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不诺
01
两年半以前，我辞掉了体制内工作，傻呵呵玩了两个月，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到了面前——穷！
我在招聘网站上遛了一圈，很快看中一份心仪工作，“招聘吃喝玩乐编辑”。这太合适了！
我生平就俩爱好，一是吃，二是写，这份差事兼容并包还挣钱！我乐颠颠投了简历。
面试什么的非常顺利。那是一家新媒体公司，主要做公众号、头条号和微博，当时刚成立三个月，除了三个总，只有仨员工，一个财务，一个市场，一个编辑，急缺人手。
很快，我接到了第一份任务，也是公司美食号的第一单生意，探店一家新开的牛肉面馆。
当时没经验，公司全员出动，店老板给每人上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说实话，味道特别一般，属于批量生产的那种。
同事拿着相机，冲着人家做面的过程一通乱拍。我负责跟老板开聊。聊什么呢？我开口问了个特别傻气的问题：“你有什么故事？”
2016，诸多网络品牌崛起，许多商家都借创始人故事打开局面。没有相关工作经验的我，误以为所有的推广都可以用故事切入。
当天回去，我绞尽脑汁，写了篇类似“舌尖上的中国”解说词那样的“文案”，效果特别一般，阅读量平平，转化率惨淡。
公司老板郑重跟我谈话，说：“投身新媒体，你得有一种自觉，文章就是商品。”
我争辩：“可我应聘的是美食编辑！”
他说：“不对，你现在的身份是文案写手！”
后来干得久了，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所有介绍本地美食的公众号，最终目的都是推广。
你以为看到的是一篇网红店体验实录？不不不，它其实是广告！
02
美食公号刚起步，广告不是天天有，但一条的费用，足够支付一名员工的工资。所以，我们能说探店的食物不好吗？狗屎都得吹出花来！
有次去探一家烧烤店，摄影师（公司初具规模后，开始和独立摄影师合作）拍照结束，到了编辑试吃环节。我食指大动，迫不及待拿起一串烤鸡翅，咔嗤一口咬下去，差点恶心到吐！
天哪，这外表焦黄晶亮的，里面竟然是生的，还带血丝！
负责市场的同事赶紧叫来老板，人家吊儿郎当地说：“你们需要吃熟的吗？我推广费都付过了，还得请你们吃一顿？”
同事压着火，说编辑得品尝之后，根据口味写稿。
对方说：“这么麻烦！你们就编呗！烧烤能做得多好吃？还都不是那个味！”
虽然最后，他叫人二次加工了桌上的半成品，但那顿饭我吃得一肚子火，丝毫没觉得好吃。然而，写在文章里照样是，“一口咬下去，好吃到嘴里放烟花！”
没办法，小编标准套路，用不知道什么感觉的词汇，去形容无法描述的口感。至于这东西到底什么味道，留给消费者自己体会吧。知道真相，千万别打我！
其实这种能现场试吃的还好，至少坐在店里，有环境烘托，多少能诌出些词，把味觉夸张出戏剧色彩。还有一些客户更省事，连探店都谢绝了，直接发来图片！
小学毕业这么多年了，幸好我没扔掉看图说话的基本功。
友情提示：如果你发现本地多个美食账号，在推广一家店铺时，采用了完全相同的图片，基本可以肯定，这是商家供图，大家谁都没去探店。
但这样的文案，也能反映出编辑功力的。还真是那些最红火的公号编辑，编得最有代入感！
如果你发现了这样的公号，赶紧关注。他们手头经常有商家给的额外福利呦！
03
2016年，是花式促销火爆的一年。纵观全国美食公号，手段层出不穷。“穿高跟鞋，一律五折”；“名字有叠字，烤串随便吃”；“长发及腰，菜品3.8折”……
总之，只要能找出一个吸睛点，就能把打折这事玩出花样。
但是，但是，重点来了，打折或免费这事，是真的吗？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免费试吃这种事，真的有！为了给粉丝争取免费名额，我们常常连推广费用都不要。
每座城市，肯定都有些美食届的“爱马仕”，一般工薪阶层很少会去吃。比如，2017年初，我们这社平工资3000的二线城市，开了家人均千元的日料，店面装修得古风古韵，地处高端商场中。
我们公司老板之一，曾混迹广告圈，朋友比较多。很巧，那家高端日料的老板，是他朋友的朋友。
他有次去吃饭，说起自己的新事业，朋友顺势给介绍了下。日料店老板随口答应，那就送你们粉丝10份1888元双人套餐吧！
这种探店，我们做得特别走心，恨不得把犄角旮旯都夸一遍。但却有粉丝质疑，这么高级为什么会白送？会不会去了却骗人消费？
我简直想跪下求她，姐姐，快去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要不是老板不乐意，我真想把这难得的优质福利留给自己！
当然了，免费的不见得都是好的。有些商家食物品质一般，但也想做一波爆店式推广。如果客户强烈要求，我们也会推荐免费试吃的方案。
比如说，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主打重庆风味。最终敲定的方案是，三天内，只要出示本城到重庆，或重庆到本城的机票、车票，就能享受200元以内免费餐饮。
符合条件的人太多了，每天不到饭点，门口就排起长队。像鸭肠、毛肚、牛板筋这些文案里点名表扬的特色菜，一上架就被抢拿一空。
这期间，有位顾客一家五口过来，吃超额了100元，需要补款时，大吵大闹，说受骗了，不好吃，白花了100块钱。
话说，不好吃，干嘛吃那么多啊？不过，这种人并不罕见。
04
美食号粉丝，是特别有意思的群体。单看留言，很容易让人感觉，这都是些单纯美好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曾经组织过多次线下试吃活动，渐渐筛出一部分特殊人群——职业吃货。
“吃货”这词，现在已经被美名化了，瘦成排骨的明星，只要拍几张吃东西的照片，就可以被贴上“吃货”标签，人设立马萌萌哒。
然而以吃遍全城为人生追求的职业吃货，大多不怎么萌。
说两类比较典型的吧。
第一类，无聊大妈型吃货。她们大多无业，或者有一份不需要坐班的清闲工作，也没什么上进心，就喜欢一堆人凑在一起吃吃吃。
她们的主攻对象，是霸王餐。全城所有的美食公号，无一不闪现她们的身影，即使是商家自己的小号，只要有免费试吃，她们都踊跃留言。
这些大妈的可爱之处在于，增加了公号的活跃度，是粉丝群里的积极分子。
但让人不太舒服的是，为了争免费福利，她们会变着法骗、讨、抢。作为小编，难免被骚扰到崩溃。
有一位大姐，跟她女儿组团，抢到了两次霸王餐。第三次我没给她，她就疯狂给我发微信，她女儿还在后台留言，骂的话不堪入目。真的很无奈。
第二类，业余点评团吃货。他们混迹美食圈多年，是大众点评的忠实VIP，每月签到点评的店铺很多，具有一定的号召力。
他们索要福利的态度，颇有点高高在上的意思，似乎给他们机会吃霸王餐，实际上是我们占了便宜。
起初，我傻傻地崇拜着这些大佬们，有福利争取优先赠送。后来渐渐发现，这些人的胃口简直是无底洞，永远填不满，就开始不受他们绑架了。
好在，客户的眼睛是雪亮的。有好几次做推广时，客户提前声明，霸王餐别给那些常见的吃货，他们根本起不到带动宣传的作用，稍微伺候不妥当，就在大众点评上打一星，很不义气。
互联网时代，每个人都有发言权，但最好别拿这点小权胁迫别人，不然最终败坏的是自己的名声。毕竟，没人想被印上“占便宜没够”的标签吧？
05
当然，除了做推广、送福利，为了提高自家账号的美誉度，我们时而也会走街串巷，寻访那些掩于寻常巷陌的传统美食。
这些店通常门脸不大，环境普通，但店主掌握着某项绝活。它们不是网红打卡圣地，但生意络绎不绝，不依赖网络宣传。
2016年夏天，我曾拜访过一家做温州海鲜的小店，店主是一对夫妻。我点了三个菜，拍完照，就与他们边吃边聊。
大姐告诉我，他们曾是温州富商，生意最成功的时候，资产上亿。后来跟人投资开煤矿，赔得一塌糊涂，还欠下好多债，他老公险些被剁手跺脚。
失去一切之后，他们转战我们这座北方城市，从零开始开餐馆。
他们都不算会做菜，到现在干了十几年，发挥也不稳定。但他家有个要诀，就是原材料新鲜。
我们这里的海鲜餐馆，大多是本地人经营，不如他们识货。同样是活虾，真正的行家能看出，这虾捞出来几天了。他俩自小接触这些，自然慧眼识珠。
大叔每天早上四点多去海鲜市场，率先把最新鲜的货扫走一批，保证了自家的市场竞争力。
但馆子真红火起来，本地一位美食大V功不可没。
大姐回忆，那位胖胖的老哥进门点了几盘菜，一瓶自酿梅子酒。吃完喝完，一抹嘴，付过钱，说：“明天客人肯定特别多，多备点材料。”
从头到尾，深藏功与名。第二天上午来开店，发现门口在排队。那些人都说，看到了大V前一晚发的微博，盛赞美味。
小店火了，他们扩张了店面。大V时而还过来吃，他们不肯收钱。等收拾碗盘却发现，钱被压在了盘子底下。次次如此，防不胜防。
那位大V后来也做了美食公众号，一条推广大几万。可是你看，人家的影响力，真是靠自己积累、探索出来的。
各行各业，但凡站在顶端的能人，在享受风光以前，都曾在人后默默耕耘许久。不服不行啊！
06
每个人记忆中，都有自己的私藏美味。而我忘不掉的味道，来自大学附近的一家饺子馆。
利用工作之便， 我专程探访。
那天去得有点早，上午十点，店主阿姨一家正在拌饺子馅。我说明来意后，她特意为我包了四两饺子，先拍盛在盘子里的干饺，再倒进热汤里拍汤饺。
饺子是北方冬天的节庆美食，立冬、冬至、腊八、春节，只要能想出名目，总要吃上一吃。阿姨说，每到这些日子，铁定忙得脚不沾地，要提前一周开始准备。
店里回头客很多，让她印象最深的，是十多年前遇到的一位八旬老太。
老人家来的时候是冬天，坐出租车到了门口。司机说，老太太上了车，只报店名，却记不清地址，说是以前儿子常带她吃的。好在司机师傅也是行家，从城郊一路把人送来了。
看老太太吃得香，阿姨问，味道变了吗？老太太说，没变，跟原来一样。
吃完饺子，又糟糕了，老太太不知道自家地址在哪。幸亏阿姨之前留了心，记下了送她来的那位司机师傅的电话。两个热心人，想尽办法，把老太太送了回去。
见到老太太家人才知道，她儿子刚过世不久。老太太想吃一口水饺，其实，是想儿子了。
饺子店的老板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眶红了。我自己听着，鼻子也发酸。
美食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吃，还在于它深藏在记忆中的那抹无法取代的温度。说到底，与亲人分享的一碗普通水饺，也能成为常留心中的饕餮盛宴。
作为一个美（wén）食（àn）编（xiě）辑（shǒu），我有幸聆听这些情怀老店的感人故事，也让自己对饮食文化，有了新的理解和思考。
很幸运曾经相逢，愿今后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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