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唐太宗和唐玄宗重用蕃将的结果大不同？（下）

这两篇系列的文章是试图从用人角度解释一下“安史之乱”为什么发生在玄宗朝时期。唐朝在太宗李世民时期就已经重用了蕃将。当时的胡人武装并没有给中央朝廷带来威胁，反而是各个胡人部落都尊称太宗李世民为“天可汗”。

上一篇的话题解释了第一个原因，玄宗李隆基和太宗李世民个人能力的差距。具体包括军事征战经验和对草原部落统治逻辑的理解方面的差距。

这一篇继续解释这个问题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唐朝初期和中期的军事势力分布格局有明显差异。导致了后期，没有其他军队能及时对安禄山的叛军进行节制。

太宗朝是唐代初建时期，当时全国刚刚经历了隋末的天下大乱。隋朝末年，各地的地方武装纷纷起兵反隋。唐国公李渊也是其中的一支。从李渊起兵的整个过程来说，他在隋末的武装当中算是后发的一支力量。李渊采取的是一种谋定而后动的策略。在他之前，瓦岗的李密、河北的窦建德、西北的刘武周等都已经起兵了。唐军没有选择逐个去和这些武装力量PK，而是选择了直取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在长安称帝之后，又陆续剿灭了当时还存在的地方武装。

也就是说，在隋末唐初的这个过程中间，天下的兵马势力消耗了大半。一边是为了反隋，一边也是相互争抢地盘都想做大称帝。在这个过程当中，各地的兵马有的被逐渐削弱，有的则向唐军投降归依。其中还有不少是向李世民投降的。

一方面，从客观方面来说，各地武装力量被消耗，没有哪个可以对唐中央朝廷形成威胁。另外一方面，李世民本人对这些武装力量和他们的手下武将实力都一清二楚。自然就有办法节制和控制。到了太宗朝，包括胡人武装在内的各地武装力量，都没有能力再对唐朝中央构成威胁。所以，就这样太平了近一百年。期间只有一些远程的对外征战，比如征高句丽啥的。整个唐朝版图内，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了。

也正因为如此，唐朝朝廷要维护自己的安全其实只要派兵防守边疆和中央长安就够了。守好门，过自己的大唐盛世日子。

不过，太平久了，朝廷军的作战能力每况愈下，变数就来了。

唐朝一直用府兵制，到了玄宗朝时期，府兵的作战能力已经极差。就用募兵制代替了府兵制。职业士兵的作战能力肯定比业余的强。所以，这种募兵制首先是在保卫安全的最前线——边塞地区使用。

我们看看玄宗朝时期最优质的武装都分部在哪。

第一个就是西北的安西和北庭唐军。安西及北庭的唐军驻防要点均在绿洲及水源地附近，其有大量屯田，因此很多募兵实际上是以西域为家的，作战积极性很高。唐玄宗时期，北庭军的任务是对付西突厥余部中不服从唐朝的部分；安西军的任务是向南切断吐蕃和西域诸国的联系，同时也有在中亚方向对突厥系部族的作战任务。安西军和北庭军有时会展开联合军事行动。这也是唐朝最优质的军队。也派了最优秀将领高仙芝来统领。

另外，就是北方的河西、陇右军。统领这支军队的先是王忠嗣，后来是哥舒翰。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比安西、北庭军要差一些，主要任务是防范吐蕃。位于四川一带的剑南军防范的是南诏和吐蕃。

安禄山担任节度使的平卢、范阳、河东三镇军队的设置是为了征高句丽和新罗。高宗继位后持续对高句丽用兵，并且出兵朝鲜半岛，灭掉了百济国。之后高句丽也被灭，唐朝设立安东都护府。

对于军队来说，设置了之后要有牵制力量能够制约它。不然，这支军队对于皇帝来说，就是灾难。对于唐朝，这些军队都有各自的作战任务。但安禄山的河东三镇军队是最闲的。因为从高宗之后平定了朝鲜半岛，之后就没有对朝鲜用兵了。当玄宗皇帝给了安禄山巨大的权力之后，安禄山迅速利用这种权力把军队变成了自己的私人武装。

玄宗李隆基也不是没有防着安禄山。只是提防心不够，在他看来，寒族胡人没有家族势力可依靠，在胡人中也没有威信，应该做不大，也很容易节制。他之所以产生这种思路，是中原政治逻辑中惯用的平衡战略。他起用寒族胡人有抗衡关陇贵族势力的考量。这也是当时宰相李林甫给他上奏的建议。

李林甫曾经给玄宗上疏：“文士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番人。番人善战有勇，寒族亦无党援。”后来的玄宗显然是采纳了这个建议。李林甫上这道疏是有私心的。他害怕皇帝依靠关陇贵族势力对自己的位置构成威胁。李林甫和玄宗皇帝两个人在这一点上找到了共同语言。

但是，玄宗皇帝不知道的是，即便安禄山是寒族也并不意味着他和中原的寒族遵循同一套政治逻辑。草原上有自己的秩序。安禄山确实没有家族势力，但草原人没有中原人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草原上很简单，“跟着谁有肉吃就跟着谁”。胡人在军队中，可以迅速围绕手中有权的人形成了一个战斗集团。

安禄山有了皇帝赋予的权力，就迅速集结起了自己的势力。而且是直接隶属于他本人的势力。他崛起的速度远远比汉人军官要快。他统帅了多个胡人部落。包括契丹、同罗、奚人等等。很快在这些部落中找了8000个体格健壮的年轻勇士收作义子。这些义子都是他的亲兵，利用这些亲兵整合起了其他胡人士兵。这些人的战斗力迅速被集结。而当时唐朝内地的府兵经过百余年无征战，战斗力已经完全下降。而能战的部队都被派在边镇把守国门。一时之间很难快速被调回长安。

安禄山在起兵之前其实一遍又一遍计算过收益和风险。他曾经登上高台一遍遍向长安方向瞭望。最终，两个方面因素给了他信心。一个是唐朝中央朝廷在全国的兵力格局，另外就是，从他的老巢范阳到长安一路上平坦的地形。安史之乱叛军打的是个时间差。因为中原地形平坦，叛军攻往长安的速度很快；而边疆回援长安的速度就相对慢很多。一旦洛阳和长安被攻下，全国的局势就会改变。

安史之乱爆发后，玄宗从安西、北庭军抽掉了一万五千人的精锐部队回师平叛。但是因为安禄山蓄谋已久，直接往洛阳打一路上又都是平原，动作很快。边疆援军进展过程中都是高山戈壁，回援速度自然慢很多。这原本是现实情况所限，只要稳住心态，慢慢调兵回援。守住长安，把叛军拦在潼关之外。战局就会一步步扭转。长安原本易守难攻，当时的人心军心都在朝廷，原本平叛也不难。

但玄宗李隆基心浮气躁，多年来不理朝政的生活让他早就失去了对战局的判断力。因为前期的回援速度慢，而对安西军的两位领军将领高先知和封常清心怀不满。直接下令在潼关之外把两位将领斩首。其他军队首领看到玄宗这种操作，增援长安就更没积极性了。

安史之乱过程中，洛阳和长安先后被叛军占领。唐朝皇帝玄宗、肃宗都沦为流亡政府。中央势微，之后对边疆军镇的节制力就不强了。安史之乱之后造成了藩镇林立的局面，唐朝由于无法集中全国之力，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强盛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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