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邯郸日报)
转自:邯郸日报
安秋生
又是神钲书院国学讲堂授课日,由一位年轻同志与大家分享“《诗经》之美”。课毕,这位同志邀大家共进午餐。他真诚地说道:“《周易》里有句话,‘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今天我真的带了好酒,愿意和诸位一起干掉它。大家务必赏光!”
为大家讲授经典分享精神食粮,不仅不收费,还自掏腰包,请大家共赏美味佳肴。这一切,皆出于自愿。这在我们这个讲堂,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以戏谑的口气议论此事,大家异口同声说:这样做,我们快乐。
我理解。在我们这样的小城,能够聚集起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讲讲国学,谈谈人生,大家都觉得是一种幸运。
“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典出《周易·中孚卦》九二爻辞,原文为:“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没想到《周易》的爻辞,还有这样热情似火的句子。这火光,从三千年前燃到现在,犹带真切的温暖。好爵当然是指好酒一爵(杯),它不必是琼浆玉液,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欣悦。
在这喧嚣的当下,当我们真的启封一坛美酒,却发现四顾茫茫,不知该邀谁同酌,谁有心情?谁有时间?谁可与我忘情畅饮而不必有所顾忌?——寻觅真正的知己自古就难,这是世间最奢侈的事情。
有文章指出,我们正在经历的,是一个“分散的时代”。现代化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将人类从传统的血缘与地缘共同体中“解放”出来,却也将一个个生命个体,抛入前所未有的孤独的境地。传统意义上的邻里关系在现代生活中日渐消逝,纯粹基于情感的亲缘与友谊也愈发稀贵。于街头巷尾擦肩而过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社交网络上“好友”与“关注”堪称海量,然而真正的灵魂交集却日渐稀少。这是一种热热闹闹的孤独:我们从未像这样朋友遍天下,又从未如此和人隔膜疏离。
“分享”这个美妙的词汇也早已异化。真正的分享,本应是发自心灵、不带功利的馈赠,是“吾与尔靡之”中那种自然而然的慷慨。但在商业逻辑的侵蚀下,人际交往时常伴随精致的计算。分享成为表演,酒宴变成戏台,觥筹交错间进行着隐形的价值权衡。此类交际,让人倍感焦虑与疲惫
然而,人之为人,终究无法脱离与他人的联结,而成为一座孤岛。亚里士多德说,“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而一介凡人,总想通过友爱的镜子,照见自身,确认价值。那么,如何寻找“共饮”之人呢?
先要修一颗“闲心”。这个“闲”不是懒散,而是内在的从容,是心灵未被功利完全侵占的留白。唐朝诗人王维的一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体现出的那份与天地万物的共情,正是可与友人分享的心灵资粮。让追名逐利的步子慢下来,关注自己的内心,方能酿出值得分享的生命体验,并识别出他人身上同样的特质。
需有打开心怀的勇气。完美主义的诉求,固然能吸引羡慕的目光,却无法引来真诚的共饮。分享快乐的前提,是勇于袒露自己,表现出信任与真实。《周易》那位不知名的歌者,直言“吾有”,是坦诚;愿“与尔靡之”,是敞开。这种实实在在、大大方方的姿态,只有一个有悲喜、有温度的人才具备。事实上,友谊的生根发芽,很可能始于一次小小的自我披露,一次不设防的真诚。
最终通向共饮之路,在于对“附近”的坚守与重建。我们常常幻想远方的“贵客”,却忽视近在咫尺的朋友圈。有位社会学教授呼吁“重建附近”,意思是说我们要从抽象的全球想象,回归到具体的邻里、同好与社群。共饮者不必是遥不可及的圣贤,而是在你不远处徜徉的小人物:一位能相约讨论一本书一幅画一首乐曲的同事,一位在诗歌朗诵会上结识的同好,一个注意到你阳台花开并报以微笑的邻居。持久的友谊之花,常常孕育于共同关注、共同行动、共同经历的土壤。主动参与构建这样的“附近”,便是在铸造明日的酒杯。神钲书院的国学讲堂、文史沙龙和诗会,都在为大家搭建这样的“铸造厂”。
“我有好酒,谁来共饮?”这一声追问,既有古老的孤独,也是永恒的邀约。在现代社会,它不应是回荡空谷的叹息,而应成为一场主动走向社会、修缮自我、重建联结的起点。好酒在杯中荡漾,不为消愁,只为欢聚。我们所要做的,便是以诚心去酿,以勇气去邀,在交往中与另一个有趣的灵魂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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