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的教育下(四)
作者:杨钟健
这样在教育会附小住了四年,到公元一九一O年冬天,我才学完了高小课程,参加了毕业考试。这次考试相当隆重,不但全校教职员都临场监考,而且省教育局和县政府也派人来监场。每天除吃两次点心外,还有很好的宴席。这大概是县政府预备的。考试的程序也十分复杂,试卷要交省提学使审阅。我总算顺利通过了这次考试,除了我不喜欢的经书和数学以外,其他科目的试题我并不感到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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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县教育会附小旧址 自百年咸林
毕业考试结束后,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由省里发下毕业证书,并举行毕业典礼。我在校无事,便随去西安购买书籍、仪器的父亲一同来到省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都市。我们住在南院门街一个书局内,好象叫公益书局。有时我父亲带我到各地去看看,他去提学使衙门也带我去,使我得以见识这大的衙门。可他经常很忙,往往把我一人留在书局。我于无聊之时,就到附近最热闹的南院门去游玩。我对那里的杂耍表演甚感兴趣。其表演的东西无非是刀枪不入、破肚拉肠、鬼魂推磨等戏法,有的还把方法印成传单,分送给观众。我受好奇心的驱使,差不多有空必去。
我已记不得是哪一年,大约是毕业的那一年或前一年,我得了疾病,久治不愈。那时学校正在盖房舍,木工、土工甚多,父亲前后照应,十分忙碌,再加上要看护我,就更加辛苦了。据乡间人说,我那病是打摆子。这种病是不许吃馒头的,只能喝点稀饭或吃些挂面之类的东西,而且天天要服用金鸡纳霜白面,苦不可言,吃了就想吐,日子久了,身体虚弱不堪。
其实,我在校期间,身体无一日健壮,常常生病。为我看病最多的是一位毋先生。他在县衙门做事,医道相当高明。他有时将药末蒸入馒头中,让我吃饭时随馒头将药吃下去。可我的身体也并无起色。父亲为我担忧,于是在我毕业前夕,将我的“天命”的乳名取消,改名为“钟健”,意即钟聚康健也。
好容易到了第二年春末,省上的毕业证书发下来了,我们便在县城举行了毕业典礼。照那时的体制,成绩在八十分以上的名曰廪生,七十分以上的名曰增生。我便是增生中的第一或第二名。这在同班十三人中,大约名列第五六名的样子。在旁人看来,一个年纪最小的学生能有这个成绩,已属很不简单了。行毕业礼那一天,我父亲有训词。因为这是附小第一次毕业典礼,所以仪式相当隆重。我所戴的顶子和帽子,已于随父亲去西安时购得,衣服则在县城缝制。在学校行完礼后,毕业生还排着队到文庙去行谒见孔子先师礼,真也可谓招摇过市。
附杨松轩
华州教育会附设两等小学堂
高等甲班学生毕业训词
(1911年2月)
忆吾堂开办时,校址无定,经费无着,赞成者鲜,反对者多,荆天棘地,几成众矢之的。同人等竭尽愚诚,振奋绵力,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历四寒暑,适际诸生毕业之一日,幸何如之!虽然吾堂办学目的,原迫于世变之潮流,洞悉裨益国家,转移社会,非聚多数青年,灌输普通知识,树他日应用基础,鲜克有济也。若专为造就个人,冀诸生毕业后,博得廪、增、附虚名以炫耀庸耳俗目,仍是变相之科举。吾堂排除万难,任劳任怨,仅仅获此效果,则吾堂亦太无价值矣。
吾堂对诸生毕业之感情,庆幸心少,希望念奢,曾为诸生熟筹之矣。毕业之后,或限以年龄,或限以家境,不能归于升学之一途,亦情势所无可如何者也。然诸生既略受普通教育,出学以与世周旋。教育界也,农商界也,工艺界也,政治界也,军事界也,任择一途,而身习之,务令人郑重而乐道之,曰:“此高等小学毕业学生也!如是,如是。”勿令人深恶而痛绝之,曰:“此高等小学毕业学生也!如是,如是。”诸生果有良好结果,对学堂则为好学生,对家庭则为佳子弟,对国家则为真国民。即吾堂之名誉,亦可随诸生而继长增高矣。
进而言之,吾堂之办学与诸生之求学,均为应世变也。诸生在堂四学年中,吾国随世变而呈何现象?就内治言之,如宪政之预备,国会之缩短,官制之厘订,刑律之颁布诸大端,实开千古未有之局;就外交言之,如辽东之侵略,海牙之提议,三韩之合并,四国之借款诸巨创,复极千古未有之变。想诸生亦闻之稔矣。内政修,诸生蒙其福;外患烈,诸生受其祸。是直与诸生身家性命有密切之关系,诸生何忍秦越(疏远不关心)视之也?
现吾国处何地位乎?新政迭兴,表面似百废俱举,内容实百弊丛生。加之外患日棘(通“急”),英占片马,俄窥伊犁,法迫蒙自,葡祸澳门,瓜分警告,频频入耳。是内治未收改良之效,外交屡贻失败之误矣。诸生际此时而毕业,切愿于素蓄国家思想、社会思想,滋长而扩充之。将来无论内政如何敷衍,外患如何急迫,始终能不失为吾国国民之资格。则国家有国民,即社会有完人,吾堂有学生矣。诸生勉之。(选自《杨松轩教育文选》)
图文来源:《杨钟健回忆录》
原文作者:杨钟健
整理编辑:华州文史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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