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俄罗斯和东欧国家(如加利西亚[Galizien][1]东欧历史地区,1945年起分属波兰和乌克兰。——译者注[1])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中逃脱出来的犹太人,对自己家乡的特殊的反犹太主义观点的认识有多么刻骨铭心,可以从好莱坞大亨山姆·戈德文(Sam Goldwyn)对美国喜剧演员丹尼·凯(Danny Kaye)的要求中得到证实:他强烈要求红发的丹尼尔·科明斯基(Daniel Kominsky,即丹尼·凯)——俄罗斯犹太人的儿子——一定要把头发染成金色,否则不给他提供角色。这位美国最有名的电影工作室的老板,曾经和他的父母一起从波兰的犹太人聚居区逃亡出来,他对红头发与犹太人之间的联系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红头发在美国文化环境中的意义。在美国,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是红发,而犹太人是黑发则已尽人皆知。此间,丹尼·凯已经成为闻名世界的喜剧大师,直到即将告别人世前不久,他才不用隐瞒改变发色的事实,也不再去染发了。
首先把散沫花作为染发材料的是古埃及人:红色假发(与深蓝色假发一样)属于那些统治一切的埃及司祭阶层社会地位的象征。法老偶尔戴染成红色的假发来代替红白相间的双层王冠,以显示他对上埃及管辖领域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按照埃及人的观念,在尘世间,只有少数精英阶层才有权力用红色装饰自己;而在阴间,在神的世界里,据圣象学描述,惟有万能的奥西里斯(Osiris)的兄弟——身为巫师和死神的地狱判官才是红发。死亡与红色之间的这种宗教关联极有可能是当埃及人迁徙到欧洲时,吉普赛人从他们那里接受过来的。只有在“吉普赛人”这个文化圈里,现在还把红色作为向死者哀悼的标志。
插图克娄巴特拉(Kleopatra)据考证,只有法老拉美西斯二世(Ramses II.,公元前1290—公元前1244年)是天生的红发,他的第二个特征是蓝眼睛,这一点可以证明他的母亲很可能不是埃及人,而是来自高加索地区。据说,尼兰德(Nilland)的最后一任托勒密女王克娄巴特拉也是红头发。然而,这个广为流传的故事却是后人根据自己的意识和偏见对过去历史的一种臆造。不管怎样,这位勾引凯撒大帝和安东尼(Antonius)的女人被认为权力欲旺盛、感情冲动、生性放荡,而这些性格很早就一直与红头发联系在了一起。源自她统治时期的文件记载里并没有找到有关红发的证据,相反,在其后几百年中,她具有红发的画像却汗牛充栋。不过,后来的画家也有一些把她画成金发。
玛丽亚·斯图亚特和埃里奥侬·冯·阿齐塔尼
红发人作为充满野心色彩的诱惑者形象在数百年中不断被证实。最有名的无疑要数首先被政敌称为红发人的玛丽亚·斯图亚特(Maria Stuart)了,尽管她在被处死时,她的满头华丽的卷发——不管是什么颜色——被证实是假发。各种资料却隐瞒了她头发的真正颜色。当然在举例时,被称为菲姬(Fergie)的红头发的萨拉·弗格森(Sarah Ferguson)也是不可或缺的。在红发与(人们背后议论的)英国王室中的恶劣品行的关联中,她离我们最近。
插图玛丽亚·斯图亚特1587年2月8日在去往刑场的路上,在富特灵威宫(Schloss Fotheringway)(石版画,取材于福尔卡特[Volkart]的一幅画,约1840年)英国王室的坏名声始于红毛王威廉二世(William Rufus,1057—1100年)。他是第一位诺曼国王征服者威廉(William der Eroberer)的儿子。同其父不同,红毛王是因为对臣民的残暴,而非其有效的统治政策名垂青史。中世纪法国最富有的女继承人、亨利二世(Heinrich II.,1133—1189年)的夫人埃里奥侬·冯·阿齐塔尼(Eleonore von Aquitanien,1122—1205年)由于长的是红头发,被英国人看做是个有坏名声的女人,至少在她带着巨额遗产嫁到英国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她给亨利二世生了五个儿子,其中的两个并没有受到臣民的喜爱——狮心王理查德一世(Richard I. Lwenherz,1157—1199年)和约翰一世奥尼兰德(Johann I. Ohneland 1167—1216年)。他们也都是红头发,理查德一世甚至如同长着一头红色狮鬣(当时人们称其丑陋不堪)。二人都是败家子儿,在他们兄弟争夺王位的战争中挥霍纳税人的钱,并且不断提高税额。红头发显示出来的恶劣本质,使得编年史作者们纷纷臆测他们二人的真正血统。埃里奥侬颇有争议的名声,一方面是因为众人议论她和好多人私通,还有众多的绯闻;另一方面,她集聪明和美貌于一身,在12世纪的政治舞台和文坛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不仅大力鼓励宫廷诗人创作新作品,还和许多文学大师如伯恩哈德·冯·查尔维奥克斯(Bernhard von Clairveaux)等有着十分友好的关系。当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她敢于反抗暴虐昏庸的丈夫,甚至不惜付出被常年囚禁的代价。也可以说,埃里奥侬以她的行动,以她红色的项上人头,来反抗和颠覆当时性别之间的不平等秩序……
在埃及,人们把红头发这一特征和拥有权力划上等号,这一点通过司祭阶层的(人造)发式得到进一步的强调。这种视红发为权力的观念给下层民众中那些天生红发的人带来了生命危险。因为如果当权者有什么过错,或者发生自然灾害,或者厄运临头,民众就会把怨气撒到他们这些替罪羊身上。根据当时的资料记载,甚至发生过对红头发的大屠杀,至于像什么用粪便涂在他们身上这一类的虐待更是家常便饭。另外,一些考古发现和历史文献(例如希留玻里—马内塔神庙[Heliopolis Manetha]出土的文物)也表明:把红发男子活埋来作为对奥西里斯神的祭品,或者将他们作为奥西里斯神的化身加以火化。不过,由于埃及文化并不属于用活人献祭的那一类,所以人们经常用红色公牛作为替代品。但是,一直到现代,红发人作为社会中的局外人,尽管影响不再那么明显,还由于其他种种原因,他们的命运也很少有改变。
不管是在古希腊还是在古罗马,金发都是极具吸引力且对妇女来说是值得追求的,甚至头发微微闪着金红色的光芒也不会召来负面的评论。在拉丁语中,“rutilus”这个概念指的就是头发的这种黄中带红、红中带黄的色调,而“Rufus”这个词则用于指狐狸般的红色,不仅代表着丑陋,还是魔法伎俩和极度不祥的象征。可能正是由于在罗马历史上有许多失败者以这个词作为名字才使得该词具有了这种负面的象征意义。在那些失败者中,最有名的要数被常胜将军苏拉(Sulla)于内战末期处死的普布里乌斯·苏尔皮修斯·鲁弗斯(Publius Sulpicius Rufus,约公元前124—公元前88年),此外还有西塞罗(Cicero)及克拉苏(Crassus)的学生和忠实追随者马库斯·凯利乌斯·鲁弗斯(Marcus Caelius Rufus,约公元前82/87—公元前47年),据说他在被罗马元老院解除职务之后,受庞培(Pompeius)的委托,曾经指挥几支起义军作战——可能并非由于没有得到凯撒的帮助而遇难。
红头发同时也是日耳曼人和他们强健体魄的标志。例如为人们所议论的罗马独裁者加里古拉(Caligula)就曾经强迫大量高卢人把头发染红,在游行时作为捧场的角色出现,让他自己能够以对日耳曼人征服者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是日耳曼人自己也把红色头发作为培养斗争精神和力量的表现,在每次战役前,巴达维族(Bataver)和阿勒曼族(Alemannen)的日耳曼战士都把头发用羊脂油染色软膏和山毛榉灰烬染成淡红色,让自己尽可能显得面目狰狞一些。无独有偶,在凯尔特人的部落里也有类似的风俗。红色被人们视为特殊力量的象征,使人联想到血与火。在日耳曼部落的传说中,不仅英雄和战士是红头发,他们的神仙、女妖以及魔法师也经常是红头发,最有名的就是北欧神话里的雷神托尔(Thor)了。不过染红发这一日耳曼人的传统身体美学和战士纹身艺术很快又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为世人所淡忘了。
到了中世纪,人们仍然反感红头发,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诺曼人(Wikinger)——红头发和红胡子是他们最明显的体征。他们一直烧杀劫掠到欧洲中部,成为人们谈之色变的“红色野蛮部落”。古代绘画中的红胡子魔鬼估计就是以抢劫成性的诺曼人为原型的。对后世而言,“红胡子”埃里克(Erik,约950—1004年)就是这一在海上打劫的部落中最有名的代表。同样,他的儿子莱弗·埃里克松(Leif Erikson,约980—1020年)也是众多红发诺曼人之一。他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踏上北美土地的欧洲人而被载入史册。
在公元1030年至1050年间还遭受诺曼人骚扰的情况下,在巴伐利亚的泰根湖寺庙(Tegernsee)诞生了第一本自由创作的德语小说《罗德利》(Roudlieb),其中包含这样的句子:“不要相信红发人,因为他们品质恶劣,脾气暴躁。”这种偏见在以后的数个世纪里都影响了长红头发的人的命运。故事中的骑士罗德利(Ritter Ruotlieb)是国王的忠实下属,他在和国王告别时,国王送给他12句忠告,其中有一句就是:不要相信红头发的人。但罗德利没有把这一忠告放在心上,还选了一个红发年轻人做伙伴。很快,他就理解了那句忠告:红发年轻人企图偷他的东西,还践踏了农民的庄稼,制造了许多祸害,直至被判了死刑。
即使是深受民众爱戴的红胡子皇帝腓特烈一世巴巴罗萨这样的历史人物也不能改变人们对红头发的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