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替死鬼

静海县的商贾自幼曾跟人学过功夫，师父告诫他，武功只能防身！不可为非作歹，引来祸端！切记！切记！商贾都一一答应下来。拜别师父下山至家中，父母见他归来，甚是高兴，遂命人杀鸡宰羊的大摆筵席，请来亲朋好友相聚一堂，酒桌上人声沸腾，亲朋好友的都纷纷举杯恭贺商贾学成归来。

商贾很是得意，遂在大家的鼓掌欢呼声中，在院里施展拳脚，赢得一阵阵众人的喝彩声?。

因他家里日子殷实，他长的又仪表堂堂，很是英俊，有媒婆上门为他保媒，不久，便娶了附近刘老汉的女儿莹宝为妻。

那莹宝过门后，很是贤惠，孝顺公婆，持家有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商贾的日子惬意。

一年后，莹宝为他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一家人大喜，大摆筵席三天庆贺。

商贾的父亲商福来一直都经商，心里一直都盼望商贾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光耀祖先，可商贾却不是读书的料，每次捧起书本，眼皮就打架，总是瞌睡，倒是喜欢舞枪弄棍的。

父母无奈，只好送他去了离家不远的山上，找了那个略懂武术的和尚学习武术。

如今他学武回来，除了摆弄棍棒，却还是每日里都无所事事，也不学习经商。

商福来很是不安，自己年纪大了，百年之后，儿子不会经商，日子怎么过！妻儿怎么办！

有一天，商福来把商贾叫到跟前，很是严肃说道:“之前你不爱读书，喜爱武功，为父方把你送到山上学习武功，如今三年已满，你娶妻成家，且还有了孩子！此后，靠着武功只能防身，怎能养家糊口！你明天跟我学习经商吧！”说罢，期待的看着他。

商贾本对经商没有兴趣，他吞吞吐吐的告诉父亲，他想开个武馆。

商福来听罢，心里暗暗叹息，他当年送他去山上学习武功，只是不想让他虚度时光，也怕他跟街上混混们学坏！才无奈送他去了山上学习武功。

可那个和尚只是个半吊子武师，反正他也没想让他学习什么真功夫！如此这般，怎么能开武馆误人子弟！

便态度坚决的让他明天跟自己学习经商，要不然，自己死后，那些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业他怎么打理？

商贾目睹父亲生气了，只好无奈答应了，接下来，他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商之道。

可他对经商没有兴趣，每天看账本很是头疼，倒是应酬很是适合他，他很那些富贾们学会了赌博、喝酒，常常背着父亲去赌博，那些商铺里的伙计也不敢告诉商福来。

不久，他输了很多银两，商福来发现后，暴跳如雷，狠狠训斥他。

此后，不敢让他管账了。他没有银两，便到处借钱。债主向他讨要，他就会狗急跳墙的对债主拳打脚踢。

那些债主无奈，只好向他父亲商福来讨要。有一天，他又输了很多银两，便偷偷把妻子娘家陪嫁给了债主。

妻子莹宝知道后，很是伤心，可是不敢告诉公婆，晚上，在院里树下偷偷掉眼泪。

正好被婆婆商氏的丫鬟看到，忙告诉商氏，商氏忙把她交叫过去询问，莹宝只好如实相告。

商氏很是生气，遂告诉了商福来，不巧的是，商福来因为生意经营不当，做了赔本买卖，无奈把房子抵押出去，一家人只好搬到郊外偏僻的地方，买个破旧不堪的宅子安顿下来，心火极旺。

如今又听到这个消息，商福来哀号一声:“作孽啊！真是个败家子！”忽然身子颤栗，口吐鲜血，两眼一闭，蓦然离世了。

一家人痛不欲生，泪如泉涌，商氏捶胸顿足的大哭着，商贾心如刀割，泪流满面，目睹母亲伤心欲绝，凄然泪下的样子，悔恨交加，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悔之晚矣。

把父亲安葬后，商贾决定改邪归正，不能再让母亲伤心，可惜，她的父亲死后第六天，他的母亲商氏又愤然离世了。

埋葬母亲后，商贾受一连串的打击，也躺在床上，病怏怏好几天才在莹宝细心如尘的照料下，身子逐渐好起来。

看着莹宝憔悴不堪消瘦的面孔，商贾终振作精神，想着妻儿等着他养护，自己定要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此后，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父母留下来的两亩地伺候的一根荒草没有，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喜人。

夫妻俩看着地里的庄稼，又充满了希望。

过了几年，商贾看着一年比一年大的儿子宝儿，想着母亲临死的嘱咐，他们商家三代单传，一定要好好的培养宝儿！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光耀祖先！不要像他一样没出息！

还有家里的两亩地千万别卖，那是祖先留下来的！

想让宝儿进私塾读书，可家里没有钱，商贾狠狠心，和妻子商量想把那两亩地卖掉！

莹宝听罢大惊道:“那是祖先留下来的！我们怎能轻易卖掉，做不肖子孙！”商贾听罢，无奈的叹息着。

有一天，他至集市，看到集市墙上贴着告示，上面有个凶神恶煞的画像，是个抢劫犯。

人们都围拢的水泄不通，议论纷纷，有人感叹，这歹徒实在是胆大！竟然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明目张胆的抢劫！

有人却是调侃道:“那歹人抢劫的是个富贾！据说有很多银两，要是官府抓不到，那些银两，足够他享受后半生了！”人们听罢，都议论纷纷，众说不一，现场很是热闹。

商贾听罢，心里一动。至家中，呆呆看着正在玩耍的宝儿，陷入深思中。

几天后的深夜，商贾目睹妻儿睡得正香，遂身穿黑衣，揣入囊中一把尖刀，蹑手蹑脚的出去。

他来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这个道路地势偏僻险恶，但至此路过的那些胆子很大的生意人为了抄近路，便会走此路。

商贾隐蔽在一棵大树后，等了好久，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看到有人过来，很是失望，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家。

第二天，又出去蹲守，仍是一无所获，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气的回家喝了一碗闷酒，心里仍不放弃。

一天晚上，他躲在树后，仔细听着动静，不大会，响起了哒哒哒马蹄声，他心里一阵狂喜，紧紧捂着嘴巴，打起精神，紧紧盯着前面。

不大会，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很是紧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近了，近了，只见前面有个人坐在马上疾驰而来，天黑，看不到他的样子。

商贾忽的拿着刀至前，狠狠砍在马儿的腿上，那马疼痛受惊扬蹄狂奔，把主人摔下去。

那个人被摔在地上，大怒，怒骂道:“畜牲！发什么疯！”下一句没等说出口，商贾忽然极快至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压低声音道:“不许出声！快把钱拿出来！”

原以为他会乖乖就范，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拼命的挣扎着和他搏斗在一起，忽然大声喊道:“快捉贼啊！有贼！”

商贾又惊又怕，大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忽然向他砍去，几刀下去，把那个人杀死了，血腥味弥漫着上空。

商贾目睹他已死，忙极快把他身上沉甸甸的褡裢拿下来，把尸体拖进旁边的河里，把刀扔进河里。

做完这一切，他满脸大汗，呼呼喘着粗气，慌忙逃离此地。

至家中，在油灯下忙不迭打开褡裢，不由惊呆了，里面有很多银两，心里的惊惧登时化为狂喜。

忙在后院树下挖个坑，把银两埋进去。又把血衣匆匆洗了，目睹妻儿睡得正香，长长出口气，可他因为兴奋而没有困意，睁着眼睛到天亮。

过了几天，商贾从外面回来，高兴的告诉莹宝，今天在集市遇到父亲以前的老朋友，听说他自己日子不好过，便借给一些银两，过几天就给送来！

莹宝听罢，很是高兴，对此后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不久，宝儿便上了学，让夫妻俩欣慰的是，宝儿很爱读书，脑袋聪慧，过目不忘，老师总是夸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宝儿终于去私塾读书了，了了商贾的心病。

他至镇里开了一家茶馆，生意兴隆，终于圆了了父亲让他做生意愿望。?

可是此后，他的痛苦也接踵而来，每天晚上，那个被他害死的人都会满身鲜血，怒气冲冲的在他梦里出现，让他极骇，冷汗淋淋。

有一天晚上，那个人对他怒道:“你这个恶人！我远在千里前来投奔朋友做生意，家里日子不富裕，那些银两，都是向亲朋好友借的！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翻山涉水，历尽艰辛的来到此地，却是被你这个贪财的恶人丧尽天良人杀害！而我的家人却还在家中望眼欲穿的盼望我回去！却不知我已经身死他乡！冤有头！债有主，你等着！我会让你偿命的！你死后，做了鬼，也会受到鬼王惩罚的！”

商贾梦醒，又气又怕，遂买了黑狗血喷洒在床周围，此后，果然不再做噩梦了。

妻子不明所里的询问他，他道自己噩梦连连，便做了此举，妻子便不再询问，温和的安慰他。

多年后，日子好起来，可他嗜好赌博的毛病又犯了，频频去赌场赌博，妻儿皆都苦口婆心劝他，无果。

不久，他把家里的财产输光了，刚修缮好的房屋也抵押出去，暂时安身亲戚家，寄人篱下，妻子每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可喜的是宝儿长大了，果然没有负众望，竟考取了秀才，夫妻俩大喜过望，对他充满了希望。

亲戚脸色也缓和了。妻子劝他，宝儿一天天长大，将来会娶妻成家，他在赌博下去，宝儿前途一片渺茫！会害了他的！

视宝儿如生命的商贾听罢，默默点点头，此后，又在地里劳作着，过着清贫的日子。

三年后，到了乡试日子，宝儿信心满满去城里考试，却是没有盘缠。

夫妻俩只好厚颜至亲朋好友家借钱，东筹西借的筹到盘缠。

商贾想着，好几天方到城里，宝儿身子单薄，最近几年不太平，盗匪嚣张，便陪送宝儿去乡试。

走到半路，天色已晚，父子俩目睹路边有一家客栈，便入内，打算在此住下。

吃饭的时候，商贾多喝了几杯，目睹旁边客人都吃喝的满面红光，猜拳行令好不热闹，邻桌有个人却很是奇怪，只见他穿戴华丽，身材肥大，却是目光呆滞，表情僵硬，看样子像个商人。

目睹他腰上挂着个沉甸甸的褡裢，商贾心里不由一动。心里有了念头。

他偷偷瞄了几眼那商人，那商人只是默默不紧不慢的吃着饭，对他视若无睹。

过了会，那个人似乎吃饱了，依然默默无语的起身上楼，看样子，他的房间在楼上，商贾心里想着，遂扔下还在吃饭的宝儿，偷偷跟在那个人后面。

那个人依然木木的走着，走进一间房子里，轻轻关上门，商贾窥视着，默默记住房子，转身回走。

晚上，商贾和宝儿躺下，过了会，商贾目睹他睡着了，忽然不由自主的从身体里出去，机械的起身轻轻出去，犹如一个梦行症（梦游）般木木走着。

至那客人房间，又木木的进去，拿出客人桌上的钢刀，忽然狠狠砍向床上躺着的客人，那客人却是一声惨叫声都没有，他犹如砍在木头上一样。

片刻后，他又木木回到自己屋里，目睹宝儿拥被高卧睡得正香。他又木木躺下，进入床上自己的身体里。

早上，商贾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屋里涌进来很多人，还有两三个怒目而视的差役，他愕然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登时大惊，只见宝儿鲜血淋漓，已经死去了。

他心如刀割，痛心疾首，哀嚎一声:“宝儿！是谁害了你？”忽然晕过去。

待他醒来，他已在牢狱中，妻子哭的像个泪人，紧紧抓住他，嘶喊着，悲愤欲绝的质问他为啥杀了宝儿？

可他已经痴痴呆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昨晚，曾有盗窃那商人钱财的念头，可后来躺下睡着了，剩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知道差役把自己抓走。

几天后，县官对他审讯，他无奈把多年前的罪行如实招供。

至于他们所说的，仵作经过仔细验尸，伤口上血迹和他衣服上喷的血迹斑斑吻合，还有他被子里的尖刀，都有他的指纹，证据确凿，不容他抵赖。

他听罢，心如刀割，哀嚎着，老泪纵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害宝儿成了替死鬼！看到差役递过来的那把尖刀，他登时大惊，惊惧的晕过去，那把刀正是自己当年行凶的凶器。

官府派人，在他家旁边河里下游捞出了那个商人的尸骨，看着他的家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商贾默默低下了头，他被判了死刑。

斩首之日，天气阴暗，刑场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很多看热闹的人，商贾跪在刑场上，忽然看到那个被他害死的商人血淋淋的站在远处，诡异的笑着看着他，少顷，看着他的人头落地。

而此时，那个商人的家人和他的妻子哭泣着瘫坐在地上。

他的魂魄望着妻子，很想抚慰她，可他办不到，因为此时，黑白无常和那个商人的魂魄已经过来把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