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3月,北京史家胡同的清晨带着些许寒意。院子里老槐树刚发新芽,李宗仁端着茶盏,展开最新一期《文史资料选辑》。他原本只想随手翻翻,却在目录页看到《蒋介石拟刺杀李宗仁经过》几个黑体大字,神情瞬间凝住。作者沈醉,其名他再熟悉不过——昔日军统“三剑客”之一,刚被特赦不久又做政协文史专员。李宗仁放下茶杯,吩咐秘书:“把沈先生请来,这件事得当面问清。”
数月前的“归国风波”仍历历在目。1965年7月,李宗仁与郭德洁乘法国航班抵京。周恩来亲赴机场,桂系故旧黄绍竑、刘斐在侧,杜聿明、傅作义等挤在欢迎行列,甚至溥仪也来握手。礼遇之高,连外媒都惊呼“罕见”。然而风光背后,李宗仁心里并不平静——他与蒋介石多年积怨早已公开,自己刚踏进首都就收到毛笔字迹的匿名信提醒“小心南京旧账”,却一直没当真。如今沈醉文章将那句提醒硬生生钉在眼前,他不能不较真。
沈醉进门时,李宗仁不寒暄,指着杂志单刀直入:“文章里写的‘1948年秋暗杀计划’,当真?”对方躬身答:“材料都经核对,绝非戏说。”短短一句,客厅气压骤降。
故事得从战局急转的1948年说起。那年11月,解放军在中原连连告捷,蒋介石内外交困。更让他焦急的,是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递来的“替换方桉”——华盛顿希望李宗仁接棒,以图“和谈止血”。蒋介石猛拍桌子:“我在前线拼命,他们却想抬李宗仁上台!”愤怒催生杀机,他吩咐毛人凤:“找个干净利落的人把副总统的麻烦解决。”毛人凤想了想,点名在云南站的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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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随后接到密令北上。不同于其他外勤站长住安乐酒店,他被安排进“诚庐”——那是专供美国顾问的公馆,刚好对面就是李宗仁傅厚岗30号公馆。再过数日,毛人凤带他去见蒋介石。那场会谈持续不足二十分钟,却句句要害。蒋介石没有说出“李宗仁”三个字,只用“那个人”指代,甚至没提“副总统”。可沈醉心里明白:目标只有一个。临别前,蒋介石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事后,我另有重赏”。
暗杀方案随即推演:车站追击、郊外埋伏、机枪扫射、毒弹截杀……沈醉挑了两名得力助手——枪法狠辣的秦景川、东北悍匪出身的王汉文。三人每人两把手枪,子弹灌毒;另备轻机枪一挺,手雷数枚。毛人凤还拨来两辆最高时速可达一百二十公里的轿车,用于撞击或截停。南京城内外,传达室老板、裁缝铺学徒、书摊老板被暗中收买,行踪汇报日日送往云南站机要室。
局势却比蒋介石预料变化更快。淮海战役一败涂地,白崇禧向总统府发电报“全局告急”。蒋介石一度想让李宗仁出面承担责任,自己抽身“退居二线”。1月4日,他亲自登门到傅厚岗劝李宗仁“主持大局”。李宗仁言辞回避,蒋介石面色铁青离去。第二日,毛人凤赶赴诚庐,通知沈醉:“任务暂停。”1月20日晚,他再一次传令,干脆撤掉全部埋伏点。沈醉回忆:“毛人凤说,委员长并未放弃,只是暂挪时机。”
随着1949年1月蒋介石“引退”公告登报,暗杀计划尘封进保险柜。多年后,毛人凤常对旧部自嘲:“那次软心肠,给自己留了后患。”沈醉说这话时,语速并不快,却足够让李宗仁手中茶碗发颤。他忍不住插问:“蒋介石亲口让你刺杀,可有书面令?”沈醉摇头:“没有。那位向来小心,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沉默良久,李宗仁低声道:“怪不得史学界有人说‘蒋不知情’,原来他的招数就是让人找不到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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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洁端来热茶,望向沈醉:“那架叫‘美龄号’的专机,也在你们方案内吧?”沈醉点头:“只要李先生同意宋美龄的好意,我们会出动战斗机——撞毁或击落,计划书里都有。”客厅窗外风起,枝干作响,几人相顾无言。
事情讲到这里,时间线已然对接。李宗仁1950年赴美“养病”,1965年归国,沿途依旧暗礁四伏。台北方面不甘心,特务随船潜行,国安部门在香港、河内等转机点布警才算护住安全。思及此处,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不止一次。”
这场谈话持续了两个钟头。送客时,李宗仁挥手:“沈先生,史料还请继续整理,真相越多越好。”门掩上,院里灰瓦被斜阳镀成暗金,他在廊下踱步,烟雾缭绕。对蒋介石的称呼,他再没有加上“先生”二字。
半年后,《文史资料选辑》第三十四辑刊出《又谈蒋介石暗杀计划补证》,作者署名沈醉,其中新增的注释里有一句:“李宗仁先生当面对质,予以肯认。”这一行字不长,却让不少阅读者后背发凉。毕竟,那段风云岁月里,命悬一线的不止李宗仁一人,只是大多数被锁进档案柜,再无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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