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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疯魔
国内,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进淮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助理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还没找到?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助理战战兢兢地低下头:“陆总,太太……苏小姐她注销了所有国内的联系方式,出入境记录显示她最后去了斯里兰卡,但具体位置……还在查。”
“查!给我用尽一切办法查!”陆进淮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就算把斯里兰卡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离婚协议生效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感,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空虚。
那个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起初,他以为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新把戏。直到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依旧杳无音信,那种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开始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寻找她的下落。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外的发现,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在整理旧物时,无意中翻出了一个旧手机,充上电后,竟然在加密相册里,发现了大量林薇薇生病住院时的照片!照片上的薇薇,憔悴不堪,背景显然是医院病房。时间戳……赫然是在他得到消息,说薇薇拿了苏家的钱远走国外之前!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钻入他的脑海。
他疯了一样派人去查林薇薇当年的真实去向。动用了他这些年积累的所有人脉和手段,甚至不惜代价挖开了……林薇薇在国内的墓地。
当助理将确凿的证据——包括墓地的照片和当年经手医生的证词复印件——放在他桌上时,陆进淮看着照片上林薇薇那张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黑白笑脸,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薇薇……早就死了。
在他怨恨苏念,用各种女人羞辱苏念的这七年里,薇薇早就化作了一杯黄土。
那苏念……苏念她……
她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宁愿承受他所有的恨意和折磨,也绝口不提真相?!
一个更深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猜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立刻订了最早一班飞往科伦坡的机票。
在飞机上,他一遍遍地看着那些苏念在斯里兰卡最后被摄像头捕捉到的模糊画面,她瘦了那么多,背影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心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剧痛。
第五章 真相与终局
靠着重金悬赏和当地势力的帮助,陆进淮终于找到了那家海边小旅馆。
他几乎是冲进去的,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昂贵的西装上满是褶皱,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矜贵从容。
老板娘被他吓了一跳,指指院子最角落的那个房间。
陆进淮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带着浓重的药味。
苏念躺在靠窗的简易床上,似乎睡着了。她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露在薄毯外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像破损的风箱。
陆进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走到床边,颤抖着手,想要碰碰她,却又不敢。
似乎是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苏念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适应了光线后,聚焦在他脸上。看清是他,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你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干涩,轻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陆进淮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苏念,你告诉我……林薇薇……她是不是早就……”
苏念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猩红的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悔恨和疯狂。
她忽然觉得很讽刺,也很……可悲。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又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的笑容。
“对啊……”她的声音飘忽如缕,“所以她临死前……求我……替她照顾你……”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陆进淮所有的自以为是和坚固恨意。
原来,这七年的婚姻,不是她强求来的枷锁,而是她背负着挚友的遗愿,替他筑起的、隔绝真相的堡垒。
原来,她所有的沉默和承受,不是为了赎她自以为的罪,而是为了守护薇薇,也……守护他。
而他,都对她做了什么?
他用冷漠、用羞辱、用无尽的恨意,回报了她七年的守护。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呛咳,鲜红的血从苏念嘴角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下巴,也染红了陆进淮瞬间变得惊恐的双眼。
“苏念!苏念!”他失控地大喊,手忙脚乱地想替她擦去血迹,那温热的、刺目的红,却越来越多,“医生!叫医生!!”
他朝门外嘶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绝望。
苏念看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眼神却渐渐变得遥远而空茫。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他的呼喊声也变得缥缈不清。
薇薇,你看……他好像……终于为我着急了一次呢……
可惜……太晚了……
也好……
她缓缓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带着那抹极淡、极轻的微笑。
窗外的斯里兰卡,阳光依旧明媚灿烂,一如七年前,她和林薇薇初遇陆进淮的那个午后。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陆进淮紧紧抱着怀里那具迅速冰冷、轻得如同羽毛的身体,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绝望的哀嚎。
恨了七年,原来恨错了人。
失去了七年,原来早已失去。
而这一次,是彻底的,失去了所有。
第六章 迟来的崩溃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了科伦坡午后的宁静。
苏念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当地最好的私立医院。陆进淮一路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抖,一遍遍地用中文嘶吼:“救她!不管花多少钱!必须救活她!”
他像个疯子,衣衫不整,双目赤红,昂贵的西装上沾着刺目的血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医护人员试图让他冷静,他却死死抓住苏念的手不肯放,直到被强行拉开。
抢救室的灯亮起,那扇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和希望。
陆进淮颓然跌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撕扯着头皮。苏念最后那个平静到近乎解脱的笑容,和她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所以她临死前……求我……替她照顾你……”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原来,这七年,他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活在一个由苏念独自构建的、充满自我牺牲的堡垒里。他恨错了人,怨错了人,他把所有的痛苦和戾气,都发泄在了唯一一个试图保护他的人身上。
他想起初婚时,她小心翼翼端来的醒酒汤,被他抬手打翻,滚烫的汤汁溅了她一身,她只是默默蹲下收拾,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想起他带着形似林薇薇的女人回家过夜,故意让她看见,她只是脸色苍白地转身回房,关上门,一整夜都没有半点声息。
想起无数个夜晚,他醉醺醺地回家,总能看见客厅角落里留着一盏昏黄的灯,而她房间的门缝下,早已一片黑暗。
她就像一株安静生长在角落的植物,承受着他的风雨,却从未索取过一丝阳光。
他一直以为,那是她心虚,是她罪有应得。
可现在才知道,那不是心虚,是背负着秘密的沉重;不是罪有应得,是心甘情愿的替身和……祭品。
为了林薇薇的遗愿,她赔上了自己七年的青春,赔上了所有的尊严,甚至……可能即将赔上生命。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溢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第七章 最后的清醒与诀别
抢救进行了很久。
医生出来时,表情沉重,用英语对立刻冲上前的陆进淮说:“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先生,请您做好心理准备。肺癌晚期,全身多处转移,她的身体机能已经严重衰竭,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陆进淮的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他张了张嘴,想问“还有没有希望”,想问“能不能转院”,但看着医生那双见惯生死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被允许进入病房。
苏念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比在小旅馆时更加脆弱,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阳光里。她醒着,眼神空茫地望着天花板,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
看到是他,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陆进淮的心被狠狠一刺。他走到床边,想握住她的手,却又怯懦地停住,最终只是哑声开口:“苏念……”
苏念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微微偏开头,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都知道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陆进淮喉咙哽咽,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薇薇的事……对不起,苏念,对不起……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句“对不起”,如何能抵消七年的伤害?
苏念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道歉,她只是看着窗外飞过的一只鸟,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羡慕。“这里……挺好的。”她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比家里……暖和。”
家里。那个他给予她无数冷暴力的“家”。
陆进淮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的疼。
“我们回国,苏念,我们回去,找最好的医生……”他急切地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念却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回去了……”她闭上眼,似乎很累,“就这里……挺好。”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不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面对那些同情的、探究的、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这里,虽然陌生,但干净。
陆进淮看着她决绝的样子,所有劝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早已失去了干涉她决定的资格。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陆进淮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里,处理公司紧急事务的电话全部拒接。他笨拙地学着照顾她,用棉签蘸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在她咳嗽时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轻拍她的背。
他看着她因为疼痛而蹙紧的眉头,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神情,内心的悔恨如同毒藤,日夜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
有一次,苏念清醒的时间比较长,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她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忽然轻声开口:“陆进淮。”
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陆进淮立刻凑近,屏住呼吸:“我在。”
“薇薇……很爱你。”她的声音飘忽,带着回忆的悠远,“她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说……你看起来骄傲,其实……最重感情……她怕你……知道真相……会垮掉……”
陆进淮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男儿的泪,第一次为这两个女人而流。为了逝去的薇薇,更为了眼前这个替他背负了一切的苏念。
“别说了……苏念,别说了……”他握住她枯瘦的手,声音哽咽。
苏念却像是没有听见,继续喃喃道:“我答应了她……所以……你别恨她了……也别……恨你自己……”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免,又像是一把更锋利的刀,扎进了陆进淮的心脏。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为他和薇薇考虑。
她让他别恨薇薇,是在解开他因误解而生的心结。
她让他别恨自己,是看穿了他此刻无尽的自我折磨。
她几乎……原谅了他的一切。
可是,这样的原谅,比恨他,更让他痛彻心扉。
第八章 日落与永夜
苏念的状态急转直下。
医生明确表示,已经回天乏术,所有的治疗都只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苦。
陆进淮不再提回国的事,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看着她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逝。
斯里兰卡的日落很美,瑰丽的霞光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
这天傍晚,苏念的精神意外地好了起来,甚至能稍微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窗外的日落。这种现象,陆进淮从医生凝重的眼神里知道,大概率是回光返照。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坐在她床边,陪她一起看着那轮巨大的红日,缓缓沉入印度洋。
“真好看……”苏念轻声说,苍白的脸上被霞光映出了一丝虚幻的血色。
陆进淮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苏念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七年前,她还未曾背负这一切重担时的柔和。
“陆进淮,”她轻轻开口,“这七年……我不欠你了……也不欠……薇薇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陆进淮的心上。
原来,她一直觉得,这七年的忍受,是一种偿还。
偿还她当年“拆散”他和薇薇的“罪”,偿还薇薇临终的托付。
现在,债还清了,她也要走了。
陆进淮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滚烫。
“对不起……苏念……对不起……”他泣不成声,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苏念看着他流泪的样子,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怜悯,又像是……释然。
她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力气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然后,她重新转过头,望向窗外那最后一抹即将被夜幕吞噬的霞光,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像是解脱,又像是……归去。
她的眼睛,缓缓地、满足地闭上了。
握着她的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
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发出刺耳的长鸣。
“苏念——!”
陆进淮发出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呼喊,猛地抱住了她尚且温软的身体,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可是,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变僵。
窗外,最后一缕光消失了,黑夜彻底降临。
他的世界,从此,永夜无光。
第九章 余生皆罚
苏念的葬礼,在科伦坡一个安静的公墓举行。
没有通知国内任何人,只有陆进淮,和闻讯匆匆赶来的、苏念那个早已疏远了的家中的一个堂弟。堂弟看着墓碑上苏念安静的黑白照片,又看看眼前这个形销骨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男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陆进淮没有将苏念的骨灰带回国。
他记得她说,这里挺好,比家里暖和。
他选了一块能晒到太阳的墓地,让她长眠于此。
处理完所有后事,陆进淮回到了国内。他没有回那个曾经和蘇念一起住过的、冰冷空旷的别墅,而是住进了公司附近的酒店顶层套房。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冷硬,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陆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规模不断扩大,商业版图急剧扩张,可他眼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他遣散了身边所有形似林薇薇的女人,不再有任何花边新闻。偶尔有不怕死的试图靠近,都会被他眼中那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死寂吓退。
他开始频繁地飞去斯里兰卡,没有任何商务行程,只是去那个墓地,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是晴天,有时是雨季,他就那样沉默地坐在墓碑旁,看着照片上苏念那双平静的眼睛,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夜幕降临。
他学会了处理自己的生活琐事,不再需要任何人照顾,却也拒绝了所有人的照顾。
他活着,却更像是一具行走的躯壳。
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日夜呼啸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补。
他曾拥有过这世上最纯粹、最沉默的守护,却被他亲手打碎、践踏。
如今,真相大白,守护者已逝,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和……永恒的孤独。
每年的忌日,他都会在墓前放上一束苏念生前似乎喜欢过的、某种叫不出名字的白色热带小花。
他站在那里,看着冰冷的墓碑,总会想起她最后那个解脱般的微笑。
他知道,苏念用死亡,彻底逃离了他带给她的痛苦。
而他,将带着这份迟来的、噬心的醒悟和永无止境的愧疚,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她亡灵的祭奠,也是对自己……最深重的惩罚。
余生皆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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