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梳》：风尘女被丈夫卖身后爱上自梳女，跨越50年的同性之爱

　　“一梳福，二梳寿，三梳自在，四梳清白，五梳艰辛，六梳金兰姐妹相爱，七梳大吉大利，八梳无难无灾。”意欢出身贫苦之家，父亲欠债无力偿还，逼迫女儿出嫁还债，意欢无奈只能选择成为“自梳女”。女儿一旦自梳，便终身不嫁。

　　意欢刚举行完自梳仪式，父亲前来抢人，意欢宁死不嫁，无奈父母苦苦哀求，走投无路之时，她举起剪刀决定结束生命。

　　正当紧要关头，游船上的风尘女子玉环撒下一地银元，然后哼唱小曲儿随船而去。

　　一次慷慨解囊，或许是同处封建制度下女性之间的互相同情，或许是风尘女子潇洒的江湖义气，玉环的义举不仅解救了“自梳女”意欢，更开启了一段由朦胧到明晰的超脱友谊的同性之爱。

　　意欢与玉环，本来是两条永无相交的平行线，一个加入将“清白”视为信仰的自梳之地，一个自小出入烟花之所。偶然的相逢，使得二人成为情比金坚的姐妹花，此后被男人重伤的经历，也让她们的独立意识逐渐觉醒。这份觉醒，不仅是封建制度的男权社会形态下，女人不应作为男人附属品的意识觉醒，还有超脱世俗形态自主选择心中所爱的情感觉醒。

　　战争爆发，意欢与玉环不幸走散，玉环苦寻爱人50余年，也就此揭开这段尘封近半世纪的真挚感情。

　　1997年的电影《自梳》，至今仍被称为华语电影中展现女性之爱的上乘佳作。《自梳》叙事中采取对比手法，展现当下与旧时人们不同的爱情状态，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们对于爱情的持之向往和纯粹追求始终未变。那段历经50余年的爱情坚守在现代故事对比下，更显珍贵，也更加值得尊重。

　　封建腐朽制度下，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

　　玉环13岁被卖进烟花之地，见识各种人间极品，过早看清男人喜新厌旧的本质。她与意欢正式见面是在一间丝厂，意欢是女工，玉环则是丝厂少爷即将纳入家门的第8个女人。

　　丝厂少爷风流成性，玉环自知自己绝不是他的最后一个女人，只不过通过少爷可以赎身从良，一边享受此刻的宠爱，一边也在等待被第9个女人取代的命运。

　　玉环的“不洁”出身，加之潇洒和张扬的态度，使厂里其他“自梳”女工对其鄙夷轻视，少爷家中其他7个女人更把玉环作为共同的排挤目标。

　　女工中，唯有意欢把玉环视为恩人，帮助玉环抵御太太们的“暗伤”，玉环更把意欢看作知己。逐渐二人的关系看似主仆，又似姐妹。

　　丝厂招雇这么多“自梳”女工，是因为“处女织丝质量好”这样的噱头可以让商品卖出更好的价格，少爷娶了这么多姨太太，也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欲望和赚足排场。总之，旧时代女性俨然成为被物化的附属品生存于世。

　　玉环虽然看清男欢女爱背后的薄情寡义，却万万想不到丝厂少爷为了赢得订单，把自己作为交换留给军阀3天3夜。

　　本来玉环此次无缘陪同少爷洽谈贸易，玉环的头发被其他7个太太设计烫成了一团枯草，意欢为了帮助玉环达成心愿，在少爷面前赢得宠爱，一手为其修剪了可爱时髦的齐肩短发。恰是这款亮眼夺目的造型，玉环有幸成为唯一陪同少爷与军阀会面的太太。

　　终究这份争宠的好强把玉环推向虎狼之口，当少爷狠心离去，意欢被赶出府邸，军阀逼迫性站在玉环面前时，玉环终于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把少爷那份情义看重了。

　　纵使出身风尘，但被自己的男人当作商品作为交换，已经完全刺穿玉环心底最后一道防线。懂得求全之道的玉环，忍下3天3夜的屈辱，此后也彻底明白将少爷这种男人作为终身依靠和归宿的荒诞和不切实际。

　　漂泊大雨中，玉环孤身离开魔鬼处所，竟发现意欢一直等在大宅门口，寸步未离。那一刻，玉环像男人一般牵起意欢的手，这一刻，究竟是豪门中的他靠得住，还是身边的她更让自己心生暖意，已经显而易见。

　　回到少爷府上，玉环不仅被其他7个太太奚落，更见视第9位太太的到来，一记耳光回敬那个没有骨气和担当的男人，从此与自己曾经梦想的安身之所断绝关系。

　　在封建制度环境下，玉环的独立正体现出女性独立意识的一次觉醒，感情和经济上都摆脱了对男人的依附，这在当时“男人”意味“权力”的现实下，实属不易。

　　玉环，一个如男子般刚强的女人，自己出身风尘，但内心自尊自重，甚至能够在他人危难时施以援手。现实重重打击，并没有令其丧失生存之志，反而在一次次经历中逐渐觉醒。从无情少爷那里争取后半生的物质保障，然后转身独立生活，这是她的灵活变通，更是她的人间清醒。不管旁人如何评价，玉环都不在乎，她回归了自己，也成为了自己。

　　爱情与现实较量下，女性情感独立的觉醒‍‍

　　那时，女人们看似“自梳”，可以不依附于未来丈夫而独立生存，但大多女人是出于无奈或者贫困，不得已而为之。很多“自梳女”担心死后无人上坟，甚至要高价买“门槛”，形式上嫁人，第三天归宁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到夫家，实则终身守身如玉，这一番周折只为死后能有一方土地能够安排后事。

　　意欢选择成为“自梳女”便是被现实所迫，“陪嫁”另一位“自梳女”嫁人买门槛当晚，意外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竟是新郎。

　　意欢不顾突破“自梳”铁律，冒着被处刑的生命危险，将自己交给了心上人。意欢内心渴望一份自由的爱情，即便身陷险境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意欢浓浓爱恋终究错付了。

　　玉环发现意欢回宁后的反常表现，误认为意欢被人欺负，而意欢一句“我自愿”，彻底令玉环心碎。玉环对意欢的感情再也隐藏不住，意欢被吓坏了，她劝说“我们都是女人，不行的”。意欢也许分不清自己对玉环是姐妹情深，还是另一种感情，只是自己在玉环转身离去时，竟泪流不止。

　　不久后，意欢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找到心上人提出远走高飞，而心上人只关心自己的一方池塘，为事情败露后即将面临的“沉塘”命运心惊胆战。寻欢时的欢愉在这个男人脸上已经不见踪影，此刻只剩下胆怯和躲闪，意欢心灰意冷，独立离去，只留下一句“我自己想办法”。

　　意欢曾经对玉环所谓看透男欢女爱本质的论调并不赞同，而今她不得不认清自己甘愿奉献一切的男人不值得依附。

　　意欢决定用一根铁丝为自己“流产”，这段爱情让她付出了惨痛的“血”的代价。生命垂危之时，一位曾经看不起玉环的“自梳女”将奄奄一息的意欢送到了玉环门前。玉环不惜倾尽所有，挽救意欢的生命。意欢举起白刃再次轻生时，玉环空手夺刃，彻底将绝望处的意欢叫醒。

　　爱情与现实的较量下，意欢不仅经历生命由死至生的锤炼，更经历为爱赴死的心从生到死的煎熬。

　　自古，爱情与面包是个两难的选择，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坚守的那份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玉环不仅在意欢“自梳”仪式当天救了她一命，更在意欢遭遇情感、身体双重打击时再次将她从死神手中争取回来。患难关头谁真心为己，意欢终于明了。

　　意欢，一个性格刚烈的女子，从她第一次举起剪刀对抗嫁人偿债的命运时，她就是如此这般坚定和勇敢。面对被爱人抛弃的现实，她没有纠缠，反而用坚强地转身自己为感情买单。外表柔弱的意欢，内心竟是如此坚强，宁要求死也不愿在懦弱的负心汉面前乞求怜悯，反而以此保全了他，可谓有情有义。爱情于意欢是珍贵的，意欢对待感情更是勇敢的，经此一劫，意欢同样清醒地找到了自己。

　　患难深情时，突破自己的真情流露‍

　　意欢一开始无法接受玉环的情感，一方面“同为女人”的身份，令她全然意识不到情感的另一种可能，另一方面女人之间的友情同样坚固，这种情感与爱情之间存在某种模糊的边界。比如“自梳女”之间抱团取暖的金兰之情，这些情感已经弥足珍贵。而超乎友谊的同性之爱，则是在一次次患难真情时，不由自主地从心选择才逐渐显露端倪。

　　玉环何时对意欢产生爱意的呢，也许一开始也是朦胧的。她将卖身前亲娘留给她的耳环送给意欢时，告诉意欢她要把这个礼物送给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那时主要为了报答意欢时常维护自己，而非一份明确的表白。

　　当玉环被作为商品交换给军阀遭受蹂躏后，玉环逐渐明了自己对意欢不仅有保护之心，更有依赖之情、爱慕之情。意欢在几次生命危难之际见到玉环对自己的真情，对玉环的感情也从最初的报恩，演变为依赖和关爱。

　　华语电影中不乏展现男性之爱的佳作，诸如《春光乍泄》《蓝宇》。相比于这些电影展现男性情感的细腻与体贴，《自梳》中呈现的女性之爱流露出的勇敢与坚定，更加令人对这段从朦胧走向清晰的情感致以敬意。

　　永远不要低估女人在爱情面前的勇敢，尤其当两个女人都坠入爱河的时候。玉环倾尽少爷留给她的后半生积蓄救回意欢的生命，意欢康复后二人在江边支摊卖水饺为生。尽管生活艰苦，她们却生活得安心惬意。

　　日寇军队即将来袭，时局动荡，每个人都在想如何保命。玉环遇到了丝厂少爷，递给了她一张流亡的船票，最后关头少爷决定带玉环逃离即将被战火席卷的小城。玉环，拿着船票踌躇不决。

　　夜深，意欢来到玉环身边躺下，二人仿佛又在经历生死抉择，意欢这一次没有再隐瞒自己的感情，一句“有点冷了”表明心意，更是意欢在整部电影中最美告白。

　　意欢担心玉环不舍得自己，放弃难得的生存机会，知玉环莫意欢，玉环绝不是独自求生之辈。最后二人各自攥着半张船票决定一试，玉环混乱之中登上甲板，意欢的船票却被别人抢了去。即将启程之际，玉环纵身一跃，选择游回岸边与意欢共同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幸的是，日本人的一颗炮弹让情比金坚的二人分别50余年。玉环生还后一直在苦苦追寻意欢的下落，找不到意欢的尸体，她就坚信意欢一定还活着。就这样，她常年嘴里挂着“意欢”，也被人们称为“欢姑”，玉环竟以“意欢”的身份苦等苦守意欢50余年。

　　于是在影片现代与旧时穿插演绎中，观众直到最后才知晓那位有个性的老者是玉环，而非“自梳女”意欢。

　　从相识到相爱，再到无尽的等待与坚守，意欢与玉环这份突破禁忌的情感在数次危急患难之处、生死考验之时，尽显真挚和纯粹。这份历经近半世纪的情感，在诸多因世俗名利而分道扬镳、在骄奢淫逸欲望面前分崩离析的闹剧对比下，更显其高级与伟大。

　　现代与旧时爱情观对比，真爱无价的纯粹表达‍‍

　　《自梳》中，不仅以倒叙的方式讲述一段近50余年的真挚感情，也利用现代人爱情观来对比来自上世纪的绝美爱恋。

　　玉环年过半百，以“欢姑”的名义出现在小慧面前，小慧接受父亲的命令要带这位老人回乡寻亲，那位亲人正是玉环苦苦追寻的意欢。玉环终于在苦等50年后，看到了希望。

　　小慧遇到老年玉环时，恰逢自己感情出现障碍，心情难免不好，更误以为玉环是“自梳女”“欢姑”，嘲讽她不懂男人。小慧对待男友主动热烈，但交往2、3年的男友却从不提结婚的事，最后在分手之际告诉小慧自己爱上别人，要去结婚。

　　小慧无法接受现实，选择轻生，紧要关头玉环救下了小慧，正如当年她空手夺刃救下意欢一样，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女在玉环这里获得新生。

　　小慧本以为来自上世纪的“欢姑”不懂男女情爱，可谁知她面前的“欢姑”正是深知男人心、心中存真爱、敢爱敢恨的玉环。在意欢与玉环的情谊面前，小慧那珍视无上的情感显得那么渺小。

　　现代人的爱情，诸如小慧这般，崇尚激情至上，以为那份当下为爱执迷就是真爱的高峰体验。而旧时的人们呢，就像意欢与玉环，经历患难与共、沧海桑田，在车马都慢的年代，她们的情感却迸发着无尽的活力，延续一如从前。

　　结语‍‍

　　“单身寡女比人高，有鱼有肉自己煲”，“自梳女”的历史起源于18、19世纪之交，盛行于广东顺德、南海、番禺等地。那时正值广东蚕丝业鼎盛时期，广东顺德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建立起诸多丝厂，也应运而生一批“独立女性”的“自梳女”。顺德女子掌握精湛的织丝技能，有能力养活自己，于是便有一部分女子选择拒绝封建婚姻，选择自梳不嫁。后来在当地，人们将“梳起不嫁”的老年“自梳女”称之为“姑太”。

　　《自梳》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以意欢与玉环的感情故事为载体，呈现在封建制度下，女性独立生存意识的觉醒，从而更进一步探讨了不同女性在情感上的探索与觉知。借用特殊的同性之爱，为我们展现大时代背景下人们对于真爱的无尽探索与追寻。

　　爱之博大与无限，正体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