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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子隐瞒丈夫花63万购茅台,19年后回收询价才发现实际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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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百三十箱茅台,最终一瓶也没卖出去。它们没有变成我儿子婚房的首付,也没有成为我晚年炫耀的资本,而是像一口密封了十九年的棺材,埋葬了我的一个秘密,也埋葬了我和赵建国之间,最后那点可怜的信任。

有时候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赵建国推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八自行车出门,我会想,如果十九年前那个下午,我没有鬼迷心窍,如果我把那张存着家里所有积蓄的存折好好地放在抽屉里,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或许,我们依然会为了几毛钱的菜价争执,会为了儿子不够努力的工作而叹气,但至少,我们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时,心与心之间,不会隔着一片冰冷而沉默的荒原。

十九年,足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也足够一坛好酒酝酿出绝世的醇香。而我的十九年,只酿出了一坛无法下咽的苦酒。故事,要从我决定打开那间尘封已久的地窖开始说起。

第1章 地窖里的秘密

我叫林秀兰,今年五十二岁。在这个家里,我扮演了半辈子的“贤内助”。赵建国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厂里当个小组长,挣得是死工资,人也像厂里那台老旧的机器,严谨、固执,一辈子没出过什么大错,也从没给过生活任何惊喜。他的人生信条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安安稳稳就是福。

在这种信条的指导下,我们家的每一笔开销,都必须经过他口头上的审批。我每天去菜市场,都能精准地报出猪肉是涨了五毛还是跌了一块。家里的灯泡,永远是瓦数最低的节能灯,昏黄的光线,把我们这个不大的家照得像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我习惯了,甚至一度认为,这就是过日子本来的面目——精打细算,了无生趣。

可我的骨子里,大概是藏着一星火苗的。我不甘心。尤其是在儿子赵文博一天天长大,我看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看着他羡慕同学脚上崭新的耐克鞋时,那点不甘心,就像被风吹着的火星,总在夜深人静时,灼烧着我的心。

矛盾的爆发点,是我儿子文博的婚事。他和谈了三年的女友小静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方父母的要求很实在,也很残酷:一套婚房,哪怕小点,哪怕偏点,但必须有。这个要求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我们这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头顶。

“妈,小静家说了,首付他们可以也出一点,但大头得我们来。她说,这不是钱的事,是态度。”文博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年轻人的无力感。

“态度?什么态度?拿钱堆出来的态度?”赵建国坐在旁边,猛地吸了一口烟,呛得自己咳嗽起来,“我跟他爸妈去谈,我们家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吗?建国一辈子勤勤恳恳,厂里年年是先进,我们没偷没抢,凭什么要被一套房子逼死?”

我看着丈夫涨红的脸,心里一阵发凉。我知道,他不是小气,他是真的没办法。我们俩的工资,刨去日常开销和文博的学费,攒了二十多年,也不过三十来万。这笔钱,在如今的房价面前,就是个笑话。

那晚,赵建国在客厅抽了半宿的烟,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黑暗中,一个被我刻意遗忘了十九年的念头,像深海里的巨兽,缓缓地浮出水面。我摸索着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赵建国已经睡死在沙发上,空气里满是烟味和中年男人的疲惫。我绕过他,走到储藏室门口,那里通向我们这栋老楼附赠的一个小地窖。

地窖的木门上着一把老式的铜锁,钥匙我一直贴身藏着,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旧钱包夹层里。我的手有些抖,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是叩响了命运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陈腐气味的凉气扑面而来。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颤抖着,照亮了通往地下的台阶。地窖不大,堆满了各种舍不得扔的旧物。我绕过一张破旧的婴儿床和几摞捆好的旧报纸,走到了最里面。

光柱的尽头,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纸箱。箱子已经泛黄,上面印着鲜红的“贵州茅台酒”字样,还有一个现在看来颇具时代感的飞天仙女标志。我数了数,一共六百三十箱。

我的心跳得厉害,手抚上冰凉的纸箱,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沉睡了十九年的液体黄金。这就是我的秘密,我林秀兰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疯狂,也是最孤注一掷的一件事。十九年前,我背着赵建国,将我们家当时所有的积蓄,还借遍了亲戚,凑了六十三万,全部投进了这里。

这十九年来,我像一个守着宝藏的乞丐,过着最节俭的日子,忍受着赵建国的斤斤计较。每一次他抱怨钱不够花,每一次我们因为几百块钱的开销吵架,我都有种想把地窖门打开,让他看看这笔巨额财富的冲动。但我都忍住了。我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现在,时机到了。儿子需要一个家,而我,需要证明我当年的选择是对的。我需要用这笔钱,堵住赵建国一辈子的唠叨,也为自己这十九年的隐忍和压抑,换来一次扬眉吐气。

光束下,那些印着“茅台”字样的纸箱,仿佛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我深吸一口气,地窖里的空气虽然浑浊,但那一刻,我却觉得无比畅快。我仿佛已经看到,当中介把几百万的合同摆在我面前时,赵建国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我林秀兰,不仅仅是个只会算计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我,还是个有远见、有魄力的投资家。这个念头让我激动得浑身发抖。我轻轻关上地窖的门,重新上锁,感觉自己像是掌握了整个世界。

第2章 十九年的等待

第二天一早,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做好了早饭。赵建国顶着一双熊猫眼从沙发上起来,默默地坐在饭桌前喝粥。家里的气氛,因为儿子的婚房问题,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文博他爸,”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房子的事,你也别太上火。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奈。“能有什么办法?把我这身老骨头卖了?还是去抢银行?”他放下碗,筷子在桌上敲得“梆梆”响,“秀兰,你说我们这辈子,图个啥?辛辛苦苦,到头来连儿子结婚的房子都买不起,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啊。”

看着他瞬间苍老下去的侧脸,我心里一阵刺痛。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他的所有保守和固执,都源于对这个家的爱。也正因为如此,我心里的愧疚和即将揭开秘密的期待,交织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建国,你相信我,不出一个月,钱的事,我来解决。”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你解决?你怎么解决?你那点私房钱,我不是不知道,撑死也就两三万,够干嘛的?买个厕所吗?”

我没有再争辩。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我需要的是事实,是那笔实实在在的钱,砸在他面前。

送走了上班的赵建国和一脸愁容的儿子,我立刻开始行动。我在网上搜索“老酒回收”、“茅台鉴定”,一时间,各种信息涌了进来。我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正规、评价也最好的回收机构,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沉稳的中年男人,他自称姓刘,做这行已经二十多年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简单描述了一下我藏酒的数量和年份。

“大姐,您是说,您有六百三十箱,大概是零五年左右的飞天茅台?”刘经理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对,一直放在地窖里,保存得很好,箱子都还没开过。”我攥紧了电话,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刘经理的语气变得非常客气:“大姐,您这个量可不小啊。如果年份和品相都对得上,这可是一笔巨款。这样吧,您看方不方便,我们上门来看看货?您放心,我们是正规公司,鉴定是免费的,就算最后不成,也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上门?”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行?赵建国随时可能回来,让他看到家里来了一群人搬酒,我的秘密不就提前曝光了?我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结果,而不是一个混乱的过程。

“刘经理,能不能……我先带一两瓶过去给您看看?”我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但是大姐,茅台这东西,批次很重要。同一年的酒,不同批次,价格都能差不少。最好是能现场看,我们带着专业的设备,当场就能给您一个准确的估价。”刘经理的话很专业,也很有说服力。

我犹豫了。十九年的等待,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任何差错。我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挂了电话,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窗外的阳光很好,但我心里却是一片阴云。我既渴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又害怕它真的到来。这就像一场赌了十九年的局,马上就要开牌了,我这个赌徒,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膛。

下午,赵建国下班回来,情绪依旧不高。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厂里这个月的奖金,两千块,你收着吧。”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二十张崭新的一百元。在过去,这笔钱能让我高兴好几天,盘算着给家里添点什么。但现在,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我脑子里盘算的,是几百万的生意。

“建国,”我把信封推了回去,“这钱你自己留着抽烟吧。家里的开销,我这还有。”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哪来的钱?你不是说上个月看病,把私房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吗?”

“我……我跟王莉借了点。”我随口撒了个谎。王莉是我的老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手头紧的时候,我们确实会互相周济一下。

赵建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把信封塞进我手里:“借钱算怎么回事?我们家的事,别老去麻烦别人。这钱你拿着,先把王莉的钱还了。”

我拿着那两千块钱,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赵建国,一个老实到甚至有些迂腐的男人。他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欠别人一分钱的人情。我无法想象,当他知道我当年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瞒着他欠下了几十万的债务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吧?把那些酒永远地封存在地窖里,就当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我们一家三口,就用那三十万的存款,去买一个郊区的小房子,日子虽然紧巴,但至少安稳。

可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我掐灭了。不行!我已经忍了十九年,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放弃,我怎么对得起当年的自己?怎么对得起这十九年里,我每一次面对赵建国的唠叨时,咽下去的委屈?

我必须成功。不为别人,就为我自己。

我下定了决心。我给刘经理回了个电话,约了时间。我找了个借口,说周末儿子单位组织旅游,我和他爸也跟着去,家里没人。我约他在周六的上午上门,那时候,赵建国肯定会去公园找他的棋友下棋,雷打不动。

这是最好的时机,也是我唯一的机会。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成败,在此一举。

第3章 往事如烟

周五的晚上,我失眠了。赵建国在身旁发出的轻微鼾声,像鼓点一样敲在我的心上。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在窗外路灯的映照下泛着微光,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九年前,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夏天。

那是2005年。那时候的社会,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下岗潮的余波未平,一夜暴富的神话却层出不穷。人们谈论着股票、基金,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投资项目。我当时在一家纺织厂当会计,厂里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每个人都人心惶惶,琢磨着给自己找条后路。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张远。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姐的丈夫,在南方做生意,每次回我们这个北方小城,都穿得油光水滑,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在我们那群亲戚里,显得格外扎眼。

那年夏天,表姐家请客,张远在酒桌上大谈特谈他的生意经。他唾沫横飞地讲着深圳的机遇,讲着他如何靠着倒卖电子产品赚到了第一桶金。我们这些一辈子没离开过小城的亲戚,听得眼睛都直了。赵建国坐在我旁边,不屑地撇着嘴,低声跟我说:“吹牛不打草稿,十句话里九句半是假的。”

我不这么认为。我看着张远手腕上明晃晃的金表,看着他给每个小孩发的厚厚的红包,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饭后,张远把我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对我说:“秀兰,看你是个精明人,哥给你指条发财的路,干不干?”

他告诉我,他最近在做一个“大项目”,通过内部渠道,能拿到一批出厂价的飞天茅台。他说,现在懂行的人都在囤茅台,这玩意儿比黄金还保值,放个十年八年,价格能翻几十倍。

“你想想,现在一瓶才几百块,十年后呢?几千!几十倍的利润!这是什么概念?你把钱存银行,那点利息够干嘛的?通货膨胀一来,钱就变成纸了!”张远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着一种狂热的光,“我这次搞到一批,量很大,我自己吃不下,看在亲戚份上,分你一点。六百三十箱,一箱六瓶,算你六十三万,一口价。这批货,我跟你说,是内部特供的,市面上根本见不着。”

六十三万。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2005年的六十三万,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们家当时所有的存款,加上赵建国父母留下来的一点积蓄,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万出头。

我几乎是本能地摇头:“不行不行,张哥,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张远拍了拍我的肩膀,“秀兰,机会这东西,稍纵即逝。你想想文博,你不想让他以后过好日子?不想让他上最好的大学,娶最漂亮的媳妇?就靠你和建国那点死工资,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了我的痛处。是啊,我不想让文博重复我们的人生。我希望他能有更广阔的天地。张远描绘的那幅蓝图,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着了魔一样,满脑子都是茅台,都是几十倍的利润。我开始盘算钱。家里的二十万,我自己的私房钱有两万。剩下的四十万缺口,怎么办?

我不敢跟赵建国商量。我知道,以他的性格,别说六十三万,就是六万三,他都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会说我是异想天开,是被人骗了。这是一场只能由我一个人进行的豪赌。

我瞒着赵建国,先是回了趟娘家。我跪在我爸妈面前,声泪俱下地编造了一个谎言,说赵建国的厂子要集资盖房,每个人必须交十万块钱,不然工作都保不住。我爸妈一辈子老实巴交,最怕的就是子女工作出问题,他们二话不说,把养老的存折都给了我。那张存折上,有他们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十二万块钱。

拿着父母的养老钱,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但我告诉自己,这是暂时的。等我的茅台升值了,我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剩下的缺口,我把结婚时的金首饰当了,又厚着脸皮,找了几个关系最好的亲戚朋友,用各种理由东拼西凑,最后连高利贷的门槛都摸了一下,才勉强凑齐了六十三万。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活在谎言和焦虑中,白天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付赵建国,晚上则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计算着那笔巨款。

钱凑齐那天,张远开着一辆大卡车,在深夜把那六百三十箱茅台送到了我们家楼下。我和他,还有他找来的两个工人,像做贼一样,一箱一箱地把酒搬进了地窖。赵建国那晚单位加班,这是我唯一的窗口期。

当最后一箱酒被码放整齐,地窖的门被重新锁上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张远把一张手写的收据塞给我,拍着胸脯保证:“秀兰,你就擎好吧。不出十年,你就是咱们亲戚里第一个千万富翁!”

说完,他开着车,消失在夜色中。

从那以后,张远就很少出现了。表姐说他去南方发展更大的生意了。几年后,我听说他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跟表姐也离了婚,从此人间蒸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偷偷打开地窖,看着那些完好无损的酒箱,又安慰自己,酒是真的就行,张远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为了还债,我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节衣缩食。我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学会了记账,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赵建国对我的改变很满意,他以为我是终于懂得了过日子的真谛,还时常夸我持家有道。他不知道,我每一笔省下来的钱,都带着血和泪,悄悄地填进了那些年欠下的窟窿。

这十九年,地窖里的那批酒,成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在我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在我因为几十块钱跟赵建国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我都会在夜里,一个人悄悄地打开地窖的门,看着那些纸箱,告诉自己:林秀兰,再忍一忍,你所有的委屈,将来都会得到百倍的补偿。

如今,补偿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第4章 王莉的咖啡馆

周六很快就到了。一大早,我就开始坐立不安。赵建国吃完早饭,像往常一样,拎着他的茶缸和棋盘,哼着小曲出了门。我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的拐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段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我坐不住,索性给王莉打了个电话。

“秀兰?怎么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大忙人会主动约我?”电话那头传来王莉爽朗的笑声。

“莉莉,出来坐坐吧,老地方。”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行啊,正好我今天也没事。”

我们约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王莉比我小几岁,离了婚,自己开了这家小小的咖啡馆,日子过得比我潇洒。她是我唯一能说点心里话的人,但关于茅台的事,这十九年来,我连她也瞒得死死的。

我到的时候,王莉已经帮我点好了一杯拿铁。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我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不停地看着手表。

“看你这心神不宁的样子,出什么事了?”王莉端起咖啡,敏锐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就是最近为了文博房子的事,有点愁。”

“唉,可不是嘛。现在的年轻人,结个婚真不容易。”王莉叹了口气,随即又拍了拍我的手,“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建国大哥那么老实本分的人,你们俩又勤快,总会有办法的。”

听到她夸赵建国“老实本分”,我心里一阵发虚。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烫得我舌头发麻。我终于忍不住,决定透露一点风声,既是炫耀,也是为即将到来的巨变做一个铺垫。

“莉莉,其实……房子的事,可能很快就能解决了。”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哦?”王莉来了兴趣,“怎么?你们家亲戚要帮忙?还是文博单位有福利分房了?”

我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我早些年,做了一笔投资,一直没跟人说过。最近……可能要见收益了。”

“投资?你?”王莉的眼睛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连买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都要跟建国大哥报备,你会做什么投资?别是被人骗了买什么保健品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被她的反应刺激到了,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骄傲,“是一笔很大的投资,如果顺利的话,别说文博的首付,全款买套大房子都绰绰有余。”

王莉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秀兰,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搞了什么?这事建国大哥知道吗?”

“他……他暂时还不知道。我想等事情办妥了,给他一个惊喜。”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

“惊喜?秀兰,我跟你说,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这种‘惊喜’,一不小心就变成惊吓了。”王莉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投了多少钱?投的什么?靠谱吗?”

“很靠谱,是……是实物资产,放了快二十年了,绝对假不了。”我含糊其辞,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王莉看着我,沉默了。咖啡馆里的音乐还在流淌,但我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秀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脾气。你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不管是什么事,都早点跟建国大哥说清楚。两口子过日子,最怕的不是没钱,是离心。”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离心。我和赵建国,早就离心了吧?从我瞒着他凑钱买酒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心之间,就已经隔了一堵墙。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匆匆跟王莉告别,说家里还有事。王莉把我送到门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嘱咐我:“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快步往家走。王莉的话非但没有让我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我尽快把事情办妥的决心。我要用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要让所有的人,包括赵建国,都对我刮目相看。

回到家,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地窖的门。我没有开灯,就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光,小心翼翼地从最外面的一箱里,抽出了一瓶茅台。瓶身是经典的乳白色,上面贴着红色的标签,飞天仙女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我用布仔细地擦去瓶身上的灰尘,把它像珍宝一样捧在手里。

这就是我的希望,我的底气。我把它放在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然后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刘经理的到来。那一刻,我仿佛一个即将接受加冕的女王,等待着属于我的权杖和王冠。

第5章 审判日

门铃声准时在上午十点响起。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通过猫眼向外看,是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拎着一个黑色手提箱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斯文,应该就是刘经理。

我打开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刘经理吧?快请进。”

“林大姐,您好您好,打扰了。”刘经理很客气,换上我递过去的拖鞋,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茶几上那瓶茅台吸引了。

“您先坐,喝口水。”我给他倒了杯茶,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不急,大姐,我们先看东西。”他笑了笑,将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各种我看不懂的工具:放大镜、强光手电、电子秤,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显微镜。

他戴上一副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瓶酒,动作专业而严谨。我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悬了起来。我看到他先是仔细观察了瓶盖的红色封膜,用一个带灯的放大镜凑在上面看了很久。

“大姐,您这酒,封膜是二次封装的,不过手法很高明,一般人看不出来。”他头也没抬,平静地说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二……二次封装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瓶盖被人打开过,然后又重新封上了。”他解释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又开始检查瓶身的标签,“标签的纸张、油墨、印刷工艺……嗯,都仿得非常像,是下了血本的。”

“仿……仿的?”我的声音开始发颤,感觉自己的血都快凉了。

刘经理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拿起强光手电,从瓶底往上照射。光线穿透乳白色的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显得清澈透亮。他对着光,仔细观察着酒线的位置和液体中的杂质。

“酒体倒是没什么问题,看颜色和挂杯程度,应该是有些年份的。但可惜了……”他放下酒瓶,摇了摇头。

“刘经理,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酒……是假的?”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我最害怕的问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刘经理抬起头,看着我惨白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同情。他没有直接说“是”或“不是”,而是反问道:“大姐,方便问一下,您这批酒,当时是从什么渠道拿到的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张远那张油滑的脸,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此刻在我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讽刺。

“是……一个亲戚,他说……是内部渠道。”我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经理叹了口气,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了另一瓶茅台,放在我那瓶的旁边。“大姐,您自己看。”

他指着两瓶酒的瓶盖对我说:“您看,正品的茅台封膜,侧面有三条平行的拉线,而且喷码的字体、间距都有严格的规范。您这瓶,拉线的位置不对,喷码的字体也偏粗,这是最明显的一个破绽。”

他又指着标签上的“飞天”图案:“还有这里,正品的仙女飘带,线条是非常流畅自然的,您看您这瓶,线条有点僵硬,特别是拐角的地方,明显有断点。这是印刷机器的精度不够造成的。”

他每说一处,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那些我曾经视若珍宝的细节,此刻在他的讲解下,都变成了无可辩驳的罪证。我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崩塌。

“那……那酒呢?”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问,“您不是说,酒体没问题吗?”

“酒是真酒,但不是茅台。”刘经理给出了最后的审判,“这是典型的‘拔头酒’。就是说,造假的人把真茅台的酒倒出来卖掉,然后往真瓶子里灌上其他品牌的酱香型白酒,再重新封装。因为瓶子是真的,酒也是酱香型的,所以迷惑性极强。您这批酒,仿的水平很高,应该是出自某个成规模的造假团伙之手。零几年的时候,这种酒特别多,专门坑那些刚入行,又想贪便宜的人。”

贪便宜……我贪便宜吗?我几乎是倾家荡产!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耳边只有一阵阵的轰鸣。我看着茶几上那瓶酒,那个曾经承载了我所有希望和梦想的瓶子,此刻看起来像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贪婪。

“大姐?大姐您没事吧?”刘经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摇了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经理收拾好他的工具,站起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惋惜。“大姐,您地窖里……是不是还有很多?”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基本都可以断定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大姐,想开点。这些年,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您要是想报警,或许可以从当年的那个亲戚查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打这个电话。”

我没有接那张名片。报警?找张远?他早就人间蒸发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钱能追回来吗?我失去的这十九年,能追回来吗?

我不知道刘经理是什么时候走的。等我回过神来,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显得格外刺眼。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六十三万。十九年的隐忍和期盼。一个精心编织了十九年的谎言。在刚才那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全部化为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6章 无声的崩塌

我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多久。时间仿佛静止了,窗外的光线从明亮变得柔和,又渐渐染上黄昏的颜色。茶几上那瓶被宣判了死刑的茅台,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座墓碑。

我没有哭。巨大的打击过后,人是流不出眼泪的,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寒冷。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刘经理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切割。

“二次封装”、“仿的”、“拔头酒”……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投资远见”,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牺牲了父母的养老钱,透支了亲友的信任,背负了十九年的秘密和压力,到头来,只是为骗子守了十九年的假酒。

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年那个深夜,张远开来的那辆大卡车,是不是就像一辆南瓜马车,在午夜十二点之后,车上的所有财宝,都变回了它廉价的、不堪一击的原形。而我,就是那个穿着水晶鞋,做了半辈子公主梦的灰姑娘。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次声响,都像是在提醒我,赵建国快要回来了。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坦白?告诉他,我们家不仅没有几百万的意外之财,反而早在十九年前,就被人骗走了当时所有的积蓄?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贤内助”,其实是一个愚蠢透顶的赌徒,并且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敢想象他的反应。是暴怒?是失望?还是……彻底的鄙夷?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时,我的身体猛地一僵。赵建国回来了。他哼着不成调的京剧,手里拎着一小块刚从菜市场买的豆腐,这是他晚上下棋赢来的彩头。

“秀兰,晚上做个麻婆豆腐,多放点辣。”他一边换鞋,一边嚷嚷着。

当他走进客厅,看到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以及茶几上那瓶显眼的茅台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酒……哪来的?”他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他对我的秘密一无所知,但这瓶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名贵白酒,足以让他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走到茶几前,拿起那瓶酒,翻来覆去地看。“茅台?真的假的?谁送的?你今天见什么人了?”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我。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近三十年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烟草味。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但我却对他隐瞒了一个长达十九年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的脓包,被彻底戳破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话:“建国,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我的声音异常沙哑和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赵建国感到了巨大的不安。他放下了酒瓶,默默地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从头说起。从2005年的那个夏天,从张远的出现,从那个几十倍利润的诱人许诺,到我如何瞒着他,借遍亲友,凑齐那笔六十三万的巨款。我说的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揭开自己身上的一块伤疤。

赵建国的表情,随着我的讲述,在不断地变化。从最初的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愤怒,最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色的平静。他没有打断我,也没有质问我,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曾经看我时带着温情的眼睛,一点点地变得冰冷、陌生。

当我讲到今天上午刘经理的鉴定结果时,我的声音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带上了哭腔:“……他说,都是假的,是拔头酒,一文不值。”

我说完了。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罪人。

我以为他会跳起来,会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败家”,甚至会摔东西,或者给我一巴掌。我做好了承受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像,他才缓缓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六十三万……呵呵,六十三万……”他重复着这个数字,像是在咀嚼一块玻璃,“那是零五年啊,秀兰。六十三万,能在咱们市里买三套房子了。”

他站起身,没有看我,而是走到窗边,点上了一支烟。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无比萧条和孤单。

“我这辈子,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给你买那台三千块钱的彩电。我为了那三千块,加了三个月的夜班。”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圈,“我总跟你说,我们是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日子,脚踏实地。我以为……我以为你听进去了。”

“我总觉得我们家钱虽然不多,但日子过得踏实。我下班回家,有口热饭吃,儿子听话,你……你也贤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悲哀,“原来,都是假的。这十九年,你看着我为了几块钱的电费跟你掰扯,看着我穿着破了洞的背心舍不得扔,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

“不是的!建国,我不是……”我急切地想辩解,却被他抬手打断了。

“别说了。”他转过身,看着我,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失望。“钱没了,可以再挣。房子没了,可以再想办法。可是秀兰……人心呢?这十九年,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跟你搭伙过日子的傻子吗?”

说完,他掐灭了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默默地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我慌了,冲过去想拉住他。

他躲开了我的手,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我知道,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声关门声,彻底碎了。

第7章 裂痕

赵建国一夜未归。

我坐在冰冷的客厅里,守着一盏昏黄的灯,从天黑等到天亮。每当楼道里有脚步声响起,我都会像惊弓之鸟一样冲到门口,但每一次,希望都落了空。

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后来,他直接关了机。我不敢告诉儿子文博,更不敢惊动任何亲戚朋友。这个由我亲手制造的巨大灾难,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承受。

天亮时,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不堪的脸,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我机械地做好早饭,然后坐在桌边,对着两副空碗筷发呆。

直到上午十点多,赵建国才回来。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沾染了浓重的烟味和寒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也冷静到了极点。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一个布包里。

“建国,你这是要干什么?”我跟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

“我去厂里的宿舍住几天。”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不要,建国,你别走!”我扑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你别走好不好?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他没有挣扎,任由我抱着。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我的手指。

“秀兰,晚了。”他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失望,但唯独没有了往日的温度。“这不是钱的事。如果那六十三万,变成了六百三十万,你会告诉我吗?你不会。你会像一个女王一样,把钱摔在我面前,对我说:‘赵建国,看看,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我比你强多了!’对不对?”

我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说的,正是我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堪的想法。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看我的表情,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所以,事情的本质,跟这酒是真是假,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从十九年前你决定瞒着我的那一刻起,你心里,就已经没有我这个丈夫了。你只是需要一个,帮你养大儿子,维持家庭运转的工具人。”

“不是的!我没有!”我拼命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不再看我,拎起布包,径直走向门口。“文博那边,你自己想办法解释吧。就说我……去外地出差了。”

门再次被关上。这一次,比昨天更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得像一个行尸走肉。赵建国真的住进了厂里的单身宿舍,没有再回来过一次。我每天按时做饭,打扫卫生,努力维持着这个家还完整的假象,但屋子里无处不在的空旷和死寂,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个家,已经散了。

儿子文博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妈,我爸到底去哪出差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

我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搪塞他,但我的脸色和状态,是骗不了人的。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终于,在一个周末,文博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

“妈,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钱,还有小静的一部分积蓄,一共十五万。房子我们不买了,先租着住。您跟我爸,别再为这事吵架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看着儿子懂事的脸,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话,我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我把所有的委屈、悔恨、痛苦,都哭了出来。

我最终还是向儿子坦白了一切。我没有隐瞒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原原本本地,把那段长达十九年的荒唐往事,都告诉了他。

文博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我安慰他那样。

“妈,不怪你。”他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也是想为这个家好。那个骗子太可恨了。”

儿子的理解,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我冰冷绝望的心里。但这份温暖,却让我更加愧疚。我不仅毁了自己的婚姻,还把沉重的负担,过早地压在了儿子的肩上。

在文博的坚持下,我们一起去了赵建国厂里的宿舍。那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小屋,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赵建国看到我们,愣了一下,随即把脸转向了一边。他比前些天更瘦了,也更憔悴了。

“爸。”文博把那张银行卡放在他面前,“这是我的钱,您先拿着。房子的事不急,您跟妈,回家吧。”

赵建国看着那张卡,眼圈红了。他抬起头,看了看文博,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爸,妈知道错了。她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人瘦了一大圈。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文博拉着他的手,恳求道。

赵建国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文博,你先回去吧。我跟,单独谈谈。”

第8章 没有喝完的酒

儿子走后,狭小的宿舍里只剩下我和赵建国两个人。气氛尴尬而沉重。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夫妻,此刻却相对无言,像两个陌生人。

是他先开的口。

“地窖里的那些酒,你打算怎么办?”

“扔了吧。”我低着头,声音微弱。那些曾经被我视为珍宝的东西,现在我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别扔。”他摇了摇头,“留着吧。就放在那,算是个教训。提醒我们,人这一辈子,不能有贪念。”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但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那是一种经历过巨大风浪后,心如死水般的平静。

“建国,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秀兰,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的不是那六十三万,而是我们这十九年。我想不明白,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不,也不全怪你。”他打断了我,“我也有错。我这辈子,太求稳,太固执,没给过你和孩子什么好日子。我只知道埋头干活,省吃俭用,却从来没问过你,你想要的是什么。可能,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宁愿他骂我,打我,也不想听到他这样冷静地剖析我们之间的问题。因为这代表着,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我们的关系,回不去了。

“我会搬回去住。”他继续说道,“文博说的对,家不能散。为了孩子,这个家,还得维持着。”

我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建国,你的意思是,你原谅我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秀兰,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粘不起来了。我可以回家,我可以继续当文博的父亲,继续当你的……丈夫。但我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跟你过日子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我们之间,隔着十九年的谎言。这道坎,我过不去。”

那天,赵建国跟着我回家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他每天按时上下班,我依旧负责一日三餐。我们会在饭桌上讨论儿子的工作,会在天气变化时提醒对方增减衣物。在外人看来,我们和天下所有普通的中年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一切都变了。

我们不再睡在同一间卧室。他搬到了文博以前的小房间,理由是自己打鼾,怕影响我休息。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看电视,我看书,身处同一个空间,却像隔着两个世界。曾经那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争吵和拌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客气和疏离。

家,还是那个家,但已经没有了温度。

儿子的婚事,最终还是解决了。赵建国拿出了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加上文博自己的钱,又找厂里的老同事借了一些,凑够了首付。签购房合同那天,小静的父母也在,看着我们一家人,他们感慨地说:“还是老赵家有底蕴,关键时刻拿得出钱。”

赵建国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我知道,为了这笔钱,他几乎是掏空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和人情。

后来,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一个人,再次打开了地窖的门。里面依旧堆满了那六百三十箱“茅台”。我走进去,随便打开一箱,拿出了一瓶。

回到客厅,我用开瓶器,撬开了那层伪造的红色封膜。一股浓郁的酱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我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对面空着的座位,倒了一杯。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辛辣,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道,呛得我眼泪直流。

这十九年,就像我喝下的这口酒。初衷是为了品尝那想象中的甘醇,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杯无法下咽的苦酒。我用半生的时光,守着一个虚假的宝藏,最终,不仅没有得到财富,反而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和赵建国的未来会怎样。或许,我们就会这样,以一种“室友”的方式,相敬如“冰”地走到人生的终点。裂痕已经产生,无法弥合。

我端起酒杯,对着窗外的夕阳,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敬我那死去的、愚蠢的梦。也敬我这千疮百孔、却还要继续下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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