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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铜柱——民族和平壮举》第十章 乌龙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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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铜柱——民族和平壮举》第十章 乌龙僵持『原创』

第十章 乌龙僵持

九龙墩山道如九龙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军攻至第三哨寨,滚木礌石如银河倒泻,士兵坠崖,血溅嫩叶。

刘勍掷头盔,灌酒叹:“楚王催‘克期平乱’,可这山……”

向宗彦捡带血箭镞,其上图腾狰狞:“硬拼无谓。彭士愁恃险,却缺粮草。不如围而不攻,待其自溃。”

雨雾中,双方僵持。南楚军营瘟疫蔓延,药石难阻减员。

刘勍终下令:“退往天门县,整兵再图。”

大军撤时,向宗彦回望九龙墩,知此退非怯,乃为久战之计。

46

深秋,上溪州的州城洛塔,被南楚大军团团围住。

刘勍站在战车之上,手持战旗,遥望着被浓雾笼罩的城池。

向宗彦策马来到刘勍身侧,施礼道:

“刘帅,上溪州惟此山城地势险要,防卫坚固,加之彭军的山兵熟悉地形,擅长林壑作战,强攻恐难奏效,还请上帅谨慎。”

“此战不易,亦已知矣。然吾大军远征,地利欠优,今又时近冬季,必须尽快决胜,否则陷入粮草困境,兵马又缺御寒之资。此时彭军尚分散在各县,驻扎此城不多,正可挥军进击,若待其休整完毕,恢复元气,调集更多军队接应,恐怕吾军再无胜算啊。”

刘勍决定,大军分成两路,自城侧的洗车河上游下游两方同时进攻,击破洛塔,剿灭彭军。

向宗彦请求率领精锐军兵,攀上城后高处,封锁洛塔城中与“通天泉”之间的水道,若能断掉城中用水,便可动摇五溪军心。彭军必然会打开中间城门,去往河中取水,如此便可择选战机,打进城去。

刘勍认为向宗彦的计策甚好,遂给予他三百精兵,配以尖刀长绳,用于山崖攀爬。但刘勍还是建议向宗彦稍缓一缓,再领兵行动,若攻城战中彭士愁出面,他希望向宗彦出马劝降之。

向宗彦认为,如今劝降,时机未至。一是彭士愁虽说在辰州、澧州败战两场,但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二是他既然反叛,必已决断,若无楚王赦令,没有定心丸子,不会轻易回头。尽管如此分析,向宗彦还是愿意听从将令,寻觅机会,于阵前一试。

刘勍颔首,说道:

“我曾想到,起草劝降书,以弩箭射入城中。依此分析,便先罢了。”

随着战鼓擂动,南楚军队发起进攻。

投石机将巨石抛向城墙,试图摧毁城防。无奈的是,城建位置高,投石机只能架在甚低的地方,抛出的石头往往砸在城墙半腰以下甚至更低的石基上,难以造成破坏。

推着冲车的士兵,面对需要上大坡而且拐弯才能看到的城门,差不多是无能为力。

抬着云梯的士兵,接近城墙时,地面已变成陡坡,尚未扎稳脚步,即遭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射击。

刘勍组织的精兵,举着盾牌艰难上行,几乎无法仰脸观望敌情。

向宗彦的小部队,寻找路线攀登侧面山峰,前往截断洛塔城的“通天泉” ,林木过于茂密,前行艰难。

不巧的是,这天近午乌云浓重,不一会儿竟然下起雨来。南楚军未取得任何战绩,只好退兵罢休。

乌龙山中的雨,无规无矩,不给远来的南楚军队任何面子。一连数日,阴晴不定,雨水时大时小,无法出战。

这日一早,东山头冒出了太阳,像是要放晴了,营中正做早饭,刘勍和向宗彦在军帐中商议:抓住时机攻打彭士愁的城堡。

倏然间,听得喊杀声起,仅仅片刻,刀剑格击,响成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彭军突然杀出城了。南楚军队仗着人多,没有提防,给杀了个措手不及,惊慌迎战,倒地不少。

刘勍和向宗彦冲出军帐,跨上马背,持枪挥刀,戍卫亲将也都上了战马,护着两位将军,正欲大显身手,但听一声唿哨,五溪山兵霎时退走,不知隐身何处。

战马兜着木栅营寨旋转一圈,不见五溪山兵踪影,纳闷时忽听羽箭咻咻啸叫,连忙挥舞手中刀枪格击,敌箭纷纷落地,险些中了这些来自周围林中的“山器” 。

刚刚转入大营之下,彭军杀声又起,但是这番喊杀,人影又不出来。

偶尔看到闪耀的羽毛,那是五溪山兵头上的装饰,闪耀一下就消失了。

深秋雨后的山林,太阳一照,雾气蒙蒙,南楚大军的营寨被雾气裹挟着,南楚军兵自己还模糊难辨呢,五溪山兵却好像有透视之眼。

山兵将领,藏在林中,举起牛角短号,轻轻吹响。

刹那间,密林、藤蔓与乱草之间,探出潜伏的五溪山兵,头戴翎毛,手持乌黑的弓弩,搭上毒叶淬过的箭簇,密密麻麻地射向南楚军队的营寨。

毒箭夹杂着凄厉的风声,很快续上的是南楚军士的惨叫声,和血腥的惊恐。

南楚军很快组织反击,战鼓声激励将士冲出营寨,林间响彻杀戮的呐喊声。

五溪山兵的领队嘿嘿一笑,再次吹响短号,号音短促而急切。山兵转瞬间消失在林间,南楚军兵高举刀剑,犹豫地追了几步,停在林中,不敢深入。

楚军不知向何方突破,撤回营中。

五溪山兵像是幽灵,再次出现,一阵暴雨般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楚军死伤无数,军心大乱,坚守营寨,不敢再战。

刘勍极为恼怒,但是己方临时营寨,对于熟悉山林的苗兵、土家兵来说,确实到处都是破绽。

这时有两位中级将领请战,刘勍立时允诺,交代他们用好盾甲,得胜即回。

不一会儿,但听林中两个方向激烈交锋,刀剑撞击,喊杀声震天。

南楚军队勇猛,溪州山兵地形熟悉,战术顽强,加之他们散身林中,让南楚军兵有劲使不上,一时间,貌似陷入僵持中。

南楚军队未能施展勇力, 刘勍无奈下令暂时收兵。

“容末将出去喊话,试试能不能退掉这些山贼!”向宗彦说,刘勍快速同意,由两名亲近戍卫随从,向宗彦驱马驰出。

勒马开阔处,向宗彦朝着山林,大声说道:

“苗家、土家弟兄们,我是向宗彦,我是上溪州衙前兵马使向宗彦,我见过弟兄们,想必弟兄们也会见过我。刘将军和我,奉楚王之命,与彭溪州彭将军兵马对话,乃是为了五溪苗家土家的千年平安、万年福祉,不是为了逞雄施狂,相互杀灭。

“宗彦在此向弟兄们施礼了!请弟兄们回去,传话给彭大王,我等不愿互相杀伤,请求他以五溪百姓为念,与南楚刘将军会谈。”

向宗彦的喊话霎时见效,对方在深林中回道:

“原来是向将军,失敬失敬了,请将军宽恕,我等这就回去禀报。”

几声委婉的角号响罢,五溪山兵呼啦啦退走,南楚营地周围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只是遭射伤的兵士命苦,难以找到药物救治,随军郎中发愁不已。

餐后,刘勍与向宗彦在军帐中商议。

“彭士愁深藏不出,强攻难以奏效。趁着我军人多,不如围城,切断其补给,迫使其投降。”刘勍说。

向宗彦表示同意,因为大军围困洛塔城堡,至少可以减少彭军小股部队的骚扰,即便彭士愁要求其他地方的兵队前来袭击,其情报也不好传送出去。

南楚大军开始部署对洛塔城寨的围困。

说是围城,由于洛塔山寨的位置十分险要,不过在下面两个方面主要是通道上陈列大军而已。而洛塔除了地势险要,防守牢靠,其中粮草也不缺乏,双方竟然就此胶着,不能有所进展了。

不久,南楚斥候的情报说,彭士愁本人并不在洛塔山城,据说在九龙墩城寨。

雪上加霜的是,南楚军中发生了瘟疫。

虽说瘟疫是进军五溪山区之前预料到的,在攻克辰州时,利用辰州矿产丰富的优势,南楚军中储藏了很多朱砂,但乌龙山深处的瘟疫可能多式多样,来自衡州和潭州的士兵本就不服水土,长期奔袭作战,连续劳苦,药石竟然不效,死去的兵卒愈来愈多,部队减员愈来愈快。

刘勍与向宗彦隐隐感到不妙,又虑及寒冬将至,大军被服欠缺,以眼前的疲军病卒,前去攻打并征服九龙墩山寨的彭士愁,已不是正确的选项了。

认真研究之后,刘勍和向宗彦认为不可犹豫,决定一边向南楚王进行全面禀报,一边率领疲军病卒暂时退至南楚辖地天门县,治疗瘟疫,休整恢复,补充粮草军备,再图平乱良策。

很快,派往潭州王廷禀报军情的信使出发了。

刘勍将大部队分作三个大营,九个分队,向宗彦命令绑扎担架,用于抬运伤员和病员。次日晨光初露,南楚军队向东南方向退却。

乌龙山,临时再见!

是的,乌龙山,我们不会轻易退却,南楚大军还会整装再来!

47

天门县,位于武陵山区腹地,以县中有天门山而命名。

天门山中,高峰众多,计有约四十个,赤松、玉壶等,皆名峰也。

天门山中部有天门洞,开于千寻素壁之上,扶摇而通天,宛如被巨斧劈开的天之窗口,晴日望之,似明镜镶嵌于蔚蔚天幕之上,仙气穿山,白云成纱。

但是,夜晚,或者阴雨天气,天门山就变成青黑色巨兽了。

天门县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境内山地、丘陵、岗地、岩溶多见,水岸小平原也有。最多的是隘谷、峡谷,澧水河谷就是其中至大者。

澧水从桑植和永顺之地流到天门来,是南楚湘地四大河流之一,沿途接渫水、道水和涔水等,至澧县小渡口注入洞庭湖。天门县与南楚潭州的交通,靠的便是澧水。

时令已是初冬,晨昏的寒风像是无形的利刃,在天门的山间水上肆意呼啸,扫过人们简陋的木屋,扫过木屋周边像打补丁似的菜园。

天门县衙内,县令林德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身形消瘦,一张脸被连日的焦虑熬得青黄,眼眶深陷,眼眸中盛满忧虑。

三日前接到军报,南楚王马希范麾下的四千四百大军,左静江指挥使刘勍、兵部右侍溪州衙前兵马使向宗彦带着他们,即将从乌龙山深处撤退至天门县。

南楚大军在征讨五溪蛮主彭士愁时惨遭遇毒箭,引起瘟疫。

南楚大军不仅在战场上减员甚多,自潭州发兵至今,先后多次战役,已失去了六百人,瘟疫更如恶魔般蔓延,伤员病员躺倒一片,急需休整、医疗,还要补充粮草被服,以待再战。

天门是个弹丸小县,本就穷困不堪,百姓们大多靠山中采摄过活,有几分薄田的算是好人家,日子全都紧巴巴的。

汉家郎中、苗家郎中、土家郎中,更是稀缺,全县搜罗,也就那么几个,平日里给百姓看病加采药,都忙得不见人影,如今面对这么多伤兵,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四千人的被服粮草,需求宛如一座大山,压得一个小县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德源马上召集县衙众官商议对策。众官你一言我一语,说来说去,也拿不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大军已到天门,林德源决定先去城外军队驻地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军队驻扎在城外一片稀疏的林地上,临时搭建的帐篷和木栅房简陋不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军营里弥漫着腐肉与草药混杂的腥气。伤兵们躺在铺着茅草的地铺上,有的死死咬住布条强忍剧痛,有的在昏迷中呓语,有的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有的面容憔悴,双目无神,发出微弱的呻吟。

刘勍站在中军帐前,头盔上的红缨早已褪色,正和向宗彦为安置伤兵、筹集物资之事愁眉不展。

伤员和病员的低吟声,与寒风呼啸声交织在一起传过来,让人愈加心烦意乱。

林德源和县丞县尉等从人见到刘勍和向宗彦,自我介绍之后,先是诚心实意地表示慰问,接着对后生们的伤病表示忧虑,与刘勍、向宗彦商议后,认为军卒的伤病急需医疗,必须把医疗放在首位。

他们走进木栅军营慰问军卒。一位老兵在为一名少年伤兵上药,向宗彦蹲下去,看到少年兵大腿上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老兵说这是中了五溪蛮毒箭的结果:

“将军,在桑植时,郎中说需用七叶鬼臼草解毒。可是,生有鬼臼草的地方都是瘴气窝,寻常采药人或者猎户进去都要结伴……”

林德源带着的县丞说,城西有个苗医叫阿朵,据说能用好几种方法解毒。

他们回到县衙后,立刻张贴告示,悬赏招募郎中。

消息传开,周边一些稍懂医术的郎中纷纷赶来。县衙又把全县能找到的药材全部搜罗出来,分给这些郎中。郎中们各展所长,煎药、敷药、扎针,忙得团团转。

苗医阿朵背着竹篓,攀爬采药,腰间的蛊虫陶罐不时发出细微的嗡鸣。她很有本领地采到了七叶鬼臼草。

虽然条件简陋,但汉家郎中、苗家郎中、土家郎中拼尽全力救治伤员,伤兵们的病情总算是有了些好转。

粮草被服,却是个棘手的难题。四千四百人的口粮,虽说刘勍和向宗彦已经提前请求南楚王府调运,但毕竟还在路上,军营中每天都得消耗。单靠县里的公仓,根本支撑不了几天。

林德源思来想去,决定向全县数千百姓求助。他亲自下到各村落,向百姓们讲明军队的处境,以及南楚王征讨叛乱、维护一方安宁的大义。

起初,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可当他们明白了自己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多亏了有军队抵御外敌、平定叛乱时,尤其是看到伤兵子弟们痛苦的模样,心中都涌起了伤悲与支持之情。

汉族百姓纷纷拿出自家的余粮:一袋袋蕨根、葛根和干菜;苗族、土家族的乡亲们翻山越岭,将自家纺织的粗麻布、缝制的简陋衣裳送到县镇,为士兵们御寒。有些手巧的妇人还夜里点着乌桕蜡烛,为士兵们缝补衣裳;男人们自发地拧制秋冬穿用的厚草鞋。

县里的富户们也受到触动,捐出银两,用于购买粮草、布匹。

林德源安排人去周边县市采购物资,马不停蹄地赶回天门。一时间,全县上下都忙碌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为军队运送物资、搭建简易的住所。

天门县城像个巨大的蜂巢,热闹又忙碌。

百姓们背着竹篓,竹篓上堆着粮食、衣物;妇女们三五成群,手里拿着针线,帮忙缝补军衣;孩子们也跑前跑后,给伤兵们送饮水、送吃的。

县令林德源废寝忘食,奔走在各个地方,协调物资、安抚百姓和士兵。

突然听闻欢呼声——南楚王廷的粮草武备船队在澧水上逆流而来,靠岸天门码头了。

军队的状况一下子好转起来,很快拿出粮米还账给县仓,接济百姓们。

在澧水天门县码头上,当刘勍和向宗彦将军粮分送给衣衫褴褛的百姓时,百姓们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伤兵们的伤势在郎中的悉心治疗下均在痊愈。

瘟疫感染到末期,传播性越来越弱,最后得到控制。军营内的阴霾散去,病员身体恢复了力气;伤员的刀枪伤、摔打伤,也都在痊愈中。

随着南楚王廷调运来的物资增加,大军的粮草被服足够用了,寒冬也不再让人恐惧和忧虑,士兵们开春就可以踏上战斗征程了。

冬季,南楚军队加固了营房,天门城中也为军队将领和病弱军卒腾出了房屋,这样直到后晋天福五年,公元940年,春季降临,人们卸却冬装,南楚军队的行动也变得轻松灵活了。

终于等到了前往溪州再战五溪盟主彭士愁的日子,县令林德源组织衙役抬来熏肉支援军队的壮行宴会,苗家和土家族阿公阿婆送来糯米糍粑劳军。

刘勍和向宗彦邀请当地年长的阿公阿婆一起共饮壮行酒。

刚刚过去的冬季,南楚军队又不幸减员百名,现在是四千三百人了。安排八百军士运输给养,其余三千五百兵马分作前中后三营,在嘹亮的鼓号声中开拔。

“刘”字朱旗高高飘扬,刀枪如林,剑指溪州。

48

朱色“刘”字大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左静江指挥使刘勍骑在马上,眺望着前方连绵不绝的群山。

出征之时楚王马希范的诏令,总是响在耳畔:

“五溪之乱,务必速战速决,予以平定!”

然而,五溪地区,山高林密,地势险峻,自古以来便是深浅叵测之地。带着湘中平原的兵马来到此山中平乱,实在是个艰巨的军命。

助将向宗彦策马靠近,说道:

“刘帅,潭州大王不发宽待彭士愁的诏令,彭士愁势必要决战到底。五溪山民素来彪悍,再战不可轻敌。”

兼职溪州衙前兵马使、曾数次到溪州公干的向宗彦,对五溪山中的地形和山民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刘勍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无奈。楚王的强硬态度让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前来溪州“平乱” 。

大军在崇山峻岭间穿行,士兵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

非常奇怪的是,只要大部队连续经过,山崖上就一直会有碎石滚落,加之常有瀑布洒下来的流水冲断小路,致使行军速度极为缓慢。

斥候告曰,前面五里远便是九龙墩。

半月前刘勍和向宗彦已放出斥候,侦查彭士愁的确切所在,结果是彭士愁不在所经管的上溪州、永顺和保靖诸城,在九龙墩。

其实自从彭士愁反抗南楚的苛捐重税以来,就不在上溪州、顺和保靖各城停留了,他所辖持的二十余州也不去巡查了,除了外出攻占南楚的地盘,领军打仗,就是躲在易守难攻的洛塔山城,或者是险峻得猿猱发愁的九龙墩,刘勍的讨伐大军来到五溪山区之后,更是如此了。

洛塔山寨,刘勍已经去攻打过了。当时彭士愁并不在洛塔。

看来,彭士愁自认为无法攻破的五溪盟主山巢九龙墩,乃是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了。

九龙墩的地形极其险峻,九段山道,似九条龙,蜿蜒接续而上,每段山道都布满了陷阱和哨卡。

南楚大军抵达山脚下,望着高耸的山寨,刘勍心中一沉。但他还是咬了咬牙,下达了命令:

“传令先头大营,攻下山寨!”

南楚先头大队呐喊着冲向山道,然而,刚到半山腰,还没有越过第一道哨寨,便遭遇了五溪山兵的猛烈反击。滚木礌石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南楚士兵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山石。

刘勍赶紧传令撤退。

随后,南楚军队由试着出击三番,最大的战果是攻破了三重哨寨,被迫退了下来,因为越往上越陡峭,士兵们死伤惨重,士气低落。

一天,比以前的一场大战减员还要多。

中级将领们联合请求:不能硬拼了。

向宗彦看着满地的伤员,心中不忍,盘算着如何请求刘勍暂缓攻打,另设良谋。

夜色降临,南楚军营中安静下来。刘勍和向宗彦命令多放岗哨,严防彭军偷袭,然后,二人坐在营帐中,借着昏暗的乌桕烛光,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刘帅,我方才去看了今天的伤兵,重伤的很多。各队都说,不能再硬拼了。”

刘勍沉默不语,半天,猛地嘘口气,说:

“我何尝不知你是对的,你们是对的,可是楚王的催迫,又该如何交代?”

向宗彦再一次试探着表达自己的意思:

“人尽皆知,五溪山民以前都是归顺的,只是苛捐重税开征以来,他们受不了这些负担。如果能说服楚王,颁发怀柔诏书,或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刘勍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

“前次全面禀报时,兼有请求,已过数月,没有敕令,再做请求,楚王会答应吗?”

“刘帅,战争的代价太沉重了。既然百姓要求轻赋减税的要求不能达成,我们不能让更多的士兵白白送死啊。”向宗彦的声音中带着他常有的坚定。

刘勍沉默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再试一试吧。”

春天的嫩绿越来越厚地遮蔽九龙墩,充满生机的山崖,被争战的阴云覆盖,成了众多峰头中悲伤的一座。

九段盘头撩尾的山道,盘亘在陡峭崖壁上,青灰色山石间,隐约可见交错的鹿角拒马,每隔十丈便有半人高的瞭望塔刺破云层,塔楼上飘扬的玄色旗帜无形中传递下来恐怖的气息。

山崖、塔楼、哨寨、玄旗,似在嘲笑南楚大军的贸然进犯。

49

刘勍和向宗彦向楚王上书,陈述争战弊端,禀之以怀柔的建议。

等啊,等啊,楚王马希范的旨意来了,却让他们大失所望。楚王催促他们加快平乱步伐,而不提怀柔之事。

“刘帅,我们该怎么办?”

向宗彦看着楚王的敕书,眉头紧锁,发问。

刘勍沉默,最终说道:

“我们试试按你的计划,劝降彭士愁?或许,他能为我们的诚意所动,不再要求楚王减除赋税?”

数日后,南楚军队再次来到九龙墩山脚下。由向宗彦拟定的劝降书被装在竹筒中,绑在箭杆上。

“放!”刘勍一声令下,弓箭手弯弓搭箭,将劝降书射向九龙墩的一个哨寨。

箭矢划破长空,落在九龙墩的山腰的哨寨中。

这就算送达了,至于彭士愁是否签收了,是否有所触动,是否接受劝降,只能先自撤回,等待回音了。

回营后,刘勍有些不安。他知道,战争局势瞬息万变,他们一方是无法完全左右的。

刘勍和向宗彦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如果再没有结果,楚王的耐心也会耗尽。

半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九龙墩上依旧没有传下来任何回音。

刘勍叹口气,传令,全力备战,三日后,再次进攻九龙墩。可没承想,南楚军营背后,却发现越来越多的彭军的动静。

乌龙山的深林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南楚军队在密林中扎下营寨,营寨四周,古木参天,藤蔓缠绕,仿佛是大自然设下的天然屏障。然而,这片看似宁静的山林,却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这天,巡视军营。刘勍站在营寨的高处,眺望着远处的山峦,语气忧虑地说:

“向将军,乌龙山地,深浅莫测,彭士愁的山兵神出鬼没,我们需格外小心。,是不是将各方最外层的哨位再向外移动三里远?”

向宗彦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点头说:

“刘帅此举,非常之好。”

半年多的“平乱”经历,使向宗彦深深感到在五溪深山用兵的艰难,他作为曾经兼职溪州彭府衙前兵马使的将领,自潭州出发时就受到南楚王马希范的猜疑,再说,刘勍是主帅,自己是副将,甚至连廖匡齐将军那样的资历都没有,虽然肩负重任却未敢放开手脚,征战途中时时谨慎、处处小心,听到刘勍的部署,立即表示赞成。

赞成过后,他又转身对刘勍说道:

“刘帅,我已命斥候加强远方巡查,辄有异动,立即回报。彭军虽然擅长深山丛林作战,但我南楚将士岂能轻易为其所困?”

然而,就在他们交谈之际,神出鬼没的五溪山兵已为他们送来了危机。

五溪大王彭士愁的多股精锐,身穿仿藤麻衣,头戴伪装羽毛,如同幽灵般在山林间穿梭,巧妙地避开南楚军队的哨兵,悄然接近了南楚军队的营寨。

五溪山兵在多个方向骚扰,刘勍和向宗彦迅速指挥士兵们抵御敌人。南楚士兵们举着武器刚刚走出营帐,五溪山兵如同狂风暴雨般从三个方向同时发动射击,箭声如啸,营寨中顿时响起惨叫,楚军惊慌失措,急忙拿出盾牌抵挡。

向宗彦挥刀呼喊,试图稳住士兵们的阵脚。

然而,五溪山兵的攻势太过邪气,忽射忽停,夹杂着毒箭,南楚士兵中箭后,伤口极度疼痛,求死不得。

南楚大军“品”字形的三个营区无一不遭到毒箭的攻击,裨将们慌张地报告,士兵死伤惨重,毒箭的威力太大!

向宗彦命令士兵们缩回营寨内坚固的木栅房中躲避,减少损失。他急急地走进指挥蓬帐报告刘勍,寻觅应对之策。

五溪山兵先是诱敌出战,继而暗箭攥射,突然销声匿迹,不意卷土重来。若楚军不应,他们又会射出火箭,引楚兵出来灭火,随之又是一顿箭雨。

他们可能是轮班作战,如此这般,三天三夜,南楚军队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士兵们眼中布满血丝,体力严重透支,营寨内弥漫着压抑和绝望的气息。

五溪山兵的箭毒不止一种,除了叶毒、汁毒、蛇毒、虫毒,有的似乎又是以前发过威力的瘟疫之毒,伤害愈发严重,许多士兵高烧不退,痛苦地呻吟。

幸而有从天门县带来的解毒草药,可以用于救急,将草药分发给各小队,让士兵们煎煮服用,缓解毒害之苦。

此番遭袭,南楚大军又一度严重减员。

伤病员的拖累最大,从人力占用到情绪痛苦,伤害整个队伍的士气。

刘勍和向宗彦派人仔细观察,然后开会研究五溪山兵的作战规律,找出他们的破绽。

艰难地捱过一个月,南楚士兵们身体状况逐渐好转。医官兴奋地汇报:士兵们的伤口也开始收敛、长肉了。

刘勍和向宗彦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南楚军队又吃了一次同上次一样的大亏,又一次绝境逢生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五溪山兵换防之后又进攻了。领队的酋长狡黠而又坚忍。南楚军队已经疲惫不堪,再加把劲,就能将其彻底击溃。于是命令山兵:

“继续骚扰敌营,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直至他们败掉。”

五溪山兵们再次发动猛烈的攻击,但这一次南楚军队坚闭不出,向宗彦派出的斥候已经侦查到了五溪山兵的宿营地,原来他们也是需要在山林中宿营的。

向宗彦策划了一个夜袭行动。经刘勍同意,决定深夜发出奇兵,突袭敌手的临时巢穴。

夜幕降临乌龙山的深林。

向宗彦站在营寨的高台上,望着远处的山林,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他部署了三个小队:招呼队、尖刀队、接应队。

招呼队的任务是潜入五溪山兵的临时营地,制造混乱,吸引敌人;尖刀队的任务是自另一侧勇猛杀入,收拾敌人,尽量连锅端;接应队的任务是接应自己的伤亡人员,保障全体兵士安全返回。

夜色中,招呼队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五溪山兵的营地。

原来他们的营地是一些用茅草搭成的三角形的小屋,不细心辨认很容易误认为草丛灌木的一部分。

南楚招呼队利用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成功地潜入了山兵的营地,迅速点燃油草火把,塞进那些三角形小屋,然后逃向一个方向,制造动静,引诱混乱的五溪山兵。山兵一边忙于救火,一边分出人手攻击。

茅草小屋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五溪山兵的指挥系统瞬间被打乱。南楚的招呼队越跑越远,一部分山兵随着追去。

南楚的尖刀队突然杀出,他们全是勇猛的精锐,如同猛虎下山,剑法凌厉无比,每一剑都带着必杀的决心,借着火光,杀得五溪山兵乱作一团,躺倒不少。

五溪山兵在混乱中失去指挥,各自逃窜。

南楚的接应队及时出现,保护、救助伤者,由于接应队人手足用,很快,全体兵士安全地撤离山林,回到营地。

次日,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乌龙山深林中的南楚营寨。

以进为守,营寨得到了安宁。士兵们欢呼雀跃,庆祝夜袭敌巢的胜利。

这日午餐,刘勍摆酒为向宗彦庆功。向宗彦谦虚地说: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胜利。”

“是的。”刘勍喜悦地道,“但是它很重要,挫败了敌手,鼓舞了士气。来,干了这盏庆功酒!”

两人干了酒,向宗彦微微一笑,说道:

“刘帅,这一次我们确实赢了,但五溪之地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对方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需继续征战,以最终实现五溪山地的真正安宁。”

“说得好!”刘勍道,“休整军队,恢复体力。谋划下一步的战略战术。”

50

再攻九龙墩的战役打响了。

南楚大军的先锋营刚刚踏上第二段龙形山道,崖顶忽然响起牛角号声。

霎时间,滚木礌石呼啸而下,碗口粗的木段和锅盖大的滚石势如银河倒泻。

在惨叫声中,冲在最前的士兵连人带甲坠入深渊,飞溅的鲜血在嫩黄的叶子上,绽开狰狞的红花。

刘勍挥剑劈断飞来的流矢,溅出的木屑刺痛了眼角。

暮色中的九龙墩宛如直立的巨兽,三重哨寨的石垣下,还挂着南楚士兵未冷的尸体。

帐外传来军营郎中的哭喊声,催促抬运伤兵。

伤兵们的呻吟混着煎煮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刘勍将被滚木砸扁的头盔扔到一旁,突然抓起酒坛猛灌,酒液顺着胡须滴落。

向宗彦俯身捡起半块带血的箭镞,金属残片上还刻着五溪山区特有的图腾纹,说道:

“刘帅,九龙墩易守难攻,不能硬拼。”

刘勍的酒坛重重砸在案上,叹气道:

“还期望他怀柔五溪。等来的却是‘克期平乱’。”

向宗彦曾与刘勍商议,刘勍是主帅,由他派使者请求楚王颁发怀柔五溪山民、减免苛捐重税的诏书,向宗彦数次在溪州兼职衙前兵马使,与彭士愁有旧交,由他劝降彭士愁。

但数月过去,楚王没有宽容五溪山民的诏书,反而催促他们加快平乱步伐。

向宗彦也只好陪着叹息:

“天策府消耗太多,需要五溪七十二峒的赋税啊。衡州儿郎、五溪儿郎,都是百姓家的子弟,若能一道敕令免除赋税,何苦会让他们葬身嶙峋山石之上?”

刘勍摸出鎏金虎符,怔怔地望着,望着。

确实,南楚大军,西征经年,平定五溪盟主彭士愁之战,进入了真正的攻坚阶段。

三日后,南楚大军再次来到九龙墩山脚下。

军帐之中,刘勍身披玄铁甲胄,腰间悬挂的鎏金佩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向将军,你说按照节令,乌龙山的雨季快要来了?”

“是的。春雨,可能不大,但是连连绵绵,对我们这样野外宿营的大军非常不利。”

刘勍叹口气,道:

“戎马几十年,真还没有遇到九龙墩这样的攻守战。你说,我军到底该如何是好?”

刘勍的声音低沉而粗哑,仿佛带着沉积多年而洗不去的泥沙。

向宗彦踱步至帐口,掀开帘幕,望向远处的层峦叠嶂。乌龙山云雾,缭绕不散,宛如白色巨龙在群山之间盘旋,雨水不时降下,神秘而危险。

九龙墩四周,峭壁悬崖,登山之道宛若九条曲龙,首尾相连,被五溪山兵的多座哨寨牢牢控制,坚固地守卫着山顶的王城。

向宗彦走回来,微微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后说道:

“刘将军勿忧。末将虽未登过九龙墩,但听溪州将领介绍过,山势险峻,布防严密,现在又是彭士愁最后的营寨,不过并非绝无攻破之法。”

“细细讲来!”刘勍迫切地说。

“九龙墩两侧高崖,直立百丈,却有无数条葛藤垂落至山下,山顶又有大树高于彭士愁的顶寨。可惜我们没有山兵,若能有精锐山兵,趁着雨雾弥漫,挽藤而上,再攀上山顶大树,以大量火箭射入城中,木屋燃烧起来,城中水源有限,扑救必然困难……”

刘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他走到帐口,望着高耸的山寨,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此计或许能打破僵局,但九龙墩高入天外,趁着雨雾攀藤上去,不敢想象其难,且彭军哨寨、山寨,耳目众多,一旦暴露,箭矢飞至,后果不堪设想。”

向宗彦说道:

“刘帅所言极是。尽管奇兵突袭,险中或可取胜,但不应该作为我们的首选战法。”

“首选战法呢?”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尽管没有楚王的怀柔诏书,末将仍然请求前往九龙墩,面见彭士愁。”

刘勍默然无语。

向宗彦低声说道:

“刘帅,我们不能再硬拼了。末将前去,力争达成双方的和解。至于赋税,以后再禀奏楚王,请求宽免。”

刘勍定睛望着向宗彦,这位跟随自己数月,颇有计谋的助将,良久,担忧地说:

“向将军智勇非凡,然而此时双方都在火头上,独闯虎穴,险恶异常,我担心你此去……如果所带戍卫众多,怕令彭士愁怀疑而拒绝,若是只跟着三两个戍卫,实在担忧你的安危。”

“刘将军所言极是。不能带太多兵卒,以免引起彭士愁疑惑。”

“那我只有将大军陈列在九龙墩山下,伫望你旗开得胜,好去好回。”

当晚,二人就劝降彭士愁之事进一步谋划。

烛火摇曳生姿,映照在两人脸上,交错出明暗不定的轮廓。

刘勍卸却重甲,只是将虎魄佩刀斜倚身侧,坐在案后,双目有如两簇烈火,浑厚的声音在帐内回响:

“我知你熟悉溪州,与彭士愁有旧。然而形势发展至今,彭士愁已然胸怀大志,非是相叙同事情谊便可改变的。需从根源处,譬如斩断其与后蜀的勾连。你意下如何?”

向宗彦微微前倾,似在将自己融入昏黄的光影之中,低沉嗓音自胸腔深处涌出:

“刘帅所虑极是。彭士愁性情桀骜,阵前冲锋陷阵之勇令人钦佩,然其本心并非与南楚为敌,他对南楚亦有深厚情谊。他受后蜀蛊惑,恐是被巧言令色所蔽,误入歧途。若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可使其回心转意,弃暗返明。”

“然则,我最忧虑者,是你的安危。你可有万全之策?”

向宗彦目光坚毅,犹如淬火宝剑,直面刘勍的疑虑:

“刘帅放心,我自有分寸。彭士愁最在意者,不过溪州自治之权,可借此为契,允诺禀请楚王,使其在南楚节制之下,保有自治实权;陈明后蜀狡诈,妄图吞并溪州、利用溪州之险恶用心,晓谕其若继续依附后蜀,溪州必成两家争端之牺牲品。”

刘勍眉头紧蹙,似在权衡利弊,片刻后方道:

“此计虽好,然劝降之事,绝非三言两语便可达成。你需详述利弊,使其心悦诚服。期间,既要应对彭士愁的试探,又要防备其军中亲信的阻挠,稍有不慎,便可能是输棋,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向宗彦微微一笑,眉目间透出从容:

“我自会谨慎行事。刘帅,我若能带一份您的手书信函,言明楚王重视溪州平安,及对彭士愁包容之意,再言明正在请求楚王满足溪州意愿。如此一来,定能促其归降。”

刘勍听罢,眼中闪过满意的亮色:

“这个不难。老夫文采欠缺,意思还是能说明白的。”

当夜,刘勍起草劝降书信,修改一遍又一遍,请向宗彦帮其把关。

两人研究的几个要义是:讲明已数番禀请楚王宽待五溪山民,剖析后蜀空口无凭的许诺靠不住,指出回归南楚为山民百姓换来和平稳定生活的前景,交代南楚不会轻易退军且还会继续增援的“军情实底”……

刘勍说:

“我和彭士愁都是老大粗,文理不清。劝降之事,全靠向将军当面陈词,辨明利害。我与全军,静候佳音。”

《血色铜柱——民族和平壮举》

李玉娟 任见 著


本书简介

战火纷飞的五代十国,传奇人物向宗彦的生命波澜壮阔。本书情节跌宕起伏,既有金戈铁马的战争追溯,也有细腻生动的情感刻画,再现五代十国的动荡与变迁和向宗彦热烈精彩的非凡活剧,描述了艰险重重的湘西民族融合即“溪州铜柱”的产生过程和辰州莲花池古山寨“历史村落”的发展变迁。全书结构奇崛,文笔优美,以“题材惟一”“故事惟一”“文创惟一”成就佳作,值得阅读和收藏。

上下册合计380千字,2006冬月初成,2010秋月修订,2012春月改定。

历史之声

第一章 头角辉光

宗祠西厢房的檀木架上,十九幅描金诰命卷轴层层叠放。

从武周御史中丞的直言,到开元江南巡抚的水利功绩,每卷都刻着铿锵谏言。

东厢房樟木书橱中,十二部诗文集静卧,政论如剑,诗篇似画,墨迹历久弥坚。

《谏争图》中曾祖父怒目持笏,风过画动,似有谏言破空,惊起梁间燕雀。

垂髫之龄的向宗彦,踩银杏叶,行蹒跚步。檐角风铃伴奏,墨香与檀香交织成文化呼吸。

第二章 奔赴战火

鄱阳湖晨雾如纱,向氏船队破浪前行。向宗彦立船头,玄色战袍猎猎,腰间长剑与晨风相和。船舱内,裹伤白绫堆成山,金创药气既振奋又忧伤。

老船工望着血色云霞:“公子这是往虎口里送!”

向宗彦扬鞭指残月:“叔父死守七日,英雄壮志岂惧虎口!”

三日后抵虔州,江风裹寒意,玄甲映晨光。他忆起叔父影响,习演兵法骑射,今番驰援,既是检验,亦是淬炼。

第三章 高门试玉

暮春张府后园,张艾妹持《诗经》而来,白棠别发间。

小侍女逗趣:“雎鸠比锦鲤懂风情?”

她红耳尖,却侃侃而论:“雎鸠雌雄相随,本是自然真情,何须礼教捆缚?”

向宗彦肃然道:“妹妹所言,令我受教。古人取雌雄相和之意,确胜牵强附会。”

她展颜笑说:“《诗》本心声,‘关雎’妙在朦胧 —— 君子隔苇望淑女,千年后我们说‘关雎’,皆是朦胧之美。”

第四章 险途茶使

船队入长江,狂风骤起,主船偏舵卡死。周匡正抓撬杠跃江,凭水师经验摸索,终将舵叶撬开。误入南唐竹签阵,郑弘毅急令放帆减速,众水手奋力划桨,转出危途。

傍晚七船搁浅浅滩,他集十余船工撑篙,号子声中挪船出滩。夜静,惟闻喘息。次日冰雹如拳,砸船板砰砰作响。

向宗彦令靠岸,周匡正急呼:“江岸陡峭,抛锚更险!”

话音落处,狂风掀动副船,十九岁船工抓桅缆自救,众人惊出冷汗。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阳天街,隋帝规划暗合星象,唐时更成繁华纽带。上元节张灯结彩,商贾云集,丝绸茶叶与域外香料交汇。

冯道指向天津桥南:“武周时,李昭德、阎知微皆殒命于此。”

向宗彦震撼:“权力场竟如此酷烈。”

冯道叹:“天街既是盛世舞台,亦是权力祭坛。”

走上天津桥,二人共鸣:它承载隋风唐韵,见证繁华与血腥,终是文明融汇的见证者。

第六章 焕然潭州

马殷凝视潭州民居,决意扩建都城。青铜编钟鸣,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载木,号子与江声交织;城外窑火昼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墙崛起,青砖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阳下城门开启,贩夫走卒、文人墨客赞叹不绝。河道如带,画舫穿梭;街道齐整,官署商区分明。

马殷宴群臣,高郁展开黄绫:“设长沙府,辖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彦立于班列,新赐玉带泛光,深知潭州正焕新生。

第七章 五溪英豪

五溪山民,源溯远古巫咸,秦汉时拒汉廷,魏晋融流民。唐设羁縻州,彭瑊父子经营溪州,至彭士愁已辖二十余州。

马希范改怀柔为苛税,山民不堪,彭士愁借后蜀支持反楚,天福四年八月,率万兵攻辰、澧二州,焚镇掠民。

拓跋恒谏马希范:“先平后抚。” 刘勍、廖匡齐、向宗彦率军迎战。

向宗彦请战:“我为武安军衙前使,或可劝降,免生灵涂炭。”

第八章 沅水逆旅

沅江回流石段,明滩暗礁密布,风势诡谲。向宗彦望老艄公掌舵,叹:“兵书未载此等险。”

忽闻惊呼,三艘漕船撞礁倾覆,军械粮草沉江。廖匡齐跃水救卒,呛水仍挥手:“靠岸!”

申牌时分,船队泊天然港汊,结筏成营。当地百姓送热粥:“马大王通商路,才有今日温饱。” 向宗彦接过,知民心是最稳船锚。

夜宿船阵,渔人老周赠朱砂:“洒船头,避水鬼。”

向宗彦望着江面,明白沅水险,不及人心叵测。

第九章 辰澧攻守

辰州城头,田好汉督战,礌石箭雨倾泻。南楚军蚁附攻城,廖匡齐持长枪登云梯,枪尖破敌喉,血溅甲胄。城头滚油泼下,士兵惨叫坠落,廖将军臂受创仍冲锋。

向宗彦观战局,对刘勍道:“夜袭东南角,彼处火区有隙。”

三更,三百死士泅水登岸,燃火箭射城。火借风势蔓延,田好汉救火忙,东门防务松动。廖匡齐、向宗彦分兵杀入,巷战惨烈,血染红石板。

田好汉率残部遁往码头,辰州终破。刘勍望城头楚旗,忽觉箭囊沉重。

第十章 乌龙僵持

九龙墩山道如九龙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军攻至第三哨寨,滚木礌石如银河倒泻,士兵坠崖,血溅嫩叶。

刘勍掷头盔,灌酒叹:“楚王催‘克期平乱’,可这山……”

向宗彦捡带血箭镞,其上图腾狰狞:“硬拼无谓。彭士愁恃险,却缺粮草。不如围而不攻,待其自溃。”

雨雾中,双方僵持。南楚军营瘟疫蔓延,药石难阻减员。

刘勍终下令:“退往天门县,整兵再图。”

大军撤时,向宗彦回望九龙墩,知此退非怯,乃为久战之计。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雾锁乌龙,彭士愁骑兵突袭楚营。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啸叫,楚兵惨叫不绝。

向宗彦令缩营固守,亲率精锐夜袭敌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纵火,一路冲杀,一路接应。火光冲天,山兵溃乱。

向宗彦挥剑斩将,却见尸横遍野,忽生悲悯。黎明,楚营暂安,他对刘勍道:“战损惨重,不如议和。”

刘勍沉默,终点头。春雨洗战场,血水入泥,向宗彦悟曰:胜利若以白骨堆砌,纵胜亦悲。

第十二章 和平会商

湘仲驿站,向宗彦展《复溪州铜柱记》,彭师暠指尖摩挲纸角:“‘渐为边患’句,刺耳。”

向宗彦释曰:“实录方显诚意。”

谈及铸柱,彭师暠蹙眉:“工银八千两,五溪难承。”

向宗彦笑:“各担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万世功业。”

暮色中,彭师暠割发系纸,向宗彦解玉佩压之。“五溪契约见血发,楚人物信见玉心。”

江风穿窗,似传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十三章 精铜成柱

御龙寨冶场,二十六座土炉如铜狮蹲伏。彭士愁掌坩桶,向宗彦执木杖,铜汁赤白如火龙入范。开范时,柱声如磬,余韵绕谷。

七月望日,基座、顶盖铸就,楚王赐万枚 “乾封泉宝” 藏柱中。

巫师祭三牲,老錾匠落第一凿,铜声清越。

向宗彦记:“天福五年秋,铜柱始镌,吾心惴惴如悬丝。”

他知此柱非镇物,实乃桥跨楚溪,纽连今古,让刀兵化玉帛。

第十四章 辰州莲花

莲花池山寨,依形就势,山如莲开,寨墙半卷半舒。主街青石铺就,两侧沟渠通山涧。

互市滩上,苗妇售茶蜜,汉商列绢布,盐堆似雪。

向宗彦立寨门,望苗汉兵共守:前排藤甲持镰,后排铁甲执戟。内宅 “怀柔” 匾下,地图标酉水苗寨,朱砂圈示兵力所及。

张文卿问:“苗汉如何相安?”

向宗彦答:“互教技艺,通婚赠镜,不分族属,只论心诚。”

山风拂铜铃,似唱和谐歌。

第十五章 雪原拼杀

辰州莲花池夏夜,风带潮湿腥味。向宗彦在油灯下展阅急报,指节泛着冷白。

石重贵拒向辽称臣,耶律德光挥师南侵,战火迫近。潭州兵部征召令至,向宗彦取 “寒锋” 刀与 “冰影” 剑,月光照刃如银线。

黎明,他写下 “辰州稻熟,宗彦当归”,披甲上马。妻儿递来平安香囊与铜铃,岳父母伫立目送。

北地烽火中,他知此去,需以刀剑护中原,如雪原寒梅,于血与霜中绽放风骨。

第十六章 英烈永在

辰州莲花池晨雾如纱,十六亲兵扛赤漆棺椁归来,玄色斗篷沾泪似血。

寨民跪迎,老妇挥艾草成挽幛。

灵堂内,张艾妹扣棺恸哭,向拾撞棺呼父,向琼泪落如溪。

彭士愁率酋长以刀划面,血与泪滴衣袍。

夜阑,张艾妹将香囊与铜铃沉莲池,水波载其漂向沅江。

群山静默,松涛呜咽,似在传唱:忠魂虽逝,如铜柱永立,光照千秋。

第十七章 我的湘西

湘西之魂,不在奇峰异水,而在人文荟萃。五溪流域,峒歌与汉曲和鸣,苗织共湘绣比艳。

向公宗彦以通婚联姻化畛域,以贸易通商结同好,让武陵山下美丽与和谐共舞,酉水河畔文明与野性交衔。

溪州铜柱,非仅镇疆之器,更是民族和解的见证;辰州莲花寨,不只是军事要塞,实为多元共生的家园。

这片土地,因先辈的包容与坚守,终成文明交融的沃土。

第十八章 湘西的我

我与湘西,是魂与土的相拥。

踏过沅水滩涂,触摸铜柱斑驳,方知和平从来不是偶然 —— 是向公们以剑为笔,在雪峰酉水间写下的史诗。

看苗家姑娘织锦,汉家匠人打铜,才懂 “共生” 二字的重量:不是同化,而是各美其美。

当晨雾漫过莲花寨,芦笙与书声交织,便明白:我是湘西的儿女,湘西亦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图腾,血脉里流淌着它的坚韧与温柔。

书后的话

作者简介



台北张教授手持任见《曹操传》台湾版



1.多位北大博士推荐:任见先生的《大唐上阳》(15卷),与众不同的认识价值。

2.后山学派杨元相、鸿翎[台]、刘晋元、时勇军、李闽山、杨瑾、李意敏等诚挚推荐。

3.后山学派杨鄱阳:任见先生当年有许多思想深邃、辞采优美的散文在海外杂志和报纸发表,有待寻找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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