题。乌兰主席虽然在张垣市办公，但他是蒙区首长，和咱们察哈尔省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这件事涉及蒙区主要首长，不敢有一点马虎，必须在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才能向上级反映此事，得到上级的指示后，再做进一步安排，你回去耐心等待消息吧，急也没用。”

姚凤仙的解释认真细致，合情合理，徐淑婉内心平和了很多，也认识到中都县警方权限有限，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自己要是再揪着姚凤仙不放，就是无理取闹了。既然官方没有快速解决的途径，只能再想别的办法，她沮丧地点点头，告别姚凤仙，走出侦查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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