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里有诸多名场面,我以为,海瑞和沈一石的那一场对话,或者应该说是对决,是其中“唯二”的巅峰场面(另一场是海瑞与嘉靖)。
毫不夸张地说,在读这场对决时,我几乎产生了一种窒息之感。
这场对话是律法与权术的碰撞,更是两颗清醒灵魂的互相审视。
这场交锋发生在淳安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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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沈一石带着满船粮食而来,按照预定的方案,他是打着织造局的灯笼来买灾民的稻田的。而海瑞来码头迎接他,却当然不是郑泌昌何茂才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来协助他的。
他是来摘织造局的灯笼的,不止于此,直接说吧,海瑞是来阻止沈一石买田的。其实海瑞才不管你是沈一石马一石还是其他什么石呢,对百姓不利的事,就算是嘉靖来了,他也不会同意。
两人刚站定,目光就撞在了一起,没有多余寒暄,纯是直来直去的试探。
海瑞率先发难,盯着沈一石的衣服沉声道:“《大明会典》载有明文,商人不许着纻罗绸缎,你这身装束怎么说?” 声调不高,却带着律法的重量。
沈一石起初还淡淡一笑,想打个圆场,可海瑞立刻提高声调追问:“请回我的话!” 那股不容置喙的劲儿,让总督署的亲兵都以为要发生什么事,想上前有所动作,却被海瑞挥手劝退。
沈一石这才收起笑容,露出几分敬重,却没直接回话,反而拍了一掌。
很快,四个艺妓捧着托盘出来,里面竟是六品纱帽、官服、玉带和官靴。管事大声禀报:“嘉靖三十七年江南织造局报司礼监,织商沈一石当差勤勉,卓有劳绩,司礼监呈奏皇上特赏沈一石六品功名顶戴。”
海瑞愣了一下,随即目光扫过那些托着官服的女子,眼里闪过怒火,转而盯着沈一石:“原来朝廷还有赏商人功名顶戴的特例,难怪这套官服要托于妇人之手。”
原来除了刚正,咱们的海大人也很会挖苦人的。
听闻这辛辣的讽刺,沈一石却不恼,坦诚道:“虽说这个功名是皇上天恩特赐,沈某平时也是从来不敢穿戴,毕竟不合大明朝的祖制。”
然后他话锋一转:“可既然皇上赏了我功名,我就不只是一个商人了,这也就是沈某敢穿纻罗绸缎的缘由。”
他们围绕大明律法展开的着装之争,海瑞问得寸土不让,沈一石却也是答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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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等沈一石松口气,海瑞又抛出杀招:“打着宫里的牌子来贱买灾民的田地,诽谤朝廷,以图激起民变,你还敢问我?”
说着就下令取掉船上“织造局”的灯笼,要拿人。
这就没有余地了。
却不料沈一石仍然胸有成竹,一声喝止,让每条船放下丝绸帖子,上面就赫然写着“奉旨赈灾”四个大字。
桅杆上“织造局”和“奉旨赈灾”连在一起,岸上的灾民瞬间欢腾,海瑞却陷入了茫然: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来贱买田地的商人,竟然是来赈灾的。
记得我们前面说到嘉靖在他的精舍里骂严氏父子吧?他听杨金水报告说郑泌昌让沈一石打着织造局的灯笼去买灾民的田,败坏宫里的名声,杨金水也专门交代高翰文去摘织造局的灯笼,高翰文又交代给海瑞,不料现在却是这个情形。
沈一石真是叫人难测啊!
其实正如我们以前已经说过的,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海瑞翻遍了沈一石带来的账册,两人一言不发,船舱里只剩翻账册的沙沙声。
看完后,海瑞忍不住问:“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个商人,虽有个六品顶戴也不过虚设而已,赈灾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这么做?”
沈一石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反问:“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
接着坦诚道:“我是个商人,可我是替织造局当差的商人。朝廷叫我多产丝绸,我就拼命替朝廷多产丝绸。现在出现了灾情,也是朝廷的事。浙江官府拿不出粮来赈灾,我先垫出钱买些粮借给官府,帮了朝廷,也就是帮了自己。”
这番话入情入理,让海瑞始料未及。他一直以为沈一石是严党爪牙,却没料到这个商人竟有如此格局。
海瑞当然想不到,一个商人有如此格局,代价是他将消灭。
最后沈一石催他签借据:“灾情如火,六成半的粮借给你们,我还得去建德,将剩下的三成半借给他们。” 海瑞没有再犹豫,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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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对决,没有谁赢谁输,却让两个原本站在对立面的人,生出了惺惺相惜的默契。
海瑞佩服沈一石的通透担当,沈一石敬重海瑞的刚正不阿。
海瑞没见过的这样的商人,沈一石也没见过这样的官员。
这大概就是高手过招的魅力: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章法,哪怕立场敌对,也能在交锋中看清彼此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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