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事儿】第六章 直沽寨记：金末乱世里的漕运钉子

#EO羿欧值不值得买#

很多人认识天津是从“直沽寨”这个名字开始的。它正式出现在史籍上是公元1214年，距离海陵王完颜亮修建中都城（1153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之久。

这半个世纪，天津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中都城的风雨

若往前推六十年，中都城的牡丹开得正艳时，谁敢想这金瓯会有裂痕？

（一）大衰之世

彼时金世宗完颜雍刚驾崩，章宗完颜璟接位，女真铁骑的余威还在草原回响。可自打章宗晚年起，朝堂就像漏雨的破屋：权臣胡沙虎把持朝政，皇帝要么蹲在宫里画花鸟，要么对着大臣摔玉玺。待到第八位皇帝宣宗完颜珣被簇拥着坐上龙椅，这屋子早塌了半边。

宣宗继位前，大金国已经是破屋烂瓦：蒙古铁木真的马蹄已踏碎了西北的烽燧，南边的宋人又在淮河边上磨刀；更要命的是，黄河像条发疯的青龙，三年两决口，冲垮了河南的粮仓，也冲跑了国库里的铜钱。

转过年来，宫里又出大事：第七位皇帝完颜永济被胡沙虎一刀结果，贬作“卫王”，谥号“绍”，这是把人钉在耻辱柱上啊！

（二）闲人的机会

乱世里，血统就是筹码。完颜珣作为世宗长孙、显宗庶子，从前不过是个封了“翼王”虚衔的闲散宗室，此刻倒成了各方拉拢的香饽饽。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踩着兄弟的血坐上龙椅。那一年，他改元“贞祐”，可这年号没给他带来多少福气。第二年，蒙古大军兵临中都城下，城墙上的箭垛子都射秃了，城里的米价涨得比胡沙虎的野心还快。

“中都保不住了！”朝堂上有人哭嚎。宣宗咬着牙，把传国玉玺往包袱里一塞，带着家眷往南跑——目的地是开封，那里有长江天险，有江南的粮船。

这一跑，可苦了留在中都周边的百姓。

二、小渔村的火星

三汊河口从前并不引人注目。直到金世宗大定年间疏浚河道，北运河的潞水与南运河的御河在此交汇，慢慢成了漕船往来的热闹地。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贞祐二年（1214年），这里的“热闹”只剩苦哈哈的滋味。

（一）庄稼人吃不起麦子

那年暮春，海河的水裹着潞水的潮，拍在古渡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飘着半片晒干的鱼鳞。三汊河口的芦苇荡还沾着晨露，村头老槐树下的茶棚里，连最会编席子的老头攥着空碗一个劲地叹气。

“完颜家的大车又来拉粮了，今年新收的稻子，连咱村娃的粥钱都留不下。”

此时，村东头的刘永昌蹲在河边磨杀猪刀。他是村里少有的识几个字的，从前跟着商队跑过山东，知道外头的世道。

“咱村的粮，”他剁着案板上的猪骨，“去年交了两成，今年官府说要加三成，说是给南下的军队备粮。”

“备个屁！”人群里炸出个声音。卖鱼的抖着鱼干，“我家小子去武清县交粮，亲眼见着官差把百姓的存粮往大车上搬，连地窖里的陈谷子都不放过！”

刘永昌的刀“当”地掉在地上。他想起昨夜媳妇抱着饿哭的娃，斩钉截铁地说：“跟他们拼了！”

（二）锄头遇上刀

当月十五，三汊河口的月亮被乌云遮得严实。三十多个庄稼汉攥着锄头、砍刀，跟着刘永昌摸进了武清县粮仓。

火把点起来时，官差的惨叫惊飞了芦苇荡的夜鹭。等金军的骑兵赶来，起义军早带着抢来的粮食躲进了青纱帐。

这把火虽小，却烧到了中都的神经。

三汊河口是什么地方？

那是金廷的钱袋子，是北通中都、南连河南山东的漕运咽喉，每年经此转运的漕粮占中都粮食的一半还多。刘永昌这一下子，等于在金国的大动脉上扎了根刺。

“必须拔了！”

宣宗在开封的行宫里拍了桌子。于是，贞祐二年，三汊河口西南岸（如今的古文化街玉皇阁附近），一座土寨拔地而起，寨门上挂着块烫金的牌子“直沽寨”。

三、寨里官与兵

说是寨子，可不是山里的民寨，而是军事据点。

（一）天上掉下个“三品官”

直沽寨的第一任长官，是武清县巡检完颜佐。这官听着小，实则是个正三品的都统——搁现在，相当于省军区副司令。副手是从三品的柳口镇巡检李咬住，后来因功赐姓完颜，成了“完颜咬住”，在金廷的官牒上倍儿有面儿。

对于这两人来说，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名副其实地“平步青云”。

县巡检相当于县治安大队长，镇巡检相当于镇派出所所长，两个人一夜之间，破格提拔，进了省军区领导班子。要知道，金国三品上以武官下一步升迁就是高级武官，比如镇国上将军。

换了谁，不得对皇帝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地干！况且，平乱后，李咬住还因功赐姓完颜，一时风光无两。

（二）练兵不忘修码头

完颜佐初到任时，寨子里只有几间土坯房。他带着士兵砍树搭棚，第一件事不是练兵，是修码头。

“没码头，漕船进不来，咱喝西北风？”他对李咬住说。

两人踩着齐膝的泥，在三汊河口最宽处垒起石基，又调来几百个军夫，把淤塞的航道疏浚了一遍。

这活计，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年）也干过，那会儿发了6000军夫，可见漕运对金国多重要。

寨子的驻军也有讲究。正都统领4800人，副都统2400人，总兵力能凑到七八千。这些兵不全是为了镇压刘永昌。

完颜佐常带着亲兵骑马沿河岸巡逻，既防蒙古游骑南下，也盯着海面上有没有海盗的船影。有回夜里巡河，他听见芦苇丛里有动静，举着火把冲过去，原来是几个从山东逃难过来的百姓，抱着块破船板想偷渡。

“回去吧，”完颜佐扔给他们半袋米，“寨子里设了粥棚，别往危险处钻。”

李咬住管得更细。他让人在寨墙上挂起旗子，白天是金国的猛安谋克纹，夜里点起狼烟。漕船过寨时，兵士们登船检查，一是防夹带私货，二是看有没有刘永昌的人混进来。

有回截获一批私盐，李咬住没按律法砍头，反而琢磨着：“咱寨子挨着渤海，不如把盐场管起来？”这主意后来被上司采纳，直沽寨的盐税成了金廷在河北的重要收入。

四、直沽寨的烟火气

直沽寨的日子，远不像史书里写的那么严肃。

（一）码头上永远热闹

南来的漕船载着河南的小麦、山东的棉花，北去的船装着中都的丝绸、辽东的人参。船工们光着膀子喊号子，商贩们在岸边支起茶棚，卖大碗茶和煎饼馃子。

完颜佐常微服去茶棚听消息，有回听见两个船老大闲聊：“听说南边宋人又在淮河设卡，咱这漕粮得绕路走巨马河。”

“怕啥？直沽寨的兵会把关，保准误不了中都的饭锅。”

（二）盐场的日子更鲜活

寨子东边的盐池边，晒盐的妇女戴着斗笠，用木耙翻盐，孩子们提着竹篮捡贝壳。

盐官坐在石墩上算账：“今年产盐十万石，够填满三个大粮仓！”这些盐装船运到河北，换回棉花和茶叶，又顺着漕船南下。

有回盐官请完颜佐喝酒，拍着酒坛说：“您瞧，这酒是用咱寨里的粮食酿的，叫‘直沽烧’，等打完仗，能卖到中都的酒楼去！”

当然，也有血色时刻。蒙古的侦察骑兵曾摸到寨外，被巡逻的士兵射杀；刘永昌的余部几次来劫粮，都被李咬住带着乡勇击退。

但更多时候，直沽寨像个坚韧的老妇，一边舔舐伤口，一边把漕粮、盐巴、丝绸送出去，把平安、希望运进来。

五、从直沽到天津的胎动

贞祐三年，宣宗迁都开封的消息传到直沽寨。有人担心：“中都不要了，咱这寨子还能保多久？”

完颜佐站在寨墙上，望着南边的天空：“寨子的根在漕运，在盐场，在咱脚下的土地。只要船还在走，盐还在晒，这儿就不会散。”

后来，金廷在中都设了“燕京路”，直沽寨成了燕京路下辖的重要军镇。

再后来，蒙古的铁蹄踏碎了中都的城墙，直沽寨却在战火中挺了下来。

元代，它升为“海津镇”；明代，朱棣在此设“天津卫”——“天津”二字，取“天子渡口”之意，追根溯源，还得从直沽寨这颗“漕运钉子”说起。

如今的三汊河口，早已没了土寨的影子。可站在狮子桥边，看海河的水依然裹着潞水、御河的潮，看往来的游轮代替了当年的漕船，总能想起八百年前的那个春天：一个叫刘永昌的庄稼汉举起锄头，一群金国武官在泥里筑寨，而漕船上的粮袋里，装着的不只是粮食，还有一个城市的胎衣。

更多好文请关注【同名公号】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