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城南》本是汉代的乐府诗,属于《汉鼓吹铙歌十八曲》之一。
开篇“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可见它最早是为在战场上的阵亡将士而作,表达的是“反战”思想。
唐代不少诗人以此为题,有杨炯等人的律诗,亦有李白为首的古体诗。
对比而言,从初唐、盛唐到晚唐,不同阶段诗人笔下的“战城南”,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起来读读很有代表性的几首吧!
一、初唐
初唐,在文学上指唐代开国至唐玄宗先天元年(618年-712年)。
史学上则是指从开国至唐太宗贞观二十三年(618年-649年),是唐朝建立与初步巩固时期。
这个时期大唐国力强盛,尤其唐太宗在位期间,击败强敌东突厥,被四夷尊为“天可汗”,成就了贞观之治。
初唐诗坛也受到整体昂扬向上的气氛影响,出现了初唐四杰、陈子昂等反对南朝绮靡文风、提倡“风骨”和“诗言志”,开一代新风。
杨炯《战城南》
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
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
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
寸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
杨炯是初唐四杰之一,有弃笔从戎之心,曾发过“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壮语。
这首《战城南》以征战者的口吻讲述了远征边塞的军旅生涯,路途遥远、战斗辛苦,天气严寒、气候恶劣,连马都冻伤了,人也在凛冽寒风中忍不住生出愁思。
然而,与乐府诗相比,杨炯诗中虽然也写了战争的残酷,却充满了豪情,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
在他的笔下,旌旗飞舞如同大鸟展开翅膀,甲胄映日好似鱼鳞闪耀银光,战士们心中并无悲观丧气,反而如阳光般明亮热烈,在黄沙滚滚的千里边塞上,显得愈发豪情万丈。
这首诗格调雄浑、音调铿锵、气势高昂,洋溢着爱国热情,正是初唐气势昂扬的代表。
卢照邻《战城南》
将军出紫塞,冒顿在乌贪。
笳喧雁门北,阵翼龙城南。
雕弓夜宛转,铁骑晓参驔。
应须驻白日,为待战方酣。
卢照邻也是初唐四杰之一,他的《战城南》,写的是雁门关城南一场抗击匈奴的激烈战斗。
他主要生活在唐高宗李治当权时期,当时边境上与突厥、高丽、百济、吐蕃等外族进行了多次战争。卢照邻写的是一场战争,却未必是某一场真实的战争,而是具有代表性的、结合现实进行合理想象的一场战争。
“紫塞”泛言边塞;“冒顿”是秦末汉初匈奴的首领,此处代指敌酋;“乌贪”,即汉代西域乌贪訾离国,此处代指匈奴敌人的老巢。
卢照邻的诗中,丝毫未写任何消极或残酷的一点,而是充满了英勇抗敌、守卫国土的浩然正气。
军士们奋起抗敌,严阵以待夜不释弓、晨不离鞍,随时准备飞矢跃马、追奔逐北,最后终于在将军的带领下左右包抄、直捣黄龙,气势昂扬足以令太阳停驻。
全诗描写新颖,气魄宏伟,通过赞颂将士讨伐匈奴的英勇顽强精神,表达了爱国热情和建功立业的渴望。
二、盛唐
文学上的盛唐,指的是从唐玄宗即位的开元元年到天宝十四年(713年-755年)。
史学上盛唐,指的是从唐高宗继位的永徽元年到天宝十四年(650年-755年)。
玄宗前期,开元盛世,“横制六合,骏奔百蛮”,国泰民安、万国来朝,一派盛世景象。
李白《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盛唐诗坛上最闪耀的星星,李白必然是最明亮的一颗。
天宝年间,即盛唐走向没落的阶段,唐玄宗轻启战事,逞威边远,却连着几次失败,打破了边境安定的局面,并最终导致了安史之乱。
然而,在西部与吐蕃、西南与南诏国等战争中,唐兵丧亡人数超过二十万,给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李白满怀悲愤,在诗中激烈地抨击了统治者穷兵黩武的行为。
桑干源,即桑干河,为今永定河之上游;葱河道,即葱岭河,都在新疆西南部;条支,汉西域古国名,诗中泛指西域;洗兵,代指获得胜利后结束战争。
李白以数个重要战略位置为锚点,勾勒出了一个战事频繁的西北边疆,通过刻画战争的残酷性,揭露不义之战的罪恶,进而引发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这一振聋发聩之语。
与其他诗人不同,李白既没有严格按照乐府的古辞,也不采用开始盛行的律诗格式,语言上也从原本的质朴无华,变为逸宕流美,正体现了盛唐豪迈奔放的浪漫气质。
三、晚唐
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弱。外有藩镇割据,内有宦官专权,皇权的控制力越来越弱。
到了晚唐时期,农民起义揭竿而起,藩镇间的争斗也愈演愈烈,经常出现朝廷派遣安抚使前往斡旋,藩镇却置之不理的情况。
对于百姓来说,战事频发带来的是流离失所、是亲人离散。这样遍地可见的惨烈画面,看在心怀悲悯的文人眼中,是毫无意义的杀戮。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晚唐最有名的两首《战城南》,充满了讽刺的气息。
刘驾《战城南》
城南征战多,城北无饥鸦。
白骨马蹄下,谁言皆有家。
城前水声苦,倏忽流万古。
莫争城外地,城里有闲土。
刘驾生活在唐懿宗咸通中前后,苏轼非常爱他的一句“马上续残梦”。
他的代表作,都是反映民生疾苦或讽刺边将腐化,讽刺统治阶级昏庸短视。
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乐府》诗系列,被赞誉为“以古诗鸣于时”,即用古体诗为今时今事发声。
“战城南”亦是如此,将战祸写得真实、惨烈,具有史诗价值。
一句“城前水声苦,倏忽流万古”,将自己看到众生惨相的情感寄托于流水,使它有了“苦”的气息。
这流水亘古无言,倏忽之间仿佛已经流过了千秋万古,但漫长的时光里,如此残酷的战争从未消失,想到此处悲苦之气愈发深重。
尾句的“莫争城外地,城里有闲土”则是一种暗讽:权贵们纷纷争夺城外的沃野,却看不到城内的人都已经被杀光了,处处空荡荡的。
刘驾是旁观者,也是亲历者,故而深坏满腔的深情与悲悯,就像一个无可奈何的叹息,
曹邺《战城南》
千金画阵图,自为弓剑苦。
杀尽田野人,将军犹爱武。
性命换他恩,功成谁作主。
凤凰楼上人,夜夜长歌舞。
曹邺与刘驾是好友,两人的诗都走的是现实主义创作的路子,以诗为史,大胆地揭露了社会的靡丽腐败、百姓陷入苦难的现状。
这首同样以反战为主题的《战城南》中,他的诗是以士卒的口吻来讲述“爱武”将军的故事,更加直接明确地表达了讽刺。
“杀尽田野人,将军犹爱武”之语,直白地揭示了天下人民为刀兵所苦的原因:当权者仗着武力肆意发动战争,侵略其他势力,最终苦的是原本应该在田野中、通过耕作获得温饱的普通民众。
曹邺的这首诗,与曹松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异曲同工之处。将军的宝座由士兵们的白骨堆叠而成,可他们却不会顾惜士兵的性命,一旦获得权力,就会开始歌舞升平的个人享受之中。
他以冷峻的目光,凝视高位上的统治者,洞穿晚唐战争的本质,讽刺辛辣,底色却极沉痛。
从初唐的积极昂扬,到盛唐的豪壮奔放,再到晚唐的无奈悲慨,不同历史阶段中,受到大环境的影响,诗人们的创作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时代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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