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运动兴起人文、社科均受冲击
如果以上的观察大致不错,那么“新批评”的文学研究恰好与同时的史学、哲学采取了同一步调;科学的示范作用在此是无可否认的。“新批评”的权威一直维持到六十年代中期,接着便是尽人皆知的“解构”运动的爆发,最后发展到根本否定西方“经典”的地步。这一猛烈的思潮并不限于文学领域,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的领域无处不受到它的冲击。这个大问题不在本文的讨论之内,我现在想指出的是它与科学典范的关联。保罗.德曼(PauldeMan)在六十年代的后期所写《美国新批评中的形式与意向》(FormandIntentinAmericanNewCriticism)是最早发难的文字之一。这时他还不是解构论者,仅仅引用欧陆的诠释学传统以质疑文本的“客观”地位。他认为新批评的错误在于将“文学对象”(LiteraryObject)混同于“自然对象”(NaturalObject)。
如果到此止步,我们似乎可以说,这是人文研究开始摆脱科学典范的笼罩。但是到解构论上场时,德里达(J.Derrida)和德曼等人的文学观点则显然流露出科学的影响。解构论把文本看作“场”(Field),并且说其中流动着“力”(Force)、“能”(Energy)与互相冲突的成分。这些“力”、“能”所发挥的功能是在无目的活动中显出其目的性。不但名词借自物理学,所描述的也明明像是物理现象。这个疑团我在一部研究福柯(M.Foucault)的书中终于找到了解答,福柯正是用“场”的概念来建立一个新的模型,以分析文化现象。
他从新物理--爱因斯坦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中吸收了若干观念,组成一套颠覆人文传统的理论。所以他的“知识考古学”与新物理在思惟结构上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如以变动为系列的“断裂”而非连续,如反对知识论上主客对立、如否认离开人的观察过程而能认识客观的实在、如以或然率与不确定原则代替因果律与决定论等等。总之,新物理学怎样向古典物理学挑战,“知识考古学”便怎样向人文、社会科学的主流挑战。量子力学动摇了科学知识的客观性(这是爱因斯坦始终持疑的主要原因),“知识考古学”也对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的客观性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援引新物理学入人文研究的领域并不自福科始,早在五十年代中叶法国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巴特(RolandBarthes),即已畅论物理学与文学的关系。他明白指出:最能有助于当代文学的理解者,除现代电影手法外,便是物理学;但非牛顿的古典物理,而是现代新物理。德里达有一句名言:“文本之外无他物”;他又强调文本意义不能确定,因人而异。这样看来,前引解构论把文本界定为“场”便毫不足异了。解构论不过是现代主义的一个面向,而后现代主义今天正在冲击着人文研究的每一部门。所以我认有必要指出它与物理学的一段渊源。如果把后现代看作西方的最新思潮,那么我们便可以毫不迟疑地断言:西方人文研究一直到目前为止,仍然未能完全摆脱掉奉科学知识为典范的基本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