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二十四节气品晋城》副主编,今天,我想与自己进行一次深度对话——以“策划人”与“行走者”的双重身份,展开一场内心的思辨与回望。
作为策划人,我试图构建一个以节气为轴、美食为脉的文化叙事;而作为行走者,我在田间地头、灶台前后,触摸到了最真实的生活温度。此刻,这场与自己的对谈,不仅是对创作历程的梳理,更是一次初心的叩问:我们为何出发?又为何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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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贾云峰主编的《二十四节气品晋城》
黄蓉蓉(策划人):坐下来谈谈吧。《二十四节气品晋城》如约出版了,你作为副主编,参与策划与寻访全过程,现在回看,它的起点是什么?是一个精妙的策划概念,还是一次偶然触动?
黄蓉蓉(行走者):从个人体验来说,像是第一次坐高铁去晋城,车启动时的那一下晃动。从北京西站出发,窗外风景从钢铁森林渐变为华北平原的坦荡,再到太行山的层峦叠嶂。每一次,我都感觉自己在进行一种身份的剥离。在北京,我是一名上班族,是策划人,脑子想的是是品牌口号、读者定位、IP打造。但车轮一旦滚动、抵达晋城,双脚踩在土地上时,我成为一个纯粹的、用味蕾和脚步去感知的“行走者”。
黄蓉蓉(策划人):但项目的内核依然是策划。“二十四节气”是我们选定的框架,因为它自带文化流量和叙事节奏。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吗?
黄蓉蓉(行走者):是的,最初我也这么认为。但很快,晋城的土地就给了我一个教训。记得那是去晋城下面的陵川县寻访“柴火地锅鸡大米”。我们按计划抵达,准备用一个半小时完成采访和拍摄。但那位在灶台前忙碌的大厨,他根本不理会我们的时间表,只是从容地、一遍遍地添着柴火,那动作沉稳得像在完成一场与时间的对话。
当土鸡的浓香与山野的气息在铁锅里交融,透过木制锅盖的缝隙,与底下焖着的米饭香味缠绕升腾时,整个厨房都沉浸在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里。我们团队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被这份笃定俘获,在那里守候了一个下午。
在大城市,我们习惯了即时满足,外卖30分钟必达,新餐厅层出不穷。在晋城,我学会了等。等一场霜,等一季菜,等一道菜用小火慢炖三个小时。我学会了尊重。尊重食物,尊重做食物的人,尊重时间本身。我不再觉得“快”是唯一的美德,“慢”也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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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蓉(策划人):这其实严重影响了我们当天后面的行程。作为项目负责人,我内心是焦虑的。
黄蓉蓉(行走者):但作为一个人,我被深深抚慰了。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们书写的“二十四节气”,在都市里或许只是一个文化符号,但在这里,在晋城,它是呼吸,是生活,是流淌在血液里的生命节律。我们带来的“采访框架”,在真实的、有温度的生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傲慢”。那次我感到,感性的潮水,正在猛烈地冲刷我理性的堤坝。
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根”这个词。我们这些在城市里工作的人,像浮萍,随波逐流。晋城的这些人,这些食物,是扎在土地里的。他们的根很深,很深。这本书,让我也试着把自己的根,扎进这片土地。我不再是一个“外来者”,而是成了晋城故事的一部分。当我在北京超市看到一包写着“晋城特产”的牛肉丸时,我会驻足,想起那些早起的日子只为和当地人拼桌吃一碗地道牛肉丸方便面。那一刻,我知道,这本书,已经改变了我。
黄蓉蓉(策划人):所以,整个寻访过程,你的个人内心会经常出现这样“交战”场面吗?
黄蓉蓉(行走者):可以这么说。每一次寻味,都是一次摇摆。在阳城,我们拜访一家地标餐馆,老板坚持用最费时费力的传统工艺做“小米煎饼”。我从市场角度分析,这模式难以复制,无法规模化。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给她一些“现代化改良”的建议。但她对我说:“有些味道,快不得。火候不到,心不到,味道就跑了。”那个“跑”字,击中了我。我们策划人总是在追求“快”和“多”,却在这里被教导“慢”与“专”的价值。
黄蓉蓉(策划人):但理性告诉我们,不规模化、不标准化,很多传统美食可能就无法生存。我们的书,难道只是为它们唱一曲挽歌吗?
黄蓉蓉(行走者):这正是最折磨我的地方。在高平谷口村,称作古长平之战的发生地,我们遇到一家三代传承的“烧豆腐”店。老板拒绝了所有加盟邀请,守着一间三十平米的手工豆腐坊。他说:“味道走了样,我对不起我父辈。”从感性上,我敬重他,他是匠人,是守护者;但从理性上,我不得不思考,这种极致的坚守,在时代洪流中能持续多久?我们的书,是否应该为这种“不变”鼓掌,还是应该探讨一条“变通”的道路?其实这些传承者自己,也是很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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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蓉(策划人):但最终,我们选择了记录,而非评判。
黄蓉蓉(行走者):对。因为我们发现,答案不在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头脑里,而在那些餐饮人的手中和心中。在高平市,我亲历了“十大碗”的制作。那锅在寒冬夜里咕嘟着的、金黄粘稠的软米饭,它所承载的,远不止是温暖。它是一年辛勤劳作后的慰藉,是地方文化的载体,是人与自然签订的古老契约。
那一刻,我放下了“策划人”的身份,允许自己仅仅作为一个食客,被温暖,被感动。这本书的力量,恰恰来自于我们既提供了理性的观察框架,又保留了这些感性的、动人的瞬间。
黄蓉蓉(策划人):书中我们记录了24位餐饮人。他们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黄蓉蓉(行走者):他们是我的一面面镜子。那位拒绝加盟的烧豆腐老板,是我内心深处对“纯粹”的向往;那位在传统与创新间挣扎的晋菜大师,则映照出我在商业与情怀之间的日常纠结。与他们的每一次对话,都是另一个“我”在醒来。
最让我触动的是那些普通的家庭主妇。她们可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她们记得立春该做春卷,立秋该贴秋膘,她们是“活着的节气”。在她们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智慧:一种不依赖于抽象概念,而是根植于土地和生活的、沉静的智慧。这让我反思,我们从大城市带来的所谓“先进理念”,在某些层面上,是何其浅薄。
黄蓉蓉(策划人):这种反思,如何影响了这本书最终的样貌?
黄蓉蓉(行走者):它让这本书从一份“美食调查报告”,变成了一本“带着体温的行走笔记”。我们依然有严谨的节气划分,有清晰的地标指引,有对菜品源流的考据——这是理性的骨架。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放入了那些犹豫、那些坚守、那些蒸汽弥漫中满足的笑脸、那些在时代变迁下的迷茫与选择——这是感性的血肉。我们呈现的,不是一个被完美策划的“晋城”,而是一个真实的、充满烟火气与人情味的晋城。
黄蓉蓉(策划人):二十四次往返,二十四次与自我辩论。现在项目结束了,我们该和解了吗?
黄蓉蓉(行走者):与其说是和解,不如说我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感性与理性并非敌人,那个用脚步丈量晋城的“我”,为那个在电脑前策划的“你”提供了最真实、最肥沃的创作土壤;而“我”的专业能力,是让“你”的感动与发现,得以被系统地梳理和传播,产生更大的价值。
这样我们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策划人,也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行走者,而是成了一个“翻译者”,将土地的密码、季节的语言、人情的味道,翻译成可以被更多人理解和感知的文字与图景。
这本书,就是我们交出的翻译稿。它记录的,不仅是晋城的二十四节气美食,更是我们个人生命中一段重要的“节气”。我们从一个充满理性规划的“立春”出发,经历了与真实世界碰撞的“夏至”,感受了文化根脉带来的“秋分”般的沉淀,最终在理解和接纳中,走向了一个更为圆融的“冬至”——那是一个终点,也孕育着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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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蓉(策划人):说的很对,如果让你对三年前,刚刚踏上这次旅程的“我”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黄蓉蓉(行走者):我会说,放下你的方案,清空你的预判,带着你的味蕾和一颗谦卑的心,去吧。最好的策划,不是创造,而是发现。最动人的味道,不在菜单上,而在人与土地、与时间的故事里。这二十四次往返,将治愈你,让你认识我,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
此刻,两个“我”相视一笑,举起杯中清澈的沁河水,为这二十四次奔赴,也为下一次出发,轻轻一碰。
文:《二十四节气品晋城:24次与美食相约》副主编 黄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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