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有个叫柳云飞的秀才,虽满腹经纶却时运不济,连续三次乡试皆名落孙山。这年深秋,他盘缠用尽,只得步行返乡。行至邻县地界时,天色已晚,又逢大雨滂沱,柳云飞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忽见山道旁有座破庙,忙不迭躲了进去。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破,显然荒废已久。柳云飞寻了个干净角落,生火烘衣,取出最后一块干粮充饥。
夜深时分,庙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柳云飞心生警惕,忙将火堆踩灭,躲到神像后窥视。
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红衣男子进来,后面跟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那老者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吩咐道:“快给公子换上便服,趁天黑送回家去,万万不可让人看见。”
一个大汉为难道:“周管家,明日就是公子大婚之日,若是让人知道公子又去赌坊厮混,还欠下巨债被打成这般模样,老爷非气死不可。”
周管家叹气道:“谁说不是!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明日婚事。苏家是书香门第,若知道公子这般德行,必定悔婚。老爷为这门亲事耗费多少心血,决不能出岔子。”
柳云飞在神像后听得真切,心中暗惊。原来这红衣男子竟是明日的新郎,邻县富商周家的独子周文斌。他早听说周公子不学无术,不料竟荒唐至此。
突然,周管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有了!找个与公子相貌相似之人,暂代明日迎亲之礼。待礼成之后,再想办法圆过去。”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这深更半夜,去哪找与公子相貌相似之人?”
周管家捻须微笑:“方才进庙时,我瞧见墙角有个书生,与公子身形相仿。你等悄悄将他请来,我自有道理。”
柳云飞心道不好,正要逃走,却被两个大汉逮个正着。
周管家举灯细看,惊喜道:“妙极!妙极!这位书生与我家公子确有五六分相似,若换上婚服,再稍作修饰,足以以假乱真。”说着掏出一锭银子,“书生,你若肯帮这个忙,这五十两银子便是酬劳。”
柳云飞断然拒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小生虽贫,绝不做这等欺瞒之事。”
周管家又加一锭银子:“一百两!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书生,你只须代行迎亲之礼,拜堂成亲,将新娘接回周府即可。洞房之时,我们自会设法调换。”
柳云飞仍是不从。周管家突然跪地哭求:“书生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已病入膏肓,唯一心愿就是看到公子成家立业。若明日婚事有变,老爷怕是...况且苏家小姐若因此事蒙羞,日后如何做人?书生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柳云飞心生怜悯,犹豫片刻,终于点头:“罢了,小生只代行婚礼,其他一概不管。”
次日清晨,柳云飞被换上大红婚服,修饰面容后,竟与周公子有八九分相似。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一路行至苏家。
苏家是书香门第,府邸雅致。柳云飞心中忐忑,硬着头皮完成各项礼仪。新娘苏婉莹身形婀娜,举止端庄,虽看不见面容,但声音温婉动人。柳云飞不禁暗叹:如此佳人,竟要嫁给那般纨绔子弟,真是可惜。
拜堂之时,柳云飞偷眼瞧见周老爷病容憔悴,却满眼欣慰,心中更觉此事做得值当。
礼成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柳云飞正欲抽身,却被周管家拉住:“柳公子且慢!还需劳烦最后一程,将新娘头上的盖巾取下,饮过合卺酒方可。我等已在酒中下了迷药,待新娘昏睡后,便可换回公子。”
柳云飞无奈,只得走进洞房。只见新娘端坐床沿,红烛映照下,愈发显得身姿曼妙。他心中愧疚,暗想:我此举虽出于善意,终究是欺骗了这位姑娘。
按照礼仪,他需先取下盖巾,再与新娘共饮合卺酒。柳云飞深吸一口气,伸手欲揭盖巾,却突然吹熄了红烛。
黑暗中,新娘轻声笑道:“夫君为何吹灯?妾身已等候多时了。”
柳云飞大惊,忙道:“娘子恕罪,小生...小生其实...”
话未说完,新娘竟自己揭开盖巾,点燃蜡烛。烛光下,但见她眉目如画,气质如兰,正含笑望着他:“柳公子不必惊慌,妾身早知你不是周文斌。”
柳云飞更是惊骇:“娘子如何得知?”
苏婉莹从枕下取出一卷画轴展开,上面画的竟是柳云飞赴考时的场景:“三年前,妾身随父亲进京,恰见公子在街边卖字筹款。妾身感佩公子才学,暗中资助却未留名。这些年来,一直关注公子消息。昨日得知周家要来迎亲,本已心灰意冷,不料天意如此,竟是公子前来。”
柳云飞恍然记起三年前确有位蒙面女子赠银之事,不禁感慨万千:“原是小姐仗义相助,小生一直感恩在心。只是今日之事,实属无奈...”遂将前因后果道来。
苏婉莹听罢叹息:“那周文斌果然如传闻般不堪。其实家父早知周公子品行不端,但因周家势大,又急需周家资金周转,只得应下亲事。”她忽然直视柳云飞,“柳公子,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小姐请讲。”
“请公子真做新郎,与妾身成就夫妻之实。”苏婉莹语出惊人。
柳云飞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小生虽倾慕小姐,但不能乘人之危...”
苏婉莹正色道:“公子误会了。妾身并非轻浮之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第一,周家骗婚在先,此事若揭穿,苏周两家颜面尽失,还可能结怨成仇。第二,妾身宁愿嫁与公子这般正直才子,也不愿与纨绔子弟为伴。第三...”她微微一笑,“公子可知为何妾身能认出你来?”
柳云飞摇头。
苏婉莹道:“因为周家送来公子的画像,本就是你的画像。周文斌相貌丑陋,周家怕我家悔婚,特意找了画师,参照你的模样绘制了画像送来。说来可笑,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你的画像,觉得相貌俊雅,便稍作修改充数。”
柳云飞这才明白其中曲折,不禁哑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周管家的声音:“柳公子,事可办妥?”原来他在外久候不见动静,心生疑虑。
柳云飞与苏婉莹对视一眼,心生一计。苏婉莹突然大声惊呼:“哎呀!夫君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周管家急忙推门而入,只见柳云飞倒地不起,苏婉莹在一旁惊慌失措。
“这...这是怎么了?”周管家大惊。
苏婉莹泣道:“方才饮过合卺酒,夫君突然昏倒在地,怎么叫都不醒。”
周管家心知是迷药生效,忙道:“少奶奶莫慌,想必是公子劳累过度。老夫这就请大夫来。”说着匆匆离去。
待周管家走远,柳云飞一跃而起,与苏婉莹相视而笑。原来二人方才急中生智,将合卺酒倒掉,假装昏迷。
苏婉莹道:“周管家必是去接真公子了。我们需尽快行动。”说着从妆匣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早收到的密信,公子请看。”
柳云飞展信阅读,面色渐凝。信中揭露周家与官府勾结,私贩盐铁,罪证确凿,巡抚大人已暗中调查多时,不日就要查办。
苏婉莹道:“送信人说是公子的故人,嘱我转交。”
柳云飞沉思片刻,忽然道:“我明白了!此人定是我的同窗好友李清风,他在巡抚衙门任职,曾向我打听过周家之事。”
二人正商议间,忽听窗外传来异响。柳云飞悄悄推开窗,只见周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抬着昏迷的周文斌正往后院来。
情况危急,苏婉莹急中生智:“后院有辆马车,是家父备下的嫁妆车。咱们可乘其逃走。”
二人悄悄溜出房门,躲过巡逻家丁,来到后院。果然有辆马车停在那里。柳云飞驾车,苏婉莹坐进车内,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周府。
行至半路,忽见后方火把通明,周管家带人追来了。原来他们发现新娘不见,立即追赶。
柳云飞扬鞭催马,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眼看就要被追上,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官兵。
为首官员高喊:“前方何人夜行?”
柳云飞停车应道:“小生柳云飞,车内是拙荆苏氏。”
那官员举火照看,突然笑道:“柳兄别来无恙!小弟李清风在此等候多时了。”
原来李清风早已料到周家会狗急跳墙,特意在此接应。这时周管家等人追到,见是官兵,转身欲逃,却被团团围住。
李清风道:“周家罪证已收齐,周老爷和周文斌已被收监。多谢柳兄和苏小姐相助。”
柳云飞与苏婉莹这才松了口气。
三年后,柳云飞高中进士,放官回乡任知县。他为官清正,深得民心。苏婉莹则开办女学,教授女子读书识字,夫妇二人琴瑟和鸣,成为佳话。
这日,柳云飞审理一桩纠纷案,涉案双方竟是周管家和一个年轻人。原来周家败落后,周管家洗心革面,开了间小茶馆度日。那年轻人是周文斌的私生子,生母早逝,周管家暗中抚养他长大。
柳云飞见那少年眉清目秀,勤奋好学,心生怜悯,便资助他读书。后来这少年不负所望,考中秀才,人称“小周先生”。
每每夜深人静,柳云飞与夫人回忆往事,总感慨万千。若不是当年破庙避雨,若不是一念之仁假扮新郎,又何来今日这般美满?
苏婉莹常笑言:“那日洞房中,妾身说‘已候君多时’,并非虚言。自三年前见君一面,便心生敬慕,岂非早已等候多时?”
柳云飞执妻之手,微笑不语。窗外明月皎洁,一如那夜洞房红烛,温暖明亮。
人生机缘巧合,实在妙不可言。但唯有心存善念,方能于迷雾中见明月,于困局中遇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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