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真实的恐怖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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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生是在三十岁这年，才敢踏回老家山村的。

村子藏在大巴山深处，一条青石板路顺着溪水蜿蜒，把家家户户串成串。可在赵生记忆里，这路总浸着潮气，连带着空气都飘着股说不清的霉味，像是什么东西烂在了骨子里。

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奶奶的后事。半个月前，远在城里的他接到村长电话，说老太太在自家那栋老宅里没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个黄铜梳头匣，指节捏得发白。

进村时是傍晚，天阴沉沉的，像要压下来。几个留守的老人坐在村口老槐树下，见了他，眼神躲闪，没几个人敢主动搭话。赵生心里清楚，他们怕的不是他，是他身后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宅子，还有宅子里埋了几十年的旧事。

“后生，夜里别在老宅待着，去村头王婶家凑活吧。”村长张老汉叼着旱烟，吞云吐雾间，声音透着犹豫。

赵生摇摇头：“不了，我得收拾下奶奶的东西。”

张老汉叹口气，没再多说，只帮着他把行李拎进了老宅。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赵生直皱眉。堂屋正中摆着奶奶的黑白遗像，相框边缘磨得发亮，照片上的老太太嘴角抿着，眼神却有些飘，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你奶奶……走的前晚，还来敲过我家门，说听见秀姑在梳头。”张老汉放下东西，脚步匆匆地往门口挪，“我劝你，夜里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开门，也别往西厢房去。”

秀姑。

这两个字像根针，扎得赵生心口一紧。他从小就常听村里老人提这个名字，却没人敢细说，只知道那是几十年前，死在这栋宅子里的女人。奶奶在世时，更是绝口不提，唯独那个黄铜梳头匣，从不许任何人碰。

夜里，赵生在堂屋打了个地铺。窗外起了风，呜呜咽咽的，像女人的哭声。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借着手机的光打量四周。墙角堆着些旧家具，蒙着厚厚的布，西厢房的门虚掩着，缝隙里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是木头摩擦的声音，从西厢房那边传来。紧接着，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响起，像是有人在用梳子梳头发。

赵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张老汉的话，攥紧了手机，屏保的光映得他脸色发白。那梳头声越来越清晰，伴着女人轻轻的叹息，飘在寂静的宅子里，格外瘆人。

他想装睡，可那声音像有钩子，勾着他的注意力。终于，他忍不住，悄悄挪到西厢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看。

里面没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洒在一张老旧的梳妆台上。梳妆台前，似乎坐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蓝布衫，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一只手举着梳子，正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动作缓慢又机械。

“谁？”赵生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声音发颤。

那影子猛地停住了动作，缓缓转过头来。

赵生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他看不清那张脸，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白，像是蒙着层纱。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窗户“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屋里的影子晃了晃，竟消失了。

西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台梳妆台孤零零地立着，台上摆着个黄铜梳头匣，和奶奶死时攥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赵生瘫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他不敢再待，踉跄着跑出老宅，敲开了村头王婶家的门。王婶见他脸色惨白，叹了口气，端来杯热水：“我就知道，你躲不过去。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王婶年轻时是奶奶的邻居，也是村里少数敢提旧事的人。她坐在煤油灯旁，火光映着她满脸的皱纹，把几十年前的事，一点点讲给赵生听。

秀姑本不叫秀姑，她原是山下镇上的姑娘，名叫沈秀。民国三十五年，老家山村闹瘟疫，死了不少人。村里的神婆说，得找个“干净”的姑娘，给村里的“山神爷”当替身，才能平息灾祸。

那时候，赵生的爷爷是村里的族长，性子狠辣。他带人下山，抢了刚满十八岁的沈秀，把她关进了林家老宅的西厢房，说是要“净身”三日，再送去山神庙。

“沈秀那姑娘，性子烈得很，宁死不肯当替身。”王婶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爷爷怕她跑了，就把她锁在西厢房，除了送吃的，谁也不许靠近。可谁也没想到，第三晚，出事了。”

那天夜里，村里的人都听见老宅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东西砸坏的声音。等村里人赶到时，西厢房的门开着，沈秀吊在房梁上，已经没了气。她的头发散乱，脸上全是血痕，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梳，显然是挣扎过。

“你爷爷怕这事传出去，坏了村里的规矩，也怕沈秀的怨气缠人，就对外说她是‘冲撞了山神，被收走了’，连夜把她埋在了后山的乱葬岗，连块碑都没立。”王婶抹了把眼角，“可打那以后，老宅就不太平了。”

有人说，夜里看见西厢房有穿蓝布衫的影子在梳头；有人说，路过老宅时，听见里面有女人哭；还有人说，后山乱葬岗那边，总飘着梳头的香味。村里的人怕得厉害，就请神婆来做法。神婆说，沈秀的怨气太重，是因为死的时候没梳好头，魂魄不安，得给她供个梳头匣，日日给她“梳头”，才能平息怨气。

从那以后，林家老宅的西厢房就多了个黄铜梳头匣，每天都有人去给沈秀“梳梳头”。后来，赵生的爷爷死了，死的时候也是攥着那个梳头匣，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再后来，这活儿就落到了赵生奶奶身上。

“你奶奶这一辈子，活得苦啊。”王婶叹道，“她心里清楚沈秀冤，可不敢说，只能天天去西厢房，对着空梳妆台，替沈秀梳头，一梳就是几十年。她总说，欠沈秀的，得还。”

赵生听得浑身发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奶奶从不许人碰那个梳头匣，为什么她的眼神总带着愧疚，为什么她死的时候，还攥着那个匣子——她是在替爷爷赎罪，替林家赎罪。

“那……我昨晚看见的影子，是沈秀吗？”赵生颤声问。

王婶点了点头：“她的怨气没散，一直待在老宅里。这些年，有你奶奶替她梳头，她还能安稳些。可现在你奶奶走了，没人给她梳头了，她的怨气，怕是要出来了。”

赵生一夜没睡。天刚亮，他就回了老宅。西厢房里，那个黄铜梳头匣还摆在梳妆台上，匣子敞开着，里面放着一把桃木梳，梳齿上似乎还缠着几根乌黑的头发。

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把桃木梳，手指触到梳齿时，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慢，像是有人拖着脚走路。

赵生猛地回头，西厢房的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际，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看不清容貌。她的手里，拿着半截断梳，正是王婶说的，沈秀死时攥着的那把。

“你是谁？”赵生的声音发紧，却没有跑。他知道，沈秀不会伤害他，她只是想求一个公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到梳妆台前，伸出手，指了指那个黄铜梳头匣，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说不尽的委屈。

赵生忽然明白了。他拿起桃木梳，走到女人身后，轻轻抬起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了起来。女人的头发很软，却透着一股寒气，顺着赵生的指尖，钻进他的骨头里。

“对不起。”赵生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我会给你立块碑，把你的事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什么‘被山神收走的人’，你是沈秀，是个冤死的姑娘。”

他一边梳，一边说着，把这些年林家的愧疚，把奶奶的无奈，全都讲了出来。女人没有动，也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赵生给她梳头。

梳着梳着，赵生忽然觉得手里的头发越来越轻，身边的寒气也渐渐散了。他抬头看向铜镜，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不见了。

梳妆台上，黄铜梳头匣的盖子合上了，里面的桃木梳摆放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有人动过。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洒在梳妆台上，驱散了屋里的阴冷。

赵生知道，沈秀走了。她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了一句道歉，等到了一个公道，她的怨气散了，魂魄终于可以安息了。

后来，赵生在老宅里待了半个月。他收拾了奶奶的东西，把那个黄铜梳头匣好好地收了起来。他还去了后山的乱葬岗，找到了沈秀的坟——那是个小小的土堆，长满了野草。他给沈秀立了块碑，上面刻着“沈秀之墓”四个字，还在坟前放了一把新梳子。

离开老家山村那天，天放晴了。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多了几分释然。张老汉递给他一袋炒花生：“后生，谢谢你。这下，老宅该太平了，村里也该太平了。”

赵生接过花生，笑了笑。他知道，老家山村的恐怖过往，终于画上了句号。那些埋在岁月里的冤屈和愧疚，那些缠绕了几代人的怨气，都随着那把桃木梳，消散在了阳光里。

只是偶尔，赵生在夜里醒来时，还会想起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想起西厢房里的梳头声。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恐怖的鬼影，而是一个姑娘，在等一个迟来了几十年的公道。

有些过往，或许恐怖，但只有直面它，承认它，才能真正放下。而那些被辜负的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终有一天，会在阳光底下，得到应有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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