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杭州城外,还没等春风把竹林吹绿,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已经在书案前伏得笔尖发抖。
谁能想到,这位被学生称作一代儒宗的大师,年轻时却做过一件让全浙江都觉得震惊的事——为了十九岁早逝的妻子,对岳父发誓:此生不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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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棺木前的青年
那一年,绍兴城的春寒格外刺骨。
汤氏家中停着一口白木棺,年仅十九岁的汤仪静静躺在里面,仿佛刚刚从书案前合上书,还来不及和丈夫交一句话。
棺前,一个青年一直跪着,背影沉得像压着整间屋子的哀痛。
这个人,就是后来被称为一代儒宗的马一浮。
许多人只知道他八十年来文章通玄、学问深邃,却不了解他二十岁出头时遭遇的这一场撕裂般的变故。
年轻时的他,本该是未来学界的天之骄子,才思敏捷、文名早立,却在最初步入人生的年纪便迎来最沉重的打击。
妻子汤仪与他成婚不过三年。那三年里,她与他同读经籍、互相讲论,像是把两个家庭的书香传统合在了一起。
她才貌俱佳,又温静聪慧,是所有人眼中能陪他走一生的良配。
然而疾病来得突然,毫无征兆。在她十九岁这一年春天,生命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骤然熄灭。
妻子去世后,他没有哭喊、没有倾诉,只有跪在妻子棺木前沉甸甸的身影。
旁人不敢劝,只能远远看着这个年轻人用一种近乎自我折损的方式熬过悲痛。
之后在岳父汤寿潜震惊的目光里,他郑重发誓:终身不再娶。
不是激愤之语,也不是冲动,而是经过慎重思索后做出的坚定选择。
这句话一出口,他的命运随之被锁住了。
对一个虚龄才二十岁、前途无量、肩上背负学术理想的青年而言,这样的誓言不仅是情感上的决绝,更是对整个人生方向的一次彻底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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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无法理解这份执拗,但也看出了他的凝重:
这不是誓言束缚他,而是他主动用誓言去解决心中的巨大裂痕。
从此以后,他不再谈婚娶,不再为家室奔走,而是在学问里寻找寄托,在讲学中寻找定位。
外人无法想象,一个未来的国学大师,竟在青年时期以如此古典而决绝的方式为自己定下终身轨道。
天才少年马一浮
要理解一个青年为何在妻子亡故后立下终身不娶的誓言,就必须回到他的人生起点:
一个天资卓越、家学深厚、心性单纯的少年,是如何在情感与命运的交汇处形成了这样一种近乎古典的执着。
马一浮出身四川,祖籍在书香满溢的浙江会稽(今浙江绍兴)。父亲马廷培时任四川仁寿县知县,母亲则出身名门望族,颇有文采。
这样的家庭氛围,使马一浮自少年起便沉浸在古籍的世界里,比同龄人更早接触更深邃的思想。
他自幼聪慧,善文能诗,文章出手不凡。
在他十一岁时,即能作诗。
十六岁时参加科考一举夺魁。
在旧式科举与新式学潮交汇的时代,他既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理论,又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悟性。
但真正形成他性格底色的,不只是才华,而是他身上那种极为少见的内心通透与情感深沉。
他的学问不是为了科举仕途,而是出于本能的自我追问;
他的性情不是外向张扬,而是内敛谨厚,重情重诺;
在朋友眼中,他是一个少年老成、负笈如僧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与汤仪的婚姻才显得格外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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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仪出身名门,家学同样雄厚。
两人成婚时,年龄都极轻,却在共同读书的日子里建立起一种近似伴读式的深厚感情。
二人婚后常携卷共读,论书讲道,情意甚笃。
对马一浮而言,这段婚姻不仅是情感依靠,更是精神上的交会与理解。
然而,汤仪的骤然离世,把这份情感从中间生生折断。
正是在这里,他的固执并非源自冲动,而是源自两股深层力量的叠加:
第一,他的情感一旦投入,便是彻底的、不可替代的。
这样的人,不会轻轻松松再开始一段感情。
亡妻去世,不是亲情变淡,而是整个人生结构被破坏。他跪在棺前三日三夜,其实是在整理这场突如其来的破裂。
第二,他的性格决定他无法把人生分为前后两段。
他从不把婚姻当成社会安排,而是当成生命归属。一旦确定,就是唯一。
对外人而言,十九岁的女子离世悲痛颇深,但年纪轻轻的丈夫本应再娶、继续前行;
对马一浮而言,则是生命的一半被割走,他不愿、也无法在这段关系上画下终止符再开始下一段。
第三,他的学问、修养与自我认同,使他更倾向承担责任而非逃离痛苦。
他不是被动承受痛苦,而是在痛苦中寻找意义的总根。
他对岳父立誓,不仅是对亡妻的承诺,更是对自身信仰的一种延续——在一个动荡的时代,他以不再娶来保持内心秩序。
因此,当岳父提出以第三个女儿续弦、希望他重新有依靠时,他拒绝得毫不犹豫。
这不是对未来的否定,而是对坚持的肯定。
他把这份固执当成了对亡妻的守护、对自己的约束、对人生秩序的维持。
这份选择让他在人群中显得“另类”,但也正是这种性格,使他在未来几十年的学术道路上都非常专注——他把所有情感都收束在内心,把所有力量都引向学问,把所有孤独都化作思想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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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的孤行道路——把誓言活成一种精神
那一年,他跪在妻子棺前,立誓终身不娶。
旁人以为这不过是一时深情,随着岁月流逝,终会被时间磨淡。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马一浮的性格,也低估了这句誓言对他的意义。
这誓言并非将他困住,而是成为他整理生命、支撑精神、面对时代动荡的“内在骨架”。
妻子去世后,他没有选择封闭,而是选择把情感收束为力量,把孤独沉淀成学问。
自那以后六十多年,他从不曾为自己建立另一个家庭。
外界看来,这是一条孤行之路;
但对他来说,却是一条通向思想深处的道路。
他把原本属于家庭的情感,转向了学术、学生与文化传统。
在杭州、在绍兴、在西迁的浙大校园里,他始终以一种温和却坚定的方式讲学,像是把未竟的情感,通过教化传承延续下去。
抗战时期浙江大学西迁,他随师生辗转西南,讲台简陋,书籍散失,却仍能以诗、书、礼、易、佛理讲出学生口中的一代儒宗之名。
在苦难年代,他的讲学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传承传统文化,培养人格修养。
梁漱溟称其千年国粹,一代儒宗;
梁漱溟、熊十力与他并列为现代三圣;
诸多旧学大师、革命学人均对他敬重有加。
但无论学界如何推崇,他始终保持一份近乎出世的淡泊。
这种淡泊,并不是对人生失望,而是一种心有所系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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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人谈起马一浮,都说他是儒宗、国学大师;
但在那些未被宣之于口的岁月深处,他始终是那个在棺前痛苦思念妻子的青年。
那一跪,改变了他的命运;
而他用六十年,把这个命运活成了一种精神。
这条路孤独,却沉稳;
寂寞,却清明。
没有喧嚣,也没有遗憾。
他守住了亡妻,也守住了自己。
参考信源:
一代儒宗马一浮 澎湃新闻 2019-05-18
丁敬涵:《马一浮传》,中华书局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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