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店的书香味

（来源：河北日报）

转自：河北日报

米粉店的书香味

□苒夏溪

清晨，米粉店老板老王套上围裙，清洗案板，烧水熬汤，骨头汤的香气便渐渐弥漫开来。他忙碌着，时而剁肉切葱，时而招呼客人。食客不多时，他便擦擦手，从油腻的案板角落摸出一本书来，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滑下也毫不在意，只埋着头，如饥似渴地沉醉在阅读的快乐中。

老王读书入迷，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那本卷了边的《水浒传》，书脊上的裂痕竟比蒸笼的竹纹还深。书页上，有酱油的褐色渍痕，有花生油的油渍，像给书页盖上了人间烟火气的印章。

老王在《随园食单》中读到春笋的做法，不禁动了心思。第二天天未亮，他就赶到城郊菜摊，精心挑选带着晨露的春笋，回来后，先细细剥去笋衣，再将其切成薄片，与吊足了三个时辰的骨汤同炖。炖煮时，老王想起书中“切葱之刀，不可以切笋”的告诫，生怕葱味坏了笋的清鲜，每一步都格外小心。起锅时，他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一碗“烟霞笋尖粉”便新鲜出炉了。笋片吸饱了骨汤的醇厚，入口却依旧带着书卷里描绘的清鲜。吃粉的人咂摸着滋味，仿佛从碗里品出了字里行间的山林野趣。

初时，老王的女儿娟子常在店里乱跑乱跳，搅得人不安宁。老王便递给她几本绘本，哄她安静坐下。娟子起初只是翻翻图画，渐渐也坐得住了，一颗小脑袋低垂下来，眼睛在书页间流连，小辫子轻轻晃动。如今娟子已能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店角落里坐上半天。她小小的身子陷在椅子里，书摊开在膝上，竟比她的脸庞还要大上一圈。她的视线在字里行间穿梭，如同鱼儿游于清溪，全然忘了周遭的喧嚣。

这静默的读书风景，竟也无声地浸染了小店的客人。起先，有些顾客等得无聊，便好奇地探头探脑，看见老王或娟子手里翻动的书，目光也常停留在店里的书架上。后来，客人也从店里的书架上拿起本书，等米粉上桌的间隙里，也跟着安静地翻动书页。一个穿工装的汉子，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三国演义》，小心摊开在桌子上；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学生，则捧着厚厚的课本，目光专注地盯在书上，嘴唇微微翕动，仿佛默念着什么。渐渐地，米粉端上之前，食客们低头翻书，倒成了店里一道寻常的风景。当吸溜米粉的簌簌声与书页翻动的哗啦声轻轻应和，这狭窄天地便滋长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有一回，我问老王：“您这店里头，书香味竟比米粉香还浓了。”老王憨厚一笑，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哪里哪里，书和骨头汤一样，都要熬到时候，味道才出得来呢。”

阅读从不是什么挑剔的事，它不必非得在窗明几净的书房，不必伴着清幽的茶香。在充满烟火气的米粉店里，油墨香混着米粉香，字里行间的故事与碗里的滋味交织，反倒让人明白，只要心里有对文字的向往，任何角落都能成为滋养心灵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