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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成亲第八年,太后强令他纳了表妹为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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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床梳洗间,丫鬟秋娟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今天阿大递了消息,说昨日半夜,苏侧妃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去了前院,王爷在书房里,正好没睡,两人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秋娟顿了顿,「应该是没做什么。」

我没说话,用清水细细地洗着手指。

秋娟继续道:「您昨日和王爷吵了架,王爷许是想以此来让您吃醋。娘娘,王爷还是在乎您的。」

我用绢布擦了擦手。

「让人去备笔墨吧。」

梳好妆后,我坐在案桌旁,提笔写下和离书。

写好后,我装进信封,让秋娟送去了前院。

半刻钟后,楚晏亭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知虞,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放下手中的书,「王爷不是让我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吗?」

我朝他微微一笑,「不和离,我才会后悔。还请王爷签了这道和离书,从此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谢知虞!」

楚晏亭低吼了一声,一掌拍在了我的案桌上。

他高大的身躯撑在桌上,黝黑的瞳孔里似乎燃了火。

「谢知虞,你到底有没有心?我为你守了八年,从未和旁的女子逾矩过,如今只是娶了苏念作权宜之计,你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

他瞧着又深情,又委屈。

或许是意识到,我是认真地提和离,而不是在与他置气。

「那这八年,倒还真是委屈王爷了。」

我面无表情。

「是我让王爷憋坏了,难怪昨夜迫不及待地替苏侧妃解毒。」

楚晏亭听了我的话,反而平静下来。

「知虞,你是吃醋了是不是?」

他伸手想要碰我的手,我连忙躲开。

「昨日母后和舅舅都在,我总得表一个态度!但我不会真的碰她!」

我冷笑一声。

「楚晏亭,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昨日摆明了就是一出戏,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昨夜若不是我在,你和苏念早就滚到一起去了吧?」

楚晏亭伸手大力捏住我的肩膀,眼睛死死瞪着我。

「可我还是没碰她,不是吗?」

「放开!」

我用力挣扎着,楚晏亭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却越捏越紧。

「放开!楚晏亭,你抓疼我了!」

我手抵在他胸前,使劲用力推着。

可我和他力量悬殊,根本推不动。

楚晏亭红着眼睛,「谢知虞,你到底有没有心?八年了,我一直守着你,外界多少声音,我抗了八年,你如今说和离就要和离?我不同意!」

他攥住我两只手腕,强硬地将我压在屏风上,吻着我的唇。

我渐渐卸了力。

许是察觉到我态度的软化,楚晏亭很快松了我的手,将那只禁锢我手腕的手放在我腰间。

他抵着我的唇,「知虞,你再忍一忍,等我登位,我就将苏念换个身份,送出王府。」

楚晏亭将我抱得更紧,侧头吻着我的脸颊,却触到了一片濡湿。

我无声地流着泪。

楚晏亭吻了吻我的眼睛。

「知虞,我们不要和离好不好?」

我别过脸。

「母妃!」

门外煜儿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我连忙推开楚晏亭,转过身用袖子擦眼泪。

煜儿很快跑了进来,像从前一样抱住我的大腿。

「父王也在。」

他转头看了看我们两个,「父王,母妃为什么哭了?是不是你欺负母妃了?」

楚晏亭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父王不小心惹你母妃生气了。」

「母妃别生气。」煜儿用黑白分明的眼神看我,「煜儿帮母妃打父王。」

说着,他挥手朝楚晏亭身上打了两下。

楚晏亭只含笑看着他。

我盯着他们俩,神色怔怔。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煜儿,你怎么能打表哥?」

08

苏念出现在门前,一袭粉裙,面色惊讶。

「煜儿,不可以打你父亲。」

我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我儿子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教训。」

「我……」

苏念粉唇微张,看看楚晏亭,再看看煜儿,露出委屈的神色。

楚晏亭拧起眉头,「你怎么会来这儿?」

苏念抬起眼,眼神里略有些懵懂。

「我刚刚在陪煜儿玩,他被人叫过来,我就跟着来了。」

煜儿是被人故意叫过来的?

我看向楚晏亭。

他脸色有些黑,「回去!以后没事不许来王妃的院子!」

苏念委屈地撇撇唇,转身走了。

身形纤瘦的少女一身嫩粉,眼眸时常如同小鹿一般清澈。

原本我以为她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顺应家族的安排嫁入了王府。

可昨夜,我被太医带至偏殿,为她解毒。

刚推门进去,走到屏风前,就听她嘤咛一声,叫了声「表哥」。

再走近些,掀开床帘,榻上的少女摆出一个极为诱惑的姿势,眼眸含水地侧头看过来。

看到是我,她眸中一片错愕,就连面部表情也僵硬了几分。

但很快,她又恢复到了瞧着意识不清的状态。

那一刻,我知道,今夜宫宴上苏家和太后的打算,她是知情的。

苏念走后,楚晏亭转身看向我,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王爷请回吧。」

煜儿有些疑惑地抱上我的腿,「怎么了母妃?」

我蹲下摸摸他的小脸。

「煜儿,你以后不要和苏侧妃玩了好不好?」

原本以为苏念是个心思单纯的,可如今看来,不是的。

煜儿想了想,「那母妃给我找别的人玩,要会放风筝的。」

「好。」

我没有向楚晏亭明确表态是否不再提和离。

因为我大概知道,楚晏亭不会同意。

他说的那些话很感人,可我知道,回不去了。

他对苏念动了恻隐之心。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苏念的不一样。

攻略那年,系统检测,楚晏亭对我的好感度达到了100。

我见过他对我好感度到达100的样子。

满心满眼都是我,再装不下旁人。

对我好感度100的楚晏亭,不会在深夜,温柔地抱着别的女人轻声安慰;不会听到别的女人中了药,就担心急躁。

我突然想到,楚晏亭娶苏念那年,正好是我和他成婚后的第七年。

七年之痒,果然非假。

09

没几天,太后突然召我入宫。

我坐上入宫的马车,在慈宁殿等了半个时辰,太后才姗姗来迟。

她身边的嬷嬷赏了我几本书。

女戒女德妇容。

「哀家听说,你与晏亭最近在闹和离?」

太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上的丹蔻,「谢知虞,你出身民间,不懂皇室的规矩,哀家不怪你,哀家寻了些书,你抄上百遍,该懂的规矩总会懂的。」

我垂着眸子翻了翻书页,又将其合住。

「太后娘娘说得对,我出身民间,不配做宣王妃,还请太后娘娘下旨,允民女与宣王殿下和离。」

「和离?」

太后冷笑一声:「谢知虞,你未免将自己太当回事了些。莫说是皇家,就是些官宦勋贵之家,都只有休妻,何来的和离?」

「是民女太将自己当回事了吗?」

我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太后面前。

「娘娘可还记得,十年前的事?」

太后掀起眸子看我。

我回了她一个微笑。

十年前,太后还是淑妃,有两个儿子傍身。

长子遭人暗算,中了胎毒,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没人将他视作威胁。

次子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受人忌惮,可偏偏在战场上伤了一双腿,成了废人,自暴自弃。

两个儿子都身子出了问题,淑妃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直到系统将我送来这个世界,让我攻略楚晏亭。

我为楚晏亭治好了腿,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楚晏亭在乎他的兄长,我便也为他的兄长医治,原本十年前就该死的人,硬生生续了十年的命。

先皇在时册立了太子,而太子正是因楚晏亭的出众倍感威胁,才暗中下手废了楚晏亭的腿。

楚晏亭兄长的胎毒也是当时的皇后为防淑妃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下的。

被我治好后,母子三人韬光养晦,最终将当时的皇后和太子扳倒。

三皇子这才成了皇上,淑妃成了太后,九皇子成了宣王。

想到十年前的事,太后的脸垮了下来。

「若非当年的事,你以为你凭何能坐稳宣王妃的位置?可你竟想挟恩图报,让晏亭这辈子只有你一个,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后站起身,「他是王爷,是大夏朝的储君!八年了!谢知虞,该够了,人不能太贪心,不过是为他娶个侧妃,你就闹和离!你要让他被万民,被皇室宗亲们笑话吗?啊?」

「哀家把话放在这里,夏朝皇室没有和离,只有丧妻!谢知虞,你生是楚家的人,死是楚家的鬼!」

太后抄起一本《女戒》砸向我。

「将这些书,统统给哀家抄上百遍!」

太后冷着脸离开。

我饮了口茶水,苦涩充满唇腔。

生是楚家的人,死是楚家的鬼,呵……

出慈宁殿时,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将我叫住。

「王妃娘娘,太后娘娘有令,让您把这些人带回王府。」

我看向她身后站着的四个宫女,环肥燕瘦,各有风味。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将人带回了府里。

楚晏亭晚上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烛火下看书。

「府里多出的人怎么回事?」

我沉默着将书翻了一页。

楚晏亭恍然,「母后赏的?你怎么将人都带回来了?」

成亲八年,太后不是第一次往宣王府里塞人。

但以往,我能底气十足地回拒。

我会说:「宣王有妾身一人足矣。」

可如今,我再也没底气说出这句话。

「太后一个孝字压在顶头,妾身哪敢不从呢?」

我站起身,「孝字大过天,这不都是王爷您教的?」

楚晏亭看着我,目光变得危险。

「知虞,不要赌气。」

「我没有赌气,宣王殿下天潢贵胄,合该三妻四妾环绕,只是民女出身民间,身份微贱,配不上宣王殿下,遂自请下堂,还请王爷赏民女一封休书。」

楚晏亭盯着我,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随之而来的,就是暴怒。

「谢知虞!你宁愿要一封休书,都要离开本王?」

「是。」

楚晏亭看着我,眼神瞧上去很痛苦,「就因为那天苏念中药的事?」

「是。」

「连煜儿你也不顾了?」

我表情未变:「是。」

楚晏亭突然冷静下来,只是拳头依然握得死紧,青筋爆起。

「不,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突然想到什么,「是淮修竹回来了是不是?他来找你了?我就知道……」

「楚晏亭!」

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自己对苏念起了别的心思,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

10

我被禁足了。

楚晏亭离开前,给了我一个笃定的眼神。

「知虞,你别想离开我。」

「不管是和离书,还是休书,我都不会给你。」

前院阿大那里传来消息,说他那天离开后,就开始调查淮修竹的行踪。

我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着。

淮修竹是这个世界出自神医谷的医者。

当年九皇子广征天下神医的布告贴得到处都是,他也在揭榜之列,在我去之前,他已经为楚晏亭制定了长期的保守治疗方法。

我上了九皇子的门后,他领教过我的医术,我们二人便联手给楚晏亭治疗。

当年为了刺激楚晏亭对我的好感度,我用淮修竹做了一下工具人,和他走得近了些。

楚晏亭因此和我定情。

后来他的腿好后,淮修竹继续游历四方,有时路过京城,会给煜儿带一些小礼物。

成亲后第四年,凉县突发瘟疫,疫病快速蔓延,淮修竹正好在那儿,给我写了信,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动身去了凉县,用时一个月,和淮修竹联手研究出治疗疫病的药方。

此后便再无私底下的亲密交集。

淮修竹同时与我和楚晏亭交好,我原本认为,他是我和楚晏亭夫妻二人共同的好友。

可楚晏亭竟然会怀疑我与淮修竹有私情。

心中悲凉,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晏亭宁愿觉得我要离开是因为红杏出墙,也不愿承认是他自己的问题。

嫁入宣王府八年,我第一次被禁足。

但府内的事还是能通过秋娟的嘴传到我的耳朵里。

苏念日日去书房给楚晏亭送梨汤,苏念在花园偶遇楚晏亭,苏念与楚晏亭一起入宫面见太后……

我禁足这一月间,秋娟口中,楚晏亭竟没有一日是不和苏念见面的。

逢场作戏,呵……

一月后,楚晏亭解了我的禁足。

但我依旧没出门,整日待在院子里。

煜儿来找过我几回。

他来时,眸子里满是小心翼翼。

「母妃,你和父王吵架了,会不要煜儿吗?」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

「怎么会呢?你永远是娘的孩子。」

只是我恐怕不能一直陪着他。

我要离开。

煜儿是储君的孩子,等到日后楚晏亭登基,他也有广阔的前途。

我不能自私,也没有能力将他带走。

煜儿听到我的话,撅了嘴,眸中酝酿出泪水。

「母妃,你骗人!苏姐姐和我说了,你想和父王和离,离开家里,再也不要煜儿了!」

苏姐姐?

我皱起眉,「楚煜,我不是说了,不许和苏侧妃玩吗?」

煜儿抽抽鼻子,用衣袖擦眼泪。

「你都不要煜儿了,还要管煜儿和谁玩吗?母妃不要煜儿,那煜儿也不要再理母妃了!」

说着,煜儿扭头跑了。

秋娟在旁边看着,正要去追。

我将秋娟叫住,「别去。」

「娘娘!」

秋娟急得跺脚,「您就这么放任苏侧妃挑拨您和世子的关系?」

挑拨?

苏念虽居心不良,可她说得没错。

在旁人眼里,我要离开,何尝不是对楚煜的一种抛弃。

我失神坐了回去。

在现代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小孩。

更是从未想过,我会费了半条命,生下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楚煜的到来并非意外。

当时的我为了楚晏亭留在这个世界,楚晏亭也承诺这一生只有我一个。

但他是王爷,膝下不能无子。

加上顶头有婆母催着,我很快怀上了煜儿。

煜儿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很乖,我很少孕反。

生下来也很好带,不哭不闹,长相更是集合了我和楚晏亭的优点。

最初,我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怀上楚煜,是我留在这个世界后,做出的第一次妥协。

为了给楚晏亭的承诺再上一层保险,在这个医疗条件并不发达的世界,我决心生孩子,为此身体变差,身上长了难以消除的纹路。

我是在带楚煜的过程中,才渐渐对他有了感情。

他是我和楚晏亭爱情的结晶。

可如今,爱都没有了。

我似乎连带着,对煜儿也少了感情。

11

煜儿开始和我置气。

他将我之前的话抛到耳边,课业也不学了,整日玩乐。

和苏念玩得比以往更加亲近。

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段时日苏侧妃在王爷和世子那里都风头无量。

眼看着楚煜要和我离心,秋娟更急了。

一日,我正看着书,她突然跪在我面前。

「娘娘,奴婢斗胆有话要说,王爷是您的夫君,世子更是您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您和王爷置气也就罢了,怎么连儿子也不管了呢?」

我面色未变,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

「他总要适应,日后没有我的日子。」

何况,我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

他只是想要以此激怒我罢了。

秋娟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娘娘,您当真要离开王府?您是宣王妃,是储妃啊!您难道要将这尊贵的位置让给旁人?」

我掀起眼,「我前段时间,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秋娟张了张唇,「奴婢以为,您只是想以此逼王爷退步,却不想,您是说真的……」

似是想到什么,秋娟道:「可娘娘,王爷那日说了,不论是和离,还是休书,他都不会放您走。」

我点了点头,「所以要离开,就不能走寻常路。」

「秋娟,你愿意帮我吗?」

秋娟是我一次外出行医时救下的农女。

她在山林中被蛇咬了,险些就要死了。

我出手为她医治好蛇毒,发现她脸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胎记。

便顺手也为她医治了。

被治好后,秋娟就赖在了我的药铺,要给我当婢女,怎么都赶不走。

后来我留下她,她跟着我进了宣王府。

也有十年的日子了。

秋娟坚定道:「娘娘,您有什么便吩咐吧!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好!」

12

半月后,一个寻常的日子,宫里来人,急急忙忙地召我和楚晏亭入宫。

马车一路静默,我和楚晏亭都未向彼此开口。

马车刚到宫门前,连续不断的丧钟传来,伴随着宫人清晰且哀痛的声音。

「皇上——驾崩——」

听到这消息,我心头一震。

未免太快了些。

按照我几月前给皇上诊的脉,他最少还能再活半年时间。

皇上驾崩,我和楚晏亭必须下马车走路前去,以示敬重。

楚晏亭嘴唇抿起一道向下的弧线,靠近拉住我的手。

「知虞,别放开。」

我抽回手的动作停住,任由他握着。

楚晏亭和兄长感情甚笃,皇上骤然驾崩,他面色都白了一个度。

入了太和殿,殿内黑压压地跪满了人。

后宫妃嫔、太后与苏相都在。

见楚晏亭来了,太后抹着眼泪。

「今日一早,你皇兄就没起身,值守的太监也叫不醒,一摸只剩下一口气了,这才赶忙叫御医,还是没救过来……」

我走到床边,伸手摸着皇上的脉,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楚晏亭看着皇上苍白的面孔,心中划过一丝隐痛。

「为……为何当时不叫知虞?」

我将皇上的手放了回去,看向太后。

我几月前开给皇上的药,他竟都没吃。

我听说,太后从宫外请来医药世家新一代的佼佼者,奉为座上宾。

我与太后这些年关系越发僵硬,她无非是想为皇家再培养一个医者,来替代我的用处。

她避开我的目光。

「宣王府太远,一时也来不及。」

我并未出言拆穿,目光落在皇上身上。

原本,他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可因为擅自换大夫换药,只能魂归西天。

我不由开始思考。

太后对我不满,那皇上呢?

他若是对我信任,又岂会私自换掉我开的药?

如今想来,他们早对我有了不满。

时间十年毕竟太久了,久到让有些人忘记曾经式微之时,是何模样。

13

皇上驾崩,停灵七日。

因为曾经得过胎毒,皇上如今膝下只有一位公主。

煜儿作为小辈,来向皇上祭拜,夜里还需要守灵。

过了秋分,夜里难免寒凉,我准备了一份护膝,带去大殿。

正撞见苏念给煜儿送褥子和护膝,她还备了食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口味的夜宵糕点。

煜儿让身后的小厮接过,对苏念道了谢。

苏念笑容亲昵:「世子不用谢,今夜我也在宫中,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你还是回去吧。」

见我来,苏念对我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今夜宗亲携家眷守灵,你留在宫中,不合适。」

苏念闻言,委屈地低头应下。

她瞧见我手上的护膝。

「娘娘可是来给世子送护膝?真是赶巧了,妾身也给世子送了一套,世子恐怕用不了两套。」

我垂眸看向楚煜,他手中捏着苏念送给他的护膝,别过脸去。

他还在与我置气。

我笑了下,「无妨。」

我将护膝塞给一旁的婉灵公主。

「婉灵,你用着吧。」

婉灵公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皇上因为胎毒难以有孕,先前有过两个皇子,但都先天不全,早夭而亡。

唯一健康的孩子还是一次意外和一个才人生下的。

初怀上时,皇上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希望才人能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子。

可生下来却是一位公主,皇上大失所望,将母女俩抛到脑后。

那才人患病去世,太后又派了强势的嬷嬷管教着,长此以往,婉灵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

如今皇上初殡天,底下人就偷了懒,这么凉的夜,她一身单薄的衣衫,也没人送个护膝。

婉灵公主抬头,用一双怯怯的眸子看我,抬手将护膝接过。

「谢谢皇婶。」

我抬手摸摸她的头,收回视线时,却见楚煜的眼神死死盯着婉灵手中的护膝。

苏念在一旁笑道:「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我这还有些糕点,都是世子最爱吃的,届时也可分公主一些。」

「褥子可以,糕点就免了。」

我递给秋娟一个眼神,秋娟表示了然,从楚煜身后的小厮手中接过糕点。

「夜里守灵,本是守孝表悲之举,贪甜贪味,落入旁人眼里,难免落人口实。」

苏念面上的笑变得勉强了些。

「娘娘,世子才多大的年纪,您对他未免太严苛了。」

我没和她废话。

「秋娟,备马车,送苏侧妃回府。」

苏念不情不愿地被请走了。

我看着楚煜,缓缓蹲下身。

「今夜母妃会在太和殿偏殿,若是有什么事,来找母妃。」

楚煜没应声。

我语气软化了些,「若是饿了,寻个解手的理由过来,母妃给你桃花酥吃。」

楚煜眼睛一亮,但又很快垂下眸子。

「我听母妃的,那母妃不许不要煜儿。」

「好。」

「真的?」

楚煜扑进我怀里,「那母妃要说话算话!」

我轻拍他的肩膀。

谁没有说过几句谎话呢?

对不起,煜儿。

14

守灵之日七日过去,皇上的尸身入了皇陵。

国不可一日无君,楚晏亭身为储君,名正言顺地成了下一任皇帝。

虽暂未举办登基大典,府里和手下的人也并未行封,就率先住进了宫中。

苏念时常去陪太后,苏相是太后兄长,入宫更是大摇大摆。

三人聚在一处,太后再以母后的身份叫楚晏亭过去,屡屡为苏念与楚晏亭之间创造机会。

时日长了,下人间便有了些传言。

一方人说皇上可能会看在苏念家世的份上,贬妻为妾,另封苏念为皇后。

另一边人则说我有皇子傍身,加上多年情谊,皇上还是会封我为后。

更有甚者私底下坐庄押注的。

秋娟知道了这事后,气得不行。

「主子,奴婢这就去差人将那些乱传谣言的人抓起来!」

「随他们去。」我饮了口茶水,「左右我也快离开了。」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只待中秋。

月圆之日,太后在御花园中设中秋夜宴。

宫中人少,是以太后将娘家苏府的亲人唤入宫中,一同过节。

许是撑腰的娘家在,苏念的底气都比以往足了些,她坐在太后位侧,亲昵地挽着太后的手臂。

我和楚晏亭一同赴宴。

这些时日,我与他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我软化了对楚晏亭的态度。

楚晏亭以为,我妥协了。

他十分兴奋,握着我的手承诺,一定会立我为后,不让旁人动摇我的位置。

宴上,教坊司的人献舞献乐过后,苏念主动请缨,要弹上一首琴曲。

琴声中蕴含的情意绵绵,苏念低头抚着琴,时不时抬头向楚晏亭投去爱慕羞涩的一眼。

我没去看楚晏亭的表情,只安心吃着这顿饭。

时不时看看底下坐着的煜儿。

他才六岁,自己一个人坐在案桌边,安静地用着膳。

是我自私,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如今又要离开。

可我能为他做另一件事。

我用了些手段。

他会是楚晏亭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宴会用到一半,正其乐融融间,我借口自己有些累了,想先行回去。

楚晏亭看向我,还未说什么,太后先开口准许了。

我当着众人的面将秋娟调到了楚煜身边,让她跟在楚煜身后照顾着。

离开宫宴,我抬头看天。

今日中秋,京中有放孔明灯的习俗。

通常,孔明灯的放飞都是在山谷里。

可谁叫今夜风大呢?

我换好装束,从床下拖出一具早已准备好的尸体。

尤记得十二年前,我为楚晏亭治腿后,名声打响,楚晏亭的父皇召我入宫,为他的妃嫔诊治。

那时,系统还没有离开。

它告诉我,宫中至少有三处密道。

我将路线都一一记了下来。

没想到,竟是在十二年后的今日派上了用场。

尸体放好,我掏出早前准备好的孔明灯,正欲点燃……

门外突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娘娘!大皇子落水了!」

15

落水?

我将东西迅速塞回去,打开门,疾声厉色:「怎么回事?」

说着,我匆匆朝御花园走去。

宫人连忙跟上我的脚步,快速说道:「方才大皇子和苏家的公子在湖边玩乐,不慎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我不由得一阵头晕。

快步走到御花园,湖边已经围满了人。

「让开!」

拨开人群,我看到面色苍白,躺在地上的煜儿。

「煜儿!」

我连忙扑过去,抬手试探他的鼻息后,做着心肺复苏。

煜儿小小的身躯躺在那里,没有反应。

我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煜儿!楚煜,醒醒!」

他还是没有反应。

滚烫的泪从眼中落下,我手指颤抖,继续按压着他的胸膛。

周围寂静得可怕,宫人不敢抬头,苏家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一个童声骤然响起。

「爹,我没推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苏家的长孙,苏念的兄长的儿子开了口。

「闭嘴!」

我没空理会周围的声音,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其中的药丸塞进了楚煜口中。

这是当初,系统发放奖励,兑换给我的药丸。

这颗药丸,抵得上一条命。

药丸喂下,我继续做着心肺复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咳嗽传来,煜儿胸口起伏,剧烈地开始咳嗽着。

我给他把了脉,而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惊魂未定。

刚才叫我来的宫人连忙递上披风,我伸手接过,盖在了煜儿身上。

那药的效果很好,毕竟是天外来物,煜儿刚服下去,就有了生命迹象,只需要多加休息。

身后站着的苏家长子松了口气。

他儿子闯了祸,推了大皇子下水,如今大皇子没事,那是最好的。

只不过,他这口气松得太早。

「秋娟呢?」我问宫人。

有人答道:「苏夫人要和太后上摘星阁赏月,将秋娟姐姐叫去侍候了。」

苏家,又是苏家。

我闭了闭眼。

苏家长子苏昊元陪着笑:「娘娘,今日之事是犬子不对,您罚他!将他打上十大板!臣回去再请家法,一定好好教训这个逆子!」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

「来人,抓住他。」

宫人一拥而上,将苏昊元钳住。

他面上先是茫然的表情,然后再是了然。

「娘娘,臣管教不严,也理应受罚!」

罚?

我朝他儿子苏青霖走去。

苏昊元面上露出慌乱的表情,「娘娘,您要做什么?」

苏青霖见我朝他走近,毫不慌乱。

「我只是和他闹着玩,谁知道他一个平民之子,这么……啊!」

我抬手将苏青霖推入湖中。

水花四溅。

周围的宫人惊了一瞬,苏昊元见状更是死命地挣扎。

「放开!放开我!谢知虞!你这个疯女人!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放开!」

我扬起声音。

「将人给我摁死了!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苏青霖在水中挣扎着,周围宫人看着,却无一人敢下去施救。

苏青霖今年十岁,已经不是不晓事的年纪。

我站在岸上,双臂环胸,想起他那句「平民之子」。

这话不会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只能是苏家的人私底下,也这么说。

我怎么忘了,这个世界除了有三妻四妾,还有等级尊卑。

在太后、先皇以及苏家的人眼里,我只是个平民。

一个因为运气好,救了王爷后,跃上枝头的平民。

16

一分一秒过去,苏青霖在湖中,渐渐沉了下去。

他也不会水。

苏昊元不住咒骂着我,一边骂着抓着他的人。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丞相!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是在做什么?」

伴随着脚步声,楚晏亭、苏念、太后和苏相来到了湖边。

苏昊元看太后来了,便开始哭。

「姑母!姑母你快救救青霖!谢知虞这个毒妇,她将青霖推到湖里了!快救人!」

「什么?」

太后大惊失色,一巴掌朝我扇来。

「谢知虞,你敢?」

面上火辣辣的痛,我看向楚晏亭,却见他满脸愠色:「还不快去捞人!」

宫人们合力将人捞了上来。

不过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苏念急切地叫着苏青霖,却见他毫无反应。

她站起身来,眼含泪水,「谢姐姐,为何如此狠心,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手?」

我冷笑一声:「苏青霖推皇子下水,以下犯上,莫说只是将他推下水还回去,就是杀了他,也是罪有应得。」

楚晏亭这才注意到躺在一旁,身上披着披风的楚煜,面色一变。

「煜儿,煜儿?」

楚煜迷迷糊糊睁开眼,虚弱地喊了声父皇。

见楚晏亭面色阴沉,苏昊元叫苦道:「青霖不过是和大皇子闹着玩,大皇子如今也并无性命之忧啊!而且青霖说了,大皇子是自己摔下去的!并非青霖推的,娘娘着急无可厚非,但怎能推一个孩子下水呢?」

我气红了眼。

「若是我再来迟些,煜儿就没命了!什么叫并无性命之忧?」

苏昊元张了张嘴,「可如今,大皇子不是好好的吗……」

一旁苏念用手帕抹着眼泪,苏相也满面悲痛。

「太后娘娘,今日是中秋啊!青霖冒犯大皇子,理应受罚!可今日是中秋啊,若是青霖就这么走了,这让臣一家日后中秋之日该怎么过啊?」

太后闻言面色难看,对着我斥责道:「孩童间磕磕碰碰难免受损,可如今煜儿既性命无忧,你又何苦奔着要人性命去?」

楚晏亭闻言,罕见地对太后冷了脸。

「母后!煜儿是朕的儿子,是君!受了损伤,怎能说是孩童间的磕磕碰碰?」

太后唤了御医过来。

这御医,就是太后为先皇换的那个出身医药世家的大夫。

他先给楚煜诊了脉。

「陛下,太后娘娘,大皇子的脉象异常康健,并无大碍。」

苏念出声道:「姐姐,你不是说,大皇子方才,险些就溺水没命了吗?」

闻言,那大夫又把了一次脉。

「确实有溺水之象,但大约只是呛了一口水。」

太医又给苏青霖把脉,面色变得严肃,说恐是会伤及性命。

「谢知虞!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太后指着我的手发颤,「煜儿不过是呛了一口水,你就要青霖的性命!何其歹毒!」

苏念嘤嘤哭了起来:「妾身知道自己平日里惹姐姐不快,可姐姐也不应该对孩子撒气……」

苏家的人紧随其后,也叹气哭泣起来。

我看向楚晏亭。

「我说的是真的,刚才煜儿……」

「够了。」

楚晏亭盯着我,「知虞,你会的是医术,不是仙术,怎么可能将濒死的人即刻恢复?」

他声音中满是疲惫,「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朕来处理。」

17

秋娟抱着煜儿,跟着我回到了坤宁宫。

「主子,都是奴婢的错,害得大皇子……」

我摇摇头,「无事,太后的命令,连我都难违抗,更遑论是你。」

煜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我。

「娘……」

我摸摸他的额头,在上面落下一个吻,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我要带煜儿一起走。

今夜由于这场插曲,离开的计划暂且搁置。

楚晏亭又下令将我禁足。

煜儿在坤宁宫里,整日和我一起待着。

他知道我又被禁足了,遂忿忿不平。

「苏青霖推我下水,娘帮我报仇,爹为什么要禁足娘?爹是坏蛋!」

楚晏亭来过坤宁宫几回。

他说,苏青霖性命危在旦夕,得了肺热之症,发烧咳嗽,怎么都好转不了。

「知虞,母后因此对你十分不满,坚决不准我下旨立你为后,你为何总是要给我出难题?」

是我给他出难题吗?

「如今闻太医对青霖的状况束手无策,母后说了,若是你肯出面为青霖治病,她便原谅你的过失。」

我听得想笑。

「我不会去的。」

楚晏亭深深看了我一眼。

「知虞,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全当没听见。

隔天,太后盖着凤印的懿旨到了坤宁宫。

她身边的嬷嬷宣读懿旨,让我为苏青霖医治。

「夫人,请吧。」

我站在原地没动。

嬷嬷的脸色阴沉下来,「夫人是要违抗懿旨?您莫忘了,皇上如今还未行册封,旁人唤您一声娘娘,是给大皇子面子,您别为此就拿乔起来了。」

我依旧没动。

「奴婢会将今日夫人违抗懿旨的事,尽数禀报给太后娘娘!」

嬷嬷昂头挺胸地走了。

过了晌午,她又来了。

「太后娘娘有令,谢氏违抗懿旨,杖责二十。」

她眯了眯眼,威胁道:「夫人还是不愿遵从懿旨,去给苏公子治病?」

我主动趴上了凳子。

嬷嬷手拿长杖靠近,「那就委屈夫人受罚了。」

「瞧见里头的大皇子了吗?」

我突然出声,嬷嬷抬起头,瞧见楚煜坐于屋中,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

「你就当着大皇子的面,打他的生母吧。等他再大些,他不会对太后如何,可对你……」

嬷嬷迟疑了下,「那就出去打!」

「你以为大皇子听不懂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我将脸枕在双臂间,「还是就在这儿打吧,一样的。」

嬷嬷磨着牙思考许久,敷衍且迅速地往我身上敲了二十下,而后将棍子一扔。

「走!」

18

坤宁殿内,我趴在床上,楚煜小心翼翼地握着我的手。

「娘,你痛不痛?」

不痛。

可我要作出痛的样子。

身上装了些鸡血,寝宫内也弥漫着血的味道。

楚晏亭来时,就看到我面色苍白,身上渗血的模样。

「朕和母后,已经将台阶摆在了你的面前,可你都不愿下!你总是要这样任性,让所有人为难。」

我将脸别过去,对着墙道:「妾身如今容色不好,又受了伤,怕传给皇上晦气,皇上还是离开吧。」

楚晏亭怒气冲冲地走了。

没过几日,秋娟告诉我,苏青霖死了。

苏家挂了白幡,苏家上下更是差点哭死过去。

太后要下旨严惩我,可被楚晏亭拦了下来,只是将我禁了足。

太后说可以对我网开一面。

可要求是,让楚晏亭封苏念为后,并将嫡子楚煜交给苏念抚养。

楚晏亭答应了。

苏念急不可耐地来坤宁宫找存在感,瞧见楚煜也在,她笑得温柔,拉上楚煜的手。

「煜儿,日后你叫我母后好不好?」

楚煜皱着眉,「不要。」

他冷漠地将手抽出。

苏念的面容扭曲片刻,又绽出一抹笑来。

她蹲下身对楚煜道:「煜儿,你忘了我吗?我是你的苏姐姐呀,我会放风筝,我还给你送了糕点呢。」

楚煜后退一步,捂住鼻子。

「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呛人,离我远点!」

苏念冷了脸,抬手捏住他的肩膀。

「等到皇上登基大典和册封之礼过后,这声母后,你不想叫也得叫!」

她站起身,瞧见趴在床上的我。

「姐姐,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做母亲,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吧?」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自己的丈夫,却只能看,不能问不能碰!我成为所有人的笑柄,都是因为你善妒自私!」

「不日过后,我才是皇上的正妻!届时,你就等着如同我当初一样,别想看到皇上一眼!」

我趴在床上眯着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去,这谁啊?」

一道熟悉的冰冷机械音响起,我唰地一下睁开眼。

「系统?」

「是我。」

一个旁人瞧不见的小光团萦绕在我身侧。

「前前宿主,你怎么混这么惨?反派变心了?」

我敛下眸子,「先别说这个,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来做回访调查,检测一下反派的黑化程度和这个世界的稳定程度,目前看来非常稳定!】

回访调查?

「那作为前前宿主,我有回访礼物吗?」

【耶?】

系统警惕地后退。

【你想要什么回访礼物?不会是在这个世界混不好,想回去了吧,我们没有这项业务。】

「我想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系统想了想。

【当初虽然是你消除了楚晏亭的黑化值,但现在都八年过去了,他也有了新欢,离开的话,应该不会影响世界稳定。在这个前提下,我可以把你送走。】

我垂下眸子:「我想将煜儿一起带走,可以吗?」

【系统检测到反派如今不易使女子受孕,将唯一的孩子带走,恐怕会影响这个世界的稳定,所以不好意思宿主,他只能留在这儿。】

不知何时,苏念已经走了。

煜儿站在我床边,担忧地看着我。

明明是我被禁足,煜儿并没有,但他还是硬生生在屋子里陪我待了一个月。

「娘……」

我抬手摸上他的脸,在心里问系统:「既然他关乎小世界稳定,那我离开后,你们可以帮我确保他的安全吗?」

【宿主的儿子服用了系统商城兑换的药丸,日后就算出了事,也不会危及性命的。】

「好。」

这就够了。

19

楚晏亭下旨将我从坤宁宫中迁出。

迁宫那天,他来找我,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知虞,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可你都不珍惜,那就只能让你吃吃苦头。」

太后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也认为,是成亲这么多年来,他对我太过顺从娇纵,以至于让我一点点事,就闹得天翻地覆,一有不顺心就闹着和离,做事丝毫不顾及后果。

他决心让我长些教训,收回了原本承诺给我的后位,给了我一个妃位,让我迁出坤宁宫。

他站在我面前,等着我低头,向他服软。

我只是对着他笑了笑。

眼前男人的脸与十几年前,我见到他时候的样子重合。

依旧俊美,但已经不再狼狈。

「陛下诸事繁忙,还请回去吧。」

楚晏亭眸色冷凝,牙齿吱吱作响。

「谢知虞,你不要后悔!」

册封大典那天,我派秋娟去煜儿身边守着。

上次煜儿落水,秋娟自责非常,这次她向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煜儿。

今日典礼上,楚晏亭还打算下旨封煜儿为太子。

「主子,您真的不需要奴婢帮忙吗?」

秋娟忧心忡忡。

上次离开的计划当中,她为我打点好了一路。

这次,我没再让她帮我。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

我将视线落在旁人看不到的光球上。

「一定能顺利离开。」

宫内册封大典,宫人都忙得团团转。

我院子里还有五六个人在伺候,但他们明显心思早就飞了出去。

今日干活的宫人赏钱加倍。

有前殿的人来借调人手,我挥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了。

「可以走了。」

四下无人,我对着系统说道。

【就这么走了吗?你不对楚煜说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

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我要走的事实。

还不如不说。

【好吧,宿主请闭眼。】

我缓缓闭上眼睛。

身体一阵失重,耳边风声阵阵,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来。

【宿主请睁眼,现在您已距离京城百里,已为您成功伪造假死状况。】

百里。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麦田中。

「系统,谢谢你。」

【不用谢,我的回访结束,要离开啦~】

白色光团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仿佛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十二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降落地点是在江南。

攻略对象在京城。

我就那么一路走,一路救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上京。

做九皇子的医者的时候,我还算自由。

可成婚之后,四方的墙成了无形的枷锁。

如今我又要一路走,一路救人,回到江南去了。

20

我改头换面,走走停停,回到了我最初出现的那个镇子。

十年过去,我已经模糊了对这里的记忆,但依然对这里十分亲切。

我在这里置办了个宅子,支起了医馆,化名长留。

长留于此,平平淡淡地融入这个世界,也挺好的。

留于此地的第三年,我遇见了淮修竹。

有个人突然倒在地上,我刚好路过,为他施了针。

周围围了不少的人。

其中就有淮修竹。

病人脱离危险后,我收好银针,正准备走,却听身后略有些迟疑的一声:「知虞?」

我转过头看他。

看到我的样貌,淮修竹略有些失落。

「抱歉,认错人了。」

我冲他微微颔首。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我在镇上声名大噪,来看病的人多得有些忙不过来,于是收了几个学徒。

每天都很忙,也很充实。

有被我医治好的病患来送谢礼,送了我一只小狗崽,让我用来看家护院。

从小养,养得熟。

我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煤球。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狗养成大狗,转眼也有六七岁了,来找我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世界医疗不发达,各种疑难杂症,都医治无门,于是我打算写一本医书。

从前在这个世界,医术于我而言,更多是攻略楚晏亭的工具,是巩固宣王妃之位的武器。

可如今,它是我倾注全部心血并预备投入一生的事业。

春去秋来,转眼间,我留在这个小镇上也有十年了。

我照常在医馆外义诊,给镇上的人开药。

上一个排队的人离开,下一个人站到桌前。

一道血腥味在我鼻腔弥漫,我头也不抬道:「外伤刀伤请进医馆内……」

他充耳不闻地在桌前坐下,我微微皱眉,抬起头,而后大脑一片空白。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煜儿。

21

我一眼就认出了煜儿。

他的眼睛和曾经的我很像,轮廓和下半张脸,则随了楚晏亭。

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

我让学徒替了我的位置,竭力抑制住心头的不平静。

「进去吧,我帮你包扎。」

我已经改头换面,也黑了不少,他认不出我。

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呢?

我告诉自己。

室内,他露出手臂上血红的刀伤。

我看了一眼,眼睛就红了,沉默地转头准备处理伤口的东西。

煜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受伤?

他现在应该在京城才对。

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我脑子有些乱,但多年养成的经验还是让我包扎的动作显得尤为镇定。

楚煜低着头,一直没有看我。

等到伤口处理完,他站起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然后走了。

他又来了。

昨天的伤口变得严重,有些溃烂红肿。

我颤抖着手给他包扎好。

他来的时候,伤口直接裂开了。

「楚煜,你到底要干嘛?」

煜儿抬头看我。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

我鼻子一酸。

我早该想到,他认出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再次处理伤口,没有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皇权至上的年代,上位者想要找一个人,掘地三尺都能把人找出来。

我当时以假死脱身,就是不希望旁人知晓我还活着。

可如今,找过来的是煜儿。

将纱布打了个结,我道:「你回去吧,就当没见过我。」

转头正要迈步,衣角却传来牵拉的力道。

「你又想抛弃我。」

哽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娘。」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22

楚煜说,他是奉楚晏亭的命令,来江南调查知府贪污赈灾银的事。

楚晏亭让他隐藏身份,跟着钦差出来历练。

刚入知府地界,他们就遭遇了刺杀,不得不在天水镇修整。

天水镇就是我所在的这个镇子。

我连续好几天都出去义诊,楚煜观察了我一阵子,才确认了是我。

「你当初离开,我不怪你了,你别再抛弃我了。」

他捏着我的袖口,眼眸泛着泪光。

我叹了口气,「煜儿,我不会回去的。」

「我知道!」他有些急切地回:「我知道,我没有让你回去,我也不会让他知道你还活着的,你别因为他不认我。」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

「好。」

接下来几天,楚煜成了医馆的常客。

医官的伙计问我他是谁,我只说是亲戚。

楚煜不怎么和医馆里的人说话,显得无聊就坐在一边,看我给病人看病,有时候就去找煤球玩。

我问他:「你整天这么闲吗?不是说来调查赈灾银贪污的案子?」

「上次遇刺把李大人吓着了,他见我受伤,就让我好好养着,查案根本不带我。」

楚煜和煤球才玩了没几天,煤球就很听他的话了。

我看着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闹,只觉得岁月静好。

当然,如果楚晏亭没有找过来的话。

23

一个雨天,我和楚煜正在宅子里吃饭,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我没有多想。

一些急诊病人有时等不到医馆开门,就会上我家来敲门。

我让楚煜继续吃饭,自己去开了门。

「怎……」

院门推开,一张冷峻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就要将门关上。

却被一阵力道卡住。

楚晏亭身旁站了两人,一胖一瘦,用剑柄将门卡得严严实实。

我手上卸了力道,门也被狠狠推开,发出剧烈的声响。

楚晏亭缓缓迈步走了进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十年过去,楚晏亭憔悴了很多,周身萦绕着一股阴鸷之气,和我初见他那会儿相比,还真有些反派的味道。

他沙哑着声音,对着身后的人下令。

「带回宫。」

我心一震,竭力保持镇定,装傻问道:

「你是谁?」

楚晏亭看着我,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语气重了些。

「带回去。」

他身后上来几个人将我制住,我甚至来不及挣扎。

楚晏亭将视线落在屋内,似乎要穿透墙壁看到里面。

「带皇后和太子回宫。」

24

双手被绑住,我被送上了楚晏亭的马车。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将脸别向车窗外。

楚晏亭将马车帘子放下,捏着我的下颚,强制把我的脸转过去,阴沉道:「看着我。」

我干脆把眼睛闭上。

楚晏亭顺势而上,狠狠地咬上我的嘴唇。

「滚……」

我将被绑住的手狠狠地抵在他胸前,但还是抵抗不了他强硬的攻势。

我对着他的唇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楚晏亭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捏着我下颌的手越发收紧。

我胸腔发紧,几乎感觉到一阵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楚晏亭的唇离开,眼中满是阴鸷。

「知虞,我不会再给你逃跑的机会。」

我被带回了京城。

除了吃饭和解手,我的手都被绑着。

楚煜也一样。

还没出江南地界的时候,他想趁楚晏亭不备,将我放走。

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也被绑了起来。

楚煜十分自责。

他来江南历练,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可他是太子,楚晏亭放他出去,身边怎么可能不安插人手?

他找到我,就间接地在楚晏亭那里暴露了我的行踪。

我没有怪他。

血缘关系,本就是斩不断的。

若他认出我反而置之不理,那我才应该失望。

我安慰了他许久。

后来的一路上,楚晏亭为了让我歇了逃跑的心,用楚煜来威胁我。

「比起我,你似乎更在意楚煜。」

他冷漠的脸色下隐藏着一丝癫狂,「如果你再离开,我不敢保证我会对楚煜做些什么。」

我听到这话,突然觉得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楚晏亭,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他再度掐住我的喉咙,眼眸瞪得通红。

「当初你抛下我一走了之,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假死离开,一走就是十年,谢知虞,你的心是有多狠?」

「我早就说了要走,是你不肯放我离开,我才出此下策!」

我仰起头,直视他通红的眼,「楚晏亭,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游医,各自安好,不好吗?」

「不好!」

楚晏亭嘴唇略有些颤抖,「这次,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25

我被绑着带回了宫。

楚晏亭将煤球也带了回来,又将秋娟调到了我身边。

「主子。」

十年未见,秋娟神色激动地跪在我面前:「奴婢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我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看着窗外的落叶,我神色复杂。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秋娟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想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吗?」

我眉头一松,「说说吧。」

事已至此,总要知晓如今身边是个什么处境。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的册封大典说起……」

秋娟说,册封大典礼成后,翊坤宫走水的消息才传到皇上和太后耳朵里。

底下人发现时,屋子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滚滚,宫人连忙救水,但一时火也扑灭不了。

皇上和太后接到消息匆忙赶到时,火势正旺。

皇上当时就要往里冲,被太后连忙拽住,训斥了一番。

但皇上不听太后的训斥,执意冲了进去。

后来,他在里面找到了一具已经被烧得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皇上被燃烧的横梁砸了后背,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醒来后,却发现太后已经匆匆将「谢知虞」下葬了。

皇上怒极,硬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养好伤后,他性情大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苏家。

连带着将苏家出身的皇后苏念废了,又赏了一杯毒酒。

期间,太后多次劝诫,母子二人的关系陷入冰点,但还是没能改变皇上决意要苏家倒台的决心。

苏家被抄,太后气得直接病倒,皇上以让太后静心养病为由,将太后幽禁。

没过几年,太后郁结于心,病死了。

过了三年孝期后,皇上追封谢氏为皇后。

「这么多年,皇上专注朝政,培养殿下,后宫里再没进过新人。」

倒是干净利落。

我「死」了,他就能下定决心处置苏家了。

早干什么去了?

这次再回来,假死离开的方法不能再用一次了。

但我肯定也不能真死。

怎么办呢。

我缓缓阖住眼,只觉头疼。

26

楚晏亭下旨封了我为后。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这个已经「死」了的前皇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楚晏亭登位以后,行事作风极其霸道,先是以极快的速度处置了苏家,后来更是逢罪必杀,午门外血流成河。

十年过去,大臣们都如同鹌鹑一般,对他的任何意见都不敢提出异议。

我又搬回了坤宁宫。

楚晏亭特意让人将坤宁宫恢复到十年前我住在此处时的模样,他握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喜欢吗?」

我面无表情地摇头。

楚晏亭冷了脸,突然暴起掀翻了桌子。

周围的宫人吓得连忙跪下,身子抖如糠筛。

我皱起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

「既然让皇后娘娘不满意,那你们都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来人……」

他抬起手,我连忙摁住。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

楚晏亭盯着我,一字一句问道:「喜欢吗?」

我看着他,胸口一阵起伏。

「喜欢。」

这两个字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楚晏亭面皮牵着嘴唇,皮笑肉不笑起来。

「喜欢就好。」

话落,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腾空而起,周身的宫人被楚晏亭屏退。

楚晏亭将我放在床上,而后压了下来。

我一惊,而后用力挣扎起来。

「楚晏亭,你放开!离我远点!」

楚晏亭散开腰带,将我的手按在床上,强硬地十指相扣。

「为什么要放开?我们已经有煜儿了不是吗?」

他亲上我的脖子,我厌恶地别开脸。

「脏死了,别碰我!」

楚晏亭的动作顿住。

他眼神聚焦了片刻,然后浮现出某种如同野兽一般的嗜血色彩。

「脏?」

他扯出一丝勉强的笑,「脏你也只能忍着。」

楚晏亭吻着我的脖颈,我胸腔一阵阵地犯恶心,用力推开他,趴在床沿吐了起来。

「咳……」

「你就这么厌恶我?」

我趴在床头喘着气,不说话。

楚晏亭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依旧未停。

「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

27

楚晏亭似乎是疯了。

他用楚煜和煤球威胁我,让我一寸不离地跟着他,甚至随时随地兽性大发。

反抗不了,那就只能闭眼享受。

反正也不是没睡过。

如今的我,与十年前的心性已然大不相同。

那时候,我爱楚晏亭。

由爱,生出许多贪嗔痴怒。

楚晏亭的每一次背离,都像是在我心口捅了一刀,甚至会为此病倒。

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一边被楚晏亭控制着,一边思考着离开的办法。

最终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

没有办法。

自从跑过一次后,楚晏亭将我看得很牢,我尝试过去找当时宫中的密道,但发现早就被封住了。

我制定了各种计划,但发现都不怎么能行得通。

在宫中待了两月,我已然觉得内心发闷。

站上高高的城墙,我眺望着远处连绵的高山,重重呼出一口气。

本只是想上去看看风景,楚晏亭却不知从哪儿得了信,以为我要跳城墙,让人将里三层外三层都包围了起来。

「知虞,你别冲动!」

我只是想上去看看风景而已。

但看着他警惕的神色,我作出悲伤神情。

「楚晏亭,如果我说你不放我走,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你还是不肯放我离开吗?」

楚晏亭盯着我,眼眸猩红,突然笑了起来。

「谢知虞,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让你这样恨我,宁愿去死都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他做了什么事?

我深思一瞬。

他做的事,在这个世界的观念里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楚晏亭爱我,但他同样也想驯化我。

他想让我接受这个世界三妻四妾的观念,受不了我挑战他的权威,想要用各种手段控制我。

楚晏亭真的喜欢过苏念吗?还是说,苏念只是他用来顺应世俗对抗我的一个工具。

他当时娶苏念,情感上的动摇是有的,但更多是想和身边的男人一样,以太后逼迫为由,让我渐渐接受他违背对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的事实,由着他坐享齐人之福。

我摇摇头:「楚晏亭,你还是不明白。」

我一开始,就将底线全数摆在了他面前。

但他从未当成一回事过,只想让我的底线一降再降。

先皇、太后和皇室宗亲都觉得,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平民女子,怎么敢、又怎么配要求天潢贵胄?

可能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楚晏亭深吸一口气。

「我承认,从前是我做错了,但我会改的。知虞,我以后只会有你一个,我发誓……」

「楚晏亭。」

我打断他。

「你发誓,老天都要笑出来了。」

楚晏亭听了这话,身子一顿,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我没当一回事。

有内力的人,自己暗中发力,没事都能吐两口血。

楚晏亭无非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卖苦肉计罢了。

他吐出一口血后,还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御医来诊治后,眉毛拧得死紧。

「皇后娘娘,皇上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实在不宜有剧烈的情绪起伏了。」

千疮百孔?

我皱起眉,伸手摸上他的脉搏,面色一变。

楚晏亭……

得了癌症。

28

我从没想过让楚晏亭死。

从前相爱的两个人走到不爱,最多就是形同陌路。

桥归桥,路归路就好了。

我看着他紧闭双眸的面容。

「你看,总是承诺却不兑现的结果就是这样。」

「老天真的来惩罚你了。」

楚晏亭不光得了癌症,还是晚期。

神仙难救。

只剩下三个月的日子可活。

若我手里还有当初系统兑换的药丸,或许还有救。

可那枚药丸,早在十年前就被我给了煜儿。

因为他对苏家的纵容,苏青霖推煜儿下水,才用掉了那枚药丸。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因果循环呢。

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29

(楚晏亭视角)

楚晏亭一早就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于是他加快了培养楚煜的步伐。

等楚煜从江南调查贪污一案回来后,他便会下退位诏书,让楚煜登位。

御医说,这病到后期,会十分痛苦。

他不想痛苦地离开,于是已经做好了服下毒药的准备。

那毒药名叫梦魇,服下去后,人会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离开。

他会下去找谢知虞。

但他没想到,谢知虞没死。

暗处盯着楚煜的眼线发现了她的存在,将消息禀报到了京城。

他怒不可遏,直接去江南,将人抓了回来。

十年过去,谢知虞却没怎么变。

她依旧那么美,一双倔强的眼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化,甚至瞧着比十年前在京城还要容光焕发。

这十年,没有谢知虞的楚晏亭过得并不好。

「谢知虞」死后,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复活她,寻找了不少能人异士。

他们说,「谢知虞」的身体被烧坏,但灵魂还在,要将人找回来,需要一副肉体。

为此,他大肆搜寻和谢知虞长得像的女人,将她们关了起来,当做她灵魂的容器。

除此之外,大师说,还需要谢知虞血缘相亲之人的血。

于是他时不时让楚煜割腕放血。

大师还说,要复活一个人,需要真龙之气,需要他的心头血。

他也毫不犹豫地剜心放血。

但就算如此,他折腾了几年,还是没将谢知虞复活。

最后他一怒之下,杀了复活计划里的所有人。

那些大师根本就是骗子。

谢知虞死后,他越发嗜血成性。

他下令斩了苏家所有人,却留下了苏念。

只是杀了,太便宜苏念了。

楚晏亭认为,若不是她在自己和知虞之间横插一脚,威逼自己封她为后,知虞也不会在登位大典那天心如死灰,自焚而死。

他给苏念身上浇满了热油,又放了一把火。

苏念的尖叫声传入耳中,仿佛唤醒了他的某根神经。

他变得暴躁、易怒,情绪无常,身子也因此变得很差。

他总是想起谢知虞,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刚成亲的时候,刚有煜儿的时候。

那时候多好啊,他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后来,外界的声音多了,他也渐渐动摇了。

是他自己一手摧毁了自己的幸福。

无数个难眠的夜里,他抱着知虞生前仅留的几件衣服和用具,泪水打湿了枕头。

当初翊坤宫被烧,知虞用过的大半东西也尽数被火销毁,只剩下一些东西,还残留着知虞身上的味道。

但十年的时间太长,渐渐地,在那些东西上,他再也找不到知虞的气息了。

十年过去,御医说他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却偏偏让他得知了知虞没有死,找到了谢知虞。

但他就快死了。

他想让知虞陪着自己。

可十年过去,谢知虞还是不肯原谅他。

甚至被他碰一下,都恶心得想吐。

可那又怎样呢?

他是皇帝。

谢知虞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何况他快死了。

他想做什么,都必须去做。

他强迫谢知虞留在自己身边,强迫她做各种事情,即使是看着她冷淡怨怼的表情,他也觉得分外可爱。

他是爱谢知虞的。

可谢知虞在他面前太骄傲,太倔强了。

他和苏家的联姻,正好可以用来打击她,驯服她。

但他没想到谢知虞会离开。

还是以那么决绝的方式。

她一向都这么决绝,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竟说出了宁愿跳下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的话。

楚晏亭没忍住,一口气涌上来,呕出一口血。

晕倒失去意识前,周围的侍从纷纷围上来,害怕他出事。

可他透过人群,看到了谢知虞,没什么表情的脸。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谢知虞是真的不爱他了。

后来,谢知虞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终于露出了些悲伤情绪。

原来,如今只有他死了,才能让她动容。

30

我留在宫中,陪着楚晏亭走完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三个月。

楚晏亭死的那天,是个冬日。

他握着我的手,问我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不想刺激他,说了句记得。

那时候他刚及冠的年纪,我十七岁。

带着系统的攻略任务,来为他治腿。

初见时,他一袭白色中衣,发丝散乱,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狐裘。

屋内暖意融融,烧着银丝炭,如画一样俊美的男人面容苍白,眼眸当中满是死意。

竟是与当前的情景某一部分重叠起来。

楚晏亭摩挲着我的手指,笑了起来。

「记得就好。」

「知虞,不要忘记我。」

外面的风吹得越发大了。

屋内的人渐渐没了气息。

我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摸上他的脸,渐渐哭出了声。

楚晏亭死后,楚煜掌权。

辅政大臣说皇上年纪尚轻,求我留在宫中坐镇。

我答应了。

楚晏亭还在时,已经以雷霆手段给楚煜肃清了朝堂上的障碍。

但楚煜才十六岁,不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其他地方,都需要有个领路人。

我在楚煜的生活里缺位了十年,也是时候负起做母亲的责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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