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征集到的第53个故事
讲述：小秦
我离婚了，一切都从我生了女儿开始。
我毕业后在中学教书，老公大正则考上了公务员。
大正是家里老三，有两个哥哥。他父亲早逝，母亲一手带大三个儿子，称得上劳苦功高。
大正母亲拼尽全力为两个大儿子建了新房，实在无力再为自己筹建养老的房子，多年来一直跟大哥住在一起。
我和大正结婚时，两个哥哥没少出钱。
因此，大正母亲在我们结婚前就说了，以后她的养老主要由大正承担。
大正跟我说这事时，我心里有过纠结，但当大正流着眼泪，向我诉说他母亲带大三个儿子的种种不易时，我心软了。
婚后，我和大正把婆婆接到了家。
最开始，我们相处还算愉快。
我和大正每天下班回家，婆婆早已把饭菜做好，我们只需坐下吃饭，家务也大多被婆婆包了。
矛盾从我生下女儿开始。
婆婆看到我女儿的第一眼，竟然掉下眼泪：“这下咱们大正完了吧，没根了呀。”（当时生育政策还没放开）
大正一直安慰婆婆，直到护士喊他看好我的输液瓶，他才想起刚刚做过剖腹产的我。
我心底一片凉痛。
等婆婆不在病房，我问她：“生了女儿我就犯错了吗？大正，我跟你嫁到这里，没有亲人朋友，如果你也跟你妈一样，那我真的看错了你。”
大正说：“我怎么可能那么糊涂呢，你和女儿都是我的宝贝，我妈那个年纪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她说什么，咱就当没听见。”
我听了大正的话，心里暖暖的。
月子里，我妈来看我。
我看到妈妈，忍不住掉下眼泪。
等我妈走了，婆婆大发脾气：“我每天好吃好喝伺候，你不过生了个丫头，还这么矫情，有什么可哭的？”
“我生丫头怎么了？我也是丫头，你也曾经是丫头，没有丫头，你儿子娶什么媳妇，你又哪来的孙子孙女？”
婆婆嚎啕大哭：“没法活了，我这辈子苦啊，好不容易供三个儿子娶了媳妇，又跟老妈子似的伺候儿媳妇月子，没想到这样遭人嫌弃。”
我受不了这样的委屈，也哭起来，女儿更是哇哇大哭。
面对三个泪人，大正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
女儿一天天长大，婆婆虽然偶尔还是会叹息她的小儿子要断根了，但大正总会回过头来哄我。
日子磕磕绊绊地过了下去。
女儿两岁时，大正的二哥生了第二个儿子。
婆婆这下看到了希望，竟然提出我们把二哥的儿子抱过来抚养。
这简直异想天开，我自然是不同意。
可我小看了婆婆的执着。
她一方面竭力说服大正：“儿子啊，妈都是为你好，要给你留下个根。”
她一方面又去撺掇二哥二嫂赶紧把孩子送过来：“孩子送到大正这里，你们不用交罚款，以后上学什么的条件又好，总归是你生的，以后还不一样是你的儿子。”
我实在受不了，直接跟婆婆摊牌：“我跟大正都是正式职工，并不具备领养孩子的资格，我是不会同意过继这个孩子的。”
大正私底下也跟我保证过：“媳妇，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向妈屈服的。”
那一年国庆，我计划一家人到附近的山庄玩。
可婆婆气哼哼地说：“我不去，我儿子都要断根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出去玩。”
我忍不住回了一句：“大哥二哥不是都有儿子吗？你就当大正是个女儿。”
大正也嬉皮笑脸地说：“就是的，娘，你就当我是个女儿，哈哈。”
我们一家三口出了门，婆婆留在了家。
那天中午，我们却接到通知，大正妈妈喝了农药，被邻居发现，打了120送到医院。
庆幸的是，老太太送医院及时，救过来了。
大正的两个哥哥赶到医院，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我知道，婆婆就是用这种极端的做法，希望大正和我能够妥协，收养二哥的孩子。
两个哥哥也劝我：“你能不能体谅一下老人的观念，哪怕不办手续，只是把孩子接过来抚养也行。”
我坚决不答应：“我们养二哥的孩子，算什么？我们本来就要为婆婆养老，再来一个孩子，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好在，大正还是支持我的。
婆婆出院后，开始“罢工”。
“我这命是捡回来了，可脑子不灵光了，做不了家务了。”
等女儿开始上幼儿园，婆婆更是一早就说自己不能接送孩子。
我只好每天一下班就赶去接孩子，回家再忙家务，还要面对婆婆一脸的感伤。
让我纳闷的是，大正这段时间变得有些奇怪，时常回避我的眼神，有时下班了也不会按时回家，问他就说要加班。
转眼放寒假了，过年前几天，我和大正带女儿回了趟娘家。
等我们回到自己家时，已经很晚了，上楼打开家门，才发现屋里好热闹，婆婆和三个老太太正在推杯换盏。
我目瞪口呆，问婆婆：“妈，您能做饭呀？”
婆婆正眼都没看我：“怎么，我儿子的家，我请几个大娘来坐坐，不行？我能不能做饭，还得归你管啊？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看几个老太太喝得正在兴头，打了个招呼就带女儿回卧室了。
女儿累了，躺床上就睡着了。
我在卧室，听到了她们聊天的内容。
“你这个儿媳妇真这么厉害，当面就骂你是个丫头？”
“我能由着她搓圆捏扁？现在她可听话了，我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吃。”
“就算你啥也不用干，那大瓶子农药喝下去，真走了可怎么办？你也太傻了。”
“……水……吓吓……呵呵……”传来婆婆压得很低的笑声。
我脑子里一道光闪过：难怪整整一瓶农药喝下去，那么快就恢复了。喝农药是假，吓唬我才是真的。难怪大正最近总不敢看我，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婆婆喝农药的真相。
天哪，我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家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安静下来。
大正走进来：“媳妇，她们走了，你要不要出来喝点水？”
我盯住大正的眼睛：“你说实话，你妈喝农药是不是假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妈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儿女？”
大正急忙掩住我的嘴巴：“媳妇，你别生气，我也是最近才听二嫂说的。你放心，我早就说过我妈了，你看她最近都没提让我们过继孩子的事了，对吧？”
“是不提了，可你妈现在装病，什么也不做，我下班回来还要伺候她吃饭，别的我不说了，哪怕我忙的时候帮我接送下孩子也行啊。大正，我不求你妈拿我当亲闺女对待，至少别这么作贱人吧。”
我越说越气，大正不停地保证，说一定说服他妈不再装病，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我怕再说下去吵醒女儿，这才作罢。
第二天，女儿要吃饺子。
我弄好面和馅，就喊婆婆：“妈，咱俩包饺子吧。”
婆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以为她没听见，又喊了一次：“妈，咱俩包饺子吧。”
婆婆抬了抬眼皮，阴阳怪气地说：“我这七老八十的人了，你一个小媳妇，还怪有脸的，一遍遍支使我。”
我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听婆婆来了这么一句，把手里的面往面板上一摔：“您老人家是谁呀，又会喝药，又会装病，我一个小媳妇是不能支使您老人家。”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婆婆高声哭起来：“大正，你真娶了个好媳妇呀，我在这里给你们看着孩子管着家，就因为生了几天的病，你这个媳妇就这么编排我。你那苦命的爹死得早啊，我用血汗把你养大，没想到，现在成了人家嘴里的恶婆婆了！”
大正忙不迭哄着婆婆，我被婆婆这一出戏弄傻了，只好带着女儿出去了。
这次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把婆婆送回家，我们可以出钱给婆婆盖房子，可以每个月给婆婆生活费，但是不能再住在一起，否则，就离婚。
之后的一年半，我们家就没几天安生日子。
我跟大正商量把婆婆送走，婆婆大哭大闹，哥哥嫂嫂上门声讨。
最终，我的坚持总算有了结果。
婆婆回到了大哥家，我们每个月出500元生活费。
大正提出，婆婆冬天还是回我们家过，因为我们是公房，有供暖。
想着每年只在一起住三个月，还是能坚持的，我同意了。
就这样，婆婆夏天去的大哥家，在大哥家待了两个月，就又回到了我家。
立冬那天，我接了女儿回家，让女儿看着电视，我去厨房做饭。
女儿突然到厨房找我：“妈妈，奶奶说头疼，叫你出去看看。”
出来见婆婆斜靠在沙发上，我给她倒了杯水：“您哪里不舒服？”
婆婆挑眉瞪眼地不说话。
我心里这个气啊，心想不是又在装病吧，就没再管。
等大正下班时，婆婆还是那个姿势，叫也不回答，我们这才着急了，喊了救护车把婆婆送进医院。
婆婆患了脑梗，总算抢救了过来，但是留下了后遗症，一条腿以后无法正常走路了。
医生说：“可惜发现得晚，如果早点送到医院，后遗症不会这么严重。”
婆婆这次生病，我很后悔，怎么也没想到婆婆这是脑梗的症状啊，如果我知道，一定会第一时间叫救护车的。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无法在大正面前理直气壮了。
每次婆婆不满意，我想解释时，就会看到大正用一种很痛心的眼神看着我。
尽管他从来没有说过责怪的话，但这种眼神却让我心寒。
一天深夜，我又睡不着，想到婆婆的病，想到如今和大正的隔阂，不禁叹了口气：唉，大正也不容易。
我伸出手，想去搂大正的肩膀，谁知他侧了下身子，躲过了我的手。
我的手僵在半空，索性坐起来：“大正，咱们到底是怎么了？”
大正打开台灯，我看到他眼中有泪光：“我也不知道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媳妇，你要是真的爱我，能不能为我，善待我妈？”
“大正，我怎么没有善待你妈了？你妈就因为我没生出儿子，一会儿喝药吓唬我，一会儿装病折腾我，你妈善待过我吗？你妈生病，是我的错吗？我不是故意不送妈去医院，我是不懂。我每天看到你妈的那张脸，都会想起她对我做的那些事，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大正冷冷来了一句：“我这张脸就是我妈给的，你也不愿意看吧？”
我愣住了，这语调和表情让我如坠冰窟。
“大正，你真不讲理，这日子还能好好过吗？”
“你要是觉得不能过，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大正抱着头，低声喊道。
我并不想离婚。
可每一天，婆婆拄着双拐，都像在提醒我，她的病是我造成的。
每一天，大正哄完婆婆，都会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决定再和大正谈谈。
找了个周末的午后，女儿和婆婆都在睡午觉，我和大正沿着小区慢慢走着。
“大正，妈的病，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确实以为妈妈是吓唬我，我也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以后，我们好好照顾妈，让她安享晚年。前提是，我们得好好相处，好吗？”
大正沉默了很久：“我妈也是70多岁的人了，你一定要揪住她喝药的事情不放吗？妈喝药，在你心里，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我气结：“大正，本来想着为了这个家，我有点委屈就忍了，你还倒打一耙。我有什么责任，生女儿是我的错？”
他又用那种责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简直要气疯了：“好吧，你家不是要媳妇，是要长工，要圣母，你要觉得我不好，我们离婚。”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我无数次问自己：这样的生活，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我好几次试图再和大正谈谈，可只要涉及到婆婆，我们总是无法平静。
渐渐地，我也累了，大正的冷漠更是让我失去了努力的勇气。
拖了一年，我们最终还是离婚了。
离婚后，我带着女儿住到了娘家。
有一天晚上，大正骑着摩托来到我家，说他很后悔，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复婚。
说实话，那一刻我动摇了：我和大正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女儿也总说想爸爸，不过想到婆婆，我还是有点后怕。
我找到好朋友，问她：“我该和大正复婚吗？”
好友说：“你想好了，不管是大正，还是他妈妈，他们的观念和处事方法恐怕都不会改变，你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再去面对你以前经历过的，而不会觉得再受到伤害，可以考虑复婚。”
听了好友的话，我哭得无法自抑，哭完后，我对自己说：“本来就因为无法忍受，才走出来的家，何必再回去。”
我把工作调去了娘家所在的城市，和之前的生活彻底告别。
我回去了一次，拿走我的东西。
那一天，大正拉着我，哭的像个孩子。
我也流泪了：“我会好好带大女儿，你想她了，随时来看她。”
走到这一步，我无意责怪任何人。毕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局限。
对于婚姻，我只能说我尽力了，问心无愧。
未来的路，我会好好走下去，为女儿，更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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