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姑姑,也就是我那个曾经最疼我的小姑姑赵淑芳,被我关在门外,哭喊着“小宇,你开开门,姑姑知道错了”的时候,我只是冷冷地倚在门后,听着她逐渐远去的哭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而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奶奶的葬礼说起。
十年前,我才十八岁,刚刚考上大学。奶奶是在一个初秋的清晨走的,很安详。她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也是唯一能把五个子女聚在一起的纽带。我爸赵建国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有四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四个姑姑。
奶奶在世时,我们家热闹得像个集市。每个周末,四个姑姑都会拖家带口地回来,大姑赵淑兰嗓门最大,人也最强势;二姑赵淑慧话不多,但心思最重,总是在盘算着什么;三姑赵淑萍最会说话,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小姑赵淑芳嫁得最好,姑父是个小老板,所以她总带着一种优越感。
她们每次回来,嘴上说着是看望奶奶,实际上却像是来“扫荡”的。奶奶自己种的菜,养的鸡,我妈冯春梅精心准备的一大桌子饭菜,都成了她们的目标。走的时候,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连奶奶柜子里没舍得吃的点心都要被她们顺走。我爸是个老实人,总说:“都是一家人,计较啥。”我妈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忍着。
奶奶生病住院那两年,是我家最难的日子。我爸是普通的工厂工人,一个月工资三千出头,我妈在超市当收银员,俩人加起来也就五千多块。奶奶的医药费像个无底洞,很快就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爸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给四个姐姐打电话,商量分摊医药费的事。
电话是我在旁边听着的。我爸先打给大姑,大姑在电话那头就嚷嚷开了:“建国啊,不是姐不帮你,我家你侄子马上要结婚,彩礼钱还差一大截呢!再说了,养老送终自古就是儿子的事,我们当闺女的,能常回去看看就不错了!”
二姑接了电话,幽幽地说:“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厂子效益不好,都快下岗了。我们家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要不,你问问老三老四?她们条件比我们好。”
三姑更是直接哭穷:“哎哟我的亲弟诶,你可真是会挑时候!我家孩子上辅导班的钱都快交不起了,你三姑父天天唉声叹气,我哪有闲钱啊!妈住在你那,吃你的喝你的,我们也没说啥不是?”
最后是我爸寄予厚望的小姑。小姑父生意做得不错,她们家是最不差钱的。可小姑在电话里却支支吾吾:“哥,最近生意不好做,资金都压在货上了,实在抽不出来。再说,爸妈的房子不都是留给你了吗?你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我爸挂了电话,一个人蹲在阳台上,抽了半包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无助的样子,背影佝偻得像个小老头。我妈红着眼圈,默默地把家里最后一张存折拿了出来,递给我爸:“建国,别求她们了,大不了咱把这房子卖了,总不能让妈没钱治病。”
最终,奶奶的医药费,四个姑姑一分没出。全是我爸妈东拼西凑,甚至还借了高利贷才勉强凑齐。奶奶出殡那天,四个姑姑倒是都回来了,哭得比谁都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多大的孝女。可葬礼一结束,她们就把我爸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提了分遗产的事。
大姑说:“建国,妈走了,这老房子是不是该分分了?我们姐妹四个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可也是妈的孩子,总得有点念想吧?”
二姑跟着附和:“是啊,这房子现在也值个几十万,我们也不多要,一人分个几万块钱就行。”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妈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说:“大姐二姐,你们还有脸提房子的事?妈住院的钱你们一分没出,现在倒好意思来分房子了?这房子要是卖了,我们一家三口住哪去?”
三姑立马尖着嗓子反驳:“弟妹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们没出钱?我们那是真有困难!再说了,这房子是爸妈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建国是儿子,我们也是女儿,凭什么都给他?”
小姑也凉凉地开口:“就是,哥,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们也不让你为难,这房子你们住着,就当是租我们的,一年给我们姐妹四个一人一万块租金,总可以吧?”
我当时就炸了,冲上去对着她们喊:“你们还要不要脸!我奶奶住院的时候你们在哪?现在跑来要钱了?这房子是我爸妈借钱翻修的,你们一砖一瓦都没出过力!”
大姑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小兔崽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没大没小的东西!赵建国,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那一天,家里吵得天翻地覆。我爸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红着眼睛吼道:“都给我滚!从今天起,我赵建国没有你们这几个姐姐!这房子,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四个姑姑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撂下狠话,说要跟我爸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她们说到做到,从那天起,整整十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过,逢年过节,更是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奶奶走后,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更苦了。为了还债,我爸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还去工地打零工,我妈也多找了份保洁的活。看着他们日渐斑白的头发和弯下去的腰,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大学四年,我拼了命地学习,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课余时间去做家教、送外卖,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毕业后,我进了一家不错的互联网公司,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那几年,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每天加班到深夜,别人不愿意接手的项目我抢着做,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我熬夜攻克。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年时间,我从一个普通员工做到了项目总监,年薪也从最初的十万涨到了七十万。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还清了家里所有的债务,然后用攒下的钱,在市中心给爸妈全款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的大三房,装修都是我亲自盯着的。
搬家那天,我爸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摸着崭新的沙发,眼圈都红了。他对我说:“小宇,爸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妈则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瘦了,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日子越过越好,我们家也渐渐淡忘了那四个姑姑带来的伤痛。直到去年,我们老家的房子被划入了拆迁范围。因为地段好,补偿款相当可观,足足有两百多万。
消息一传出去,不知道那四个姑姑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消失了十年的人,竟然像约好了一样,陆陆续续地找上了门。
最先来的是大姑。她提着一篮子水果,笑得满脸褶子,一进门就拉着我爸的手:“建国啊,你看你,搬了新家也不跟姐说一声,害得我好找。这么多年没见,姐可想死你了!”
我爸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我直接走过去,挡在他身前,冷冷地说:“我们家好像没有你这门亲戚吧?”
大姑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哎呀,小宇都长这么大了。看你这孩子说的,姑姑跟你爸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能是外人?以前是姑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话锋一转:“我听说,老家的房子要拆迁了?建国啊,你看,咱们姐弟几个,也就你现在过得最好。你侄子做生意赔了本,正愁没钱翻身呢,你这个当舅舅的,可得帮帮他啊。那拆迁款,你看是不是……”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打断她:“拆迁款一分都没有你们的份。房子是我爸的,跟你们没关系。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大姑的脸瞬间就垮了,指着我骂道:“赵宇你个白眼狼!我可是你亲姑姑!你爸还没说话呢,轮得到你在这做主?”
我爸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了:“大姐,你走吧。小宇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大姑没想到我爸也这么绝情,气得把水果往地上一摔,骂骂咧咧地走了。
没过几天,二姑和三姑联袂而来。她们俩一唱一和,先是痛哭流涕地忏悔当年的不是,说自己如何如何后悔,然后又开始卖惨,一个说自己老公生病住院急需用钱,一个说自己孩子上大学交不起学费,话里话外,都是冲着那笔拆迁款来的。
我妈心软,差点就信了。我直接拿出手机,当着她们的面,给我一个在医院当护士长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查查二姑父的住院记录。又给我另一个在大学当老师的朋友发了微信,问了问三姑家孩子的情况。
不出十分钟,消息就都回来了。二姑父身体好得很,天天在楼下打麻将。三姑的孩子早就毕业工作了,根本没有什么学费问题。
我把手机递到她们面前,冷笑着说:“二姑,三姑,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现在,可以滚了吗?”
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灰溜溜地跑了。
最后来的,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小姑赵淑芳。她是我爸最小的妹妹,小时候没少抱我。她来的时候,我爸妈正好出去散步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她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穿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光鲜。她一见我,眼泪就下来了:“小宇,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当年是我们猪油蒙了心,你原谅姑姑好不好?”
看着她那张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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