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脸上,未来的岳母指着我的鼻子,让我这个穷学生滚远点,因为她的女儿即将嫁给镇长家的公子。
二十年后,我成了别人口中的“林书记”,一份考察名单递到我手上。
项目负责人的名字,正是当年的那个“公子”。
当权力与旧怨狭路相逢,这一次,我该如何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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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书记,这份文件……”
秘书小王的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林志远没有抬头,他深邃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面前那张铺开的城市规划图上。
他仅用修长的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叩光滑如镜的红木桌面。
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他沉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拿走。”
办公室里过于安静,以至于这个词仿佛有了实体,撞在墙壁上又弹了回来。
小王那只捧着文件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进退失据。
他从未见过林书记用这种近乎回绝的姿态处理工作。
林志远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视线却没有落在小王或那份文件上,而是投向了窗外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今天,我不想看。”
窗外正午的蝉鸣,聒噪而激烈,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掐断了声带。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话语之后那令人窒息的余音。
一个小时之前,市委副书记林志远的办公室里,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宁静。
只能听见顶级钢笔的笔尖划过厚实文件纸张时,那令人安心的沙沙声。
阳光慷慨地穿过一尘不染的巨大落地窗,在他宽大得近乎奢侈的办公桌上,投下了一片温暖而明亮的光斑。
光斑中,几粒微小的尘埃在安静地舞蹈,像是时间具象化的精灵。
他正在审阅一份关于“滨江生态新城”重点项目的考察名单,这是市里今年下半年的头等大事。
文件纸张的手感极好,带着木质的清香,上面打印的每一个铅字,都清晰而深刻,背后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期望。
林志远看得极为仔细,他那总是显得过于年轻的脸上,此刻凝聚着一种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深沉与稳重。
作为这座拥有千万人口的城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市委副书记,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将自己投入到无数宏大叙事中的工作节奏。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逐行扫过文件上的每一个名字,从项目总指挥到各个分管小组的普通成员。
他甚至会去思考每个名字背后的人员配置是否合理,专业是否对口。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职业本能。
当他的视线,像精准的探针一样,缓缓滑落到名单的最末端,在那一行印着“项目承建方主要负责人”的栏目上时,他的呼吸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
张建刚。
这三个字,平淡无奇,在整份名单中毫不起眼。
可它们映入林志远眼帘的刹那,却像一根烧得通红的微小钢针,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刺入了他那片早已修炼得波澜不惊的心湖。
他持着那支价格不菲的定制钢笔的手指,无意识地猛然收紧了。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将坚硬的笔杆捏碎。
二十年的时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离、压缩,变成了一部快进的黑白默片。
记忆的洪流冲破了理智多年来辛苦修筑的堤坝,带着咸涩与冰冷的味道,汹涌而至。
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潮湿、冰冷、屈辱的画面,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
那时的他,还远不是今天这个沉稳威严的林书记。
他只是一个除了满腔热血、一个名叫陈晓雅的恋人,以及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之外,一无所有的穷大学生。
他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廉价衬衫,被屋外的瓢泼大雨和屋内的一杯热茶,一同无情地浸透。
准岳母,陈晓雅的母亲,就那样双臂抱胸,像个高傲的女王般站在他对面。
她眼神里的鄙夷和语言里的刻薄,像无数把淬了毒的刀子,交替着向他飞来。
“你拿什么娶我们家晓雅?拿什么给她幸福?”
“就凭你这双从乡下带来的、沾满了黄泥巴的破球鞋?”
“还是凭你这身加起来都凑不够一百块钱的寒酸旧衣服?”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话音未落,一杯刚刚泡好的、滚烫的茶水,被她手腕一抖,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脸泼了过来。
茶叶贴在他的脸颊上,带着侮辱性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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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当时甚至感觉不到烫,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冰冷,顺着脸颊的皮肤,一路蔓延到了心脏最深处,几乎要将他冻僵。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因为愤怒和无力而深深地陷进掌心的嫩肉里,留下几个血红的月牙印,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看到,他深爱的女孩陈晓雅,被她的母亲用身体死死地锁在了身后的那间卧室里。
那扇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木门,此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门后面,传来她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徒劳的拍门声。
晓雅的哭声,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地、缓慢而残忍地凌迟着他当时仅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
“你给我听清楚了,晓雅已经和镇长家的公子订婚了!”
“他叫张建刚,开着小轿车,家里住着三层小楼,你拿什么跟他比?”
“以后,你别再来纠缠我们家晓雅,不然我让你毕不了业!”
这句话,像一声最终的宣判,成了他整个灰暗青春岁月里,最响亮、也最屈辱的注脚。
林志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做了一个极深的呼吸,胸腔微微起伏,似乎要将二十年前那股潮湿腐朽的空气,从肺里彻底排出。
再睁开时,他眼底所有的波澜已经尽数敛去,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明。
他将那份让他心绪不宁的文件轻轻合上,动作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普通的工作。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工作考察,他在心里冷静地对自己说。
一次关乎城市未来发展和民生福祉的例行公事。
他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在雨夜里除了愤怒和不甘之外一无所有、狼狈奔逃的少年。
而对方,想必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仗着父辈权势,就随意决定他人命运的“镇长家的公子”。
命运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剧作家,用二十年的光阴作为铺垫,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近乎讽刺的方式,安排了他们的再次相遇。
他不是去耀武扬威的。
更不是去寻仇报复的。
那种戏剧化的、快意恩仇的场面,只存在于市井之徒的想象中,对于他今天的位置而言,是极其幼稚和不体面的。
他只是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去审视一个投资数百亿、关乎数十万市民居住环境的宏大项目。
可那段被他用尽全力强行压在记忆最深处、从不与人言说的往事,终究还是让他的心绪,无法做到真正的古井无波。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一个由数辆锃亮的黑色奥迪A6组成的小型车队,准时从戒备森严的市委大院缓缓驶出。
林志远独自坐在中间那辆车的后排,宽敞的空间让他可以舒展双腿。
他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街景在视野里飞速倒退。
车队的前方,有两辆警用摩托闪烁着警灯,在拥挤的早高峰车流中,高效而有序地引导着交通。
所有沿途的社会车辆,都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纷纷默契地向两侧避让,为他们让出一条通畅无阻的道路。
林志远看着这一切,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二十年前,他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哪都响的二手永久牌自行车,在坑坑洼洼、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乡间土路上奋力颠簸。
每一次去见陈晓雅,都像是进行一场跨越千山万水的艰苦跋涉。
自行车的链条总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就像他那段贫穷而压抑的青春。
今时今日这平稳安静、畅行无阻的景象,与当初那段颠簸劳累的记忆,在脑海中奇妙地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近乎荒诞的、令人唏嘘的强烈对比。
同车坐在前排的,是市住建局的王局长。
他是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他几次想找些轻松的话题来活跃气氛,但都从后视镜里看到林书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那望向窗外、似乎在沉思的眼神。
王局长很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决定保持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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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小王,作为林志远身边最亲近的工作人员,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他通过后视镜,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领导。
他发现,今天的林书记,比往常参加任何一次重要活动时,都要沉默。
那种沉默并非是疲惫或是不悦,而是一种深邃的、高度内敛的力量。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大海那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无穷能量的表面。
02
一个半小时之后,庞大的车队在卷起一阵尘土后,稳稳地停在了“滨江生态新城”的项目所在地。
工地的入口处,早已被精心布置过,与内部的杂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横跨在道路之上,上面悬挂着一条刺目的红色横幅,用巨大的宋体字写着:“热烈欢迎市领导一行莅临我项目检查指导工作”。
拱门两侧,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在略带柴油和尘土味道的浑浊空气中,无力地猎猎作响。
一个身材已经明显发福、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一群穿着同样西装革履的下属,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候。
他身上那套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被他那日渐臃肿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会裂开。
他的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程式化的商业笑容。
正是张建刚。
二十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而残酷的痕迹。
他早已没有了当年那种仗着父亲是镇长而目中无人的张扬与跋扈。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在商海酒桌上浸淫多年后,练就的精明、油滑与市侩。
中间那辆奥迪的车门被司机从外面拉开。
林志远弯腰,沉稳地迈步而出。
他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气场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
张建刚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腰甚至比平时面对其他官员时弯得更低一些。
他的目光在林志远的脸上飞快地扫过,心中只剩下两个字:年轻。
太年轻了。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气质沉稳、神情威严的市委副书记,与二十年前那个被他和他家人轻蔑地踩在脚底、连名字都快要记不清的穷小子联系在一起。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姓林的年轻人,只是一道模糊而瘦弱的影子。
“林书记您好,您好!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张建刚,我代表项目部全体员工,对您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张建刚一边说着排练了无数遍的欢迎词,一边伸出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肥厚手掌,热情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地,想要握住林志远的手。
林志远只是平静地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干净、修长而有力。
与张建刚那只略带汗湿的、肉感十足的手掌,仅仅是礼节性地轻轻一触,便即松开。
那种触感,让林志远的心底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
他没有回应张建刚那些热情的、毫无营养的问候,只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的目光越过张建刚那张笑得有些僵硬的脸,扫过眼前这片规模宏大、塔吊林立的工地,平静地开口。
“开始吧。”
这三个字,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直奔主题的命令口吻。
张建刚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地挂在嘴角。
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感觉到了,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林书记,似乎并不像他以往接待过的那些喜欢听场面话、走过场的领导那样容易应付。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收敛起多余的热情,转身,做了一个标准得近乎卑微的“请”的手势。
“好的,好的。林书记,各位领导,这边请,我们先从项目的整体沙盘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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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项目部那间宽敞明亮的展示厅里,一座巨大而精致的项目沙盘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山脉、河流、建筑、道路,都按照精确的比例制作,栩栩如生。
张建刚站在沙盘旁,仿佛又找回了自己的主场。
他手持一根红外线伸缩杆,恢复了他作为商人的口若悬河。
他指点着沙盘上那些精致的模型,从项目规划的宏伟蓝图,讲到未来能够为城市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和税收贡献。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夸张的修辞和毫不掩饰的邀功成分。
林志远始终一言不发,双手背在身后,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眼神没有一次落在张建刚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上,而是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专注地审视着沙盘的每一个布局和细节。
陪同考察的住建局、规划局、环保局的领导们,也都感受到了这种异样的气压,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随意插话。
整个巨大的展示厅里,只有张建刚一个人激情澎湃、唾沫横飞的声音在空旷地回荡。
“……林书记,各位领导,请看这里,”张建刚的红外线光点,指向了沙盘中央那几栋位置最好、也最高的楼盘模型,“这几栋是我们项目的一线江景楼王,也是我们的封面作品。我们采用的,都是目前国内最顶尖的绿色建筑设计理念和最高标准的建筑工艺,建成之后,绝对能成为我们市乃至全省的标杆工程!”
他说到“标杆工程”四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脸上洋溢着无比的自豪和骄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雕塑的林志远,突然开口了。
“这几栋楼的地质勘探报告,和承重结构的详细设计图,带来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技术问题。
张建刚滔滔不绝的介绍,像是被一把剪刀猛地剪断,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随即连忙转身,对着身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助理,用一种略带训斥的口吻说:“听到了吗?林书记要看地勘报告和结构图!还不快去办公室把资料拿过来!”
林志远没有理会他们之间那场略显慌乱的表演,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指向沙盘模型上一片规划为公共绿地的区域。
“规划中的地下排污系统,管网铺设方案和最终的环保测评报告,我也要看一下。”
他的问题,总是在张建刚最得意、最想夸耀的地方,看似随意地、轻描淡写地插进来。
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华丽的表皮,直抵项目的核心与要害之处。
张建刚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而黏腻的汗珠。
他原本为了这次考察,准备好了一整套天花乱坠的华丽说辞,此刻却被这几个突如其来的、极其专业的具体问题,彻底打乱了精心编排的节奏。
他一边口头上含糊地应付着,一边在心里疯狂地犯嘀咕,这位林书记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03
结束了沙盘展示,考察队伍开始进入实际的工地现场进行考察。
张建刚原本设计了一条打扫得最干净、看起来最整洁、也最安全的“黄金参观通道”。
可林志远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引导,只是看了一眼那条显得过于干净的通道,便径直走向了另一边一个正在进行主体施工的建筑工地。
他要求现场查看一根刚刚浇筑完成的承重柱的钢筋配比和模板情况。
他甚至不顾秘书和安保人员的劝阻,亲自戴上了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走进了那栋满是灰尘、充斥着刺耳噪音的楼体内部。
工地上弥漫着水泥、沙土和机油混合的复杂气味。
他用手,隔着白手套,仔细地敲了敲刚刚拆下模板的水泥墙面,侧耳倾听着回声,判断其密实度。
他又蹲下身子,不顾地上的积水和泥泞,仔细观察一处预留的、裸露在外的管道接口,审视其材质和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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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的专业和熟练,完全不像是一个长期坐在办公室里、养尊处优的机关领导。
他更像一个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总工程师。
张建刚和他的一众高管,只能硬着头皮,狼狈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那光亮的皮鞋上,早已沾满了泥水和灰尘。
张建刚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勉强,甚至有些扭曲。
他后背那件昂贵的衬衫,已经被紧张和惊惧渗出的冷汗,彻底浸湿了一大片。
他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来自于林志远身上那书记的官衔,并非来自于权力层级上的天然碾压。
它来自于一种专业领域上的绝对权威,一种让他无法辩驳、无法蒙混过关的知识壁垒。
他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隐隐觉得,今天这次考察,恐怕不是“过关”的问题,而是“要出大事”的前兆。
就在考察队伍从一栋灰扑扑的楼体里走出来,准备前往下一个考察点时,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意外,发生了。
一个穿着得体、但神情略显拘谨和不安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放满了白色茶杯的红色托盘,小心翼翼地从项目部的临时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她应该是被张建刚的下属临时安排,前来给考察的领导们送水的。
当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到那个被所有人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最中心位置的身影时,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她脸上的血色,在短短的一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像她手中托盘里的瓷杯一样惨白。
是陈晓雅。
她手中的那个沉重的托盘,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在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巨响中,轰然落地。
洁白的瓷杯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碎裂成无数片,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在她那双精致的皮鞋边,氤氲起一片模糊视线的白色水汽。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原本嘈杂的工地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住了,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惊愕和不解,望向了那个闯祸的女人。
林志远的目光,也终于和陈晓雅的目光,在时隔了整整二十年之后,于这片喧嚣、混乱、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再次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