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中国艺术教育的最高殿堂之一,历年来每任院长都是人中龙凤,名字放到现在也是响当当。
林风眠、徐悲鸿、江丰、吴作人、古元、靳尚谊、潘公凯、范迪安,包括现任的林茂,都在美术界享有盛誉。
唯独有一位——郑锦,他还是中央美院首任院长,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如今不少社交平台,都会误以为林风眠才是中央美院首任院长。
就连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杨先让曾坦白,之前对郑锦这人知之甚少,“今天如我者还大有人在,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他的名字,隐在泰斗、中国艺术的光环背后,逐渐消失于时代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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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年,郑锦在广东香山雍陌村出生,郑姓在这个村是大姓,甚至“雍陌村”这个名字也与郑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郑锦的祖先郑子纲在世时乐善好施,不求回报,为了记住他的恩情,并将之发扬光大,后人便以他的“号”命名村。
这片浸润着先祖德泽的土地,果然不负所期,除了郑锦这位艺术先锋,雍陌村还孕育出民族实业家郑观应、外交家郑天锡、摄影艺术家郑景康,恰似春播秋获,先祖之德早已化作沃土,滋养出满庭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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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在雍陌村度过了13年的光阴,13岁那年,家中长姐远嫁日本,孤零零一个人太想家,便把弟弟也“拐”了过去。
郑锦在日本学习,之后梁启超变法失败,也逃往日本避风头,在横滨的大同学校教书。
徐勤是大同学校明面上的校长,但实际学校一切工作,大多由梁启超操刀。
梁启超很赏识郑锦,将其纳为自己入室弟子,郑锦对绘画很有灵性,颜色的浓淡相宜、线条的起承转合,郑锦都手拿把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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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的名字在中国艺术里还是一片空白时,他早已在国外声名鹊起。
在校生时创作的作品《娉婷》,在文部省美术展展出,文部省是日本一个行政机关。
紧接着,第二年郑锦的《待旦》入围“大正美术展览会”,当时的考古专家黑川真赖连声称好,说在郑锦的画复活了金碧辉煌的唐代。
不仅是外国人,后来去留学的岭南画派三人组也对郑锦赞不绝口,高剑父夸郑锦的画真和美合二为一。
看得出,他们的夸奖并非社交吹捧,因为他们还对郑锦寄予厚望。
高剑父希望他能突破国画的瓶颈,为国画开出一条全新的道路,陈树人的期许却充满了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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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完郑锦一次画展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袭击了陈树人。
陈树人看不到中国艺术的前途,当时的岭南三秀,高奇峰已经早逝,陈树人又专注政治,高剑父也已年老。
当时的陈树人对中国画坛是悲观的,没有完全悲,剩下的希望来自于郑锦,在他眼里这个既有才华、身体又硬朗如松的年轻人。
时隔多年,至今再回头看看陈树人先生这段话,不免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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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想到吧,他当初觉得身体最硬朗的人,最后竟也走得突然。
1915年,郑锦学成归国,梁启超亲自写推荐信寄给国内的蔡元培,千字左右,囊括了郑锦涉猎的各种领域,以及毫不吝啬肯定了弟子的艺术水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有了这封信作为媒介,郑锦回国后不久,即刻受到重用,在北京各大高校教书。
可能是浸泡过中西合璧的水,郑锦思想很先进。
兼任“故宫博物院兼古物陈列所文华殿”主任时,他大胆破例,开放珍稀古物,供老百姓近距离观赏。
他还在门口立了个牌子,每周上新什么展品,都会一一列出来,很有如今博物馆的影子了。
也因为思想先进,对待艺术就愈发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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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第一排左四)
1917年,教育部计划建立中国第一所国立美术学校,当时上面已经拟定由34岁的郑锦担任校长。
他们比郑锦自己还要相信他,但郑锦却自我怀疑了起来。
他让他们给他一点时间,他要再出去,再出去一趟,取经学习,于是大好的时光,他放弃既得的所有,把自己倒空,在国外四处奔走学习。
上一次出去,他只背了自己的包袱,也只学艺术,以及与艺术相关的东西;
这一次,他是背着中国艺术的将来。
一年后,郑锦满载而归,1918年4月,中国第一所国立艺术院校——国立北平美术专科学校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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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一家人)
这一年,郑锦35岁,也迎来了第三个女儿,双喜临门,郑锦给女儿取名“郑美成”。
美、成,都是充满希望的词,当时的国立北平艺专也如这俩字一般,美好且成功。
郑锦在任8年,艺专走出了李苦禅、刘开渠、常书鸿等天之骄子。
或许苦难真的是艺术家最宝贵的墨汁,很巧的是,就提到的这三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穿过一场场暴风雨,才走到艺术的巅峰,他们成功了,但来时的路并不美好,泥泞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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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可以纯粹,但一旦沾上功名利禄,就难以出淤泥而不染。
身居高位的郑锦,偏用对艺术的赤忱,一点点洗去在名利场上沾带回来的铜臭味。
有一年,郑锦动用自己的资源,为学生争取到了6个留学法国的名额。
这事一传出去,大家都争相来塞钱塞人了,有些跟郑锦共事多年的同事,知道郑锦不吃那套,便假惺惺给他推荐“人才”,说是为他分担工作,但全被他识破了。
他有话直说,一点面子都没留,“你们推荐的这些人,艺术才能没有,不可能成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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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是一校之长,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校长,人外有人,他的帽子比不上某些人的帽子大,这事他不能全部由他做主。
郑锦心知肚明,最后只坚持一点:“徐悲鸿必须要去!”
当时,徐悲鸿家遇天灾,父亲又早早去世,徐悲鸿作为长子,担负着弟弟妹妹的供给。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想要学艺术的心,但这对郑锦来说,已经够了,已经很多了。
在郑锦的坚持下,贫穷的徐悲鸿走上了富丽堂皇的艺术殿堂。
这份恩情,徐悲鸿一直记着,在徐悲鸿去世多年后,廖静文女士给杨先让教授写信,信中还提起“悲鸿生前跟我谈到过,说郑锦校长为人很正派”。
正派的人,戴不了高帽。
在任职的第八年,郑锦突然辞去了校长的职位,离开了北平,去往河北农村,做什么呢?
扫盲。
郑锦觉得,教育不应该有阶级,农民也有受教育的权利,于是他决定给农民们上课。
知识分子给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上课,郑锦没有摆出高姿态,把课堂变成自己炫耀的舞台。
他亲手编写了教材《千字文》,里面4000多张插图,都是郑锦一笔一画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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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字文》里的插图
抗战爆发,又是一个八年,郑锦拒绝了所有的贿赂、收买,一门心思画画宣传抗日。
被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春回大地》,是郑锦1944年完成的巨幅大作。
动笔时他刚60岁,每天连续6个小时站着作画,就这么站了一年半,500多个日日夜夜,熬出了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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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孙汪伦回忆,这幅画后续的装裱,都是外公自己来的:
“外公精益求精,在这幅10余米长的工笔画上,单打马匹的草稿就有160多匹,最后选取了122批骏马”。
画纸上的是骏马,奔放且有生命力,而郑锦这匹瘦马,正在古道西风中慢慢卸下力气。
1959年3月,瘦马发出了最后几声急促的低吼,脖子绷紧着高高扬起,然后直直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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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生前的办公室一角)
它这一路从未停歇的奔跑,终止于一场哮喘病发,享年76岁。
8年前,同样在澳门,高剑父病逝,享年72岁。
而岭南画派三巨头之一的陈树人,也走在了他当年口中“年事已高”的高剑父前面,1948年因胃溃疡不治,生命在64岁这一年翻到了最后一页。
岭南画派的创始人们大多匆匆落幕,可他们用笔墨种下的火种,却没随生命熄灭,生生世世,生生不息。
参考资料:
1、中山网|不喧哗 自有声
2、中央美术学院官网|郑锦与中国第一所国立美术院校的创立
3、中山市博物馆|香山文化名家之三——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开拓者郑锦
4、中央美术学院艺术资讯网|何以郑锦?——中央美术学院前身与中国美术教育体系的完善
5、汪伦|我的外祖父郑锦
郑锦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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