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语》笔记之二十四

（来源：邯郸日报）

转自：邯郸日报

李文海

（一）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孔子不谈论怪异、暴力、变乱、鬼神一类的事情。

《集注》曰：“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常”是规律、准则。“德”是德行、德政。“治”是安定。

在卫国，卫灵公崇尚武力，问孔子如何排兵布阵。孔子回答说：祭祀礼仪方面的事情我听说过，“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看来卫灵公非同道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第二天孔子便离开了卫国。孔子不主张武力征服天下，为政之道重在怀之以德，用之以礼。他称《韶》尽美尽善，而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因为《武》表现的是武王克殷，尽管是正义之战，在孔子看来仍有一点遗憾。其实孔子并不是不懂军事，也不是一味地反对战争，但他感兴趣的是王道，对武力、霸道不感兴趣而已。

孔子主张“敬鬼神而远之”。子路问及服事鬼神，孔子说：活人还不能服事，怎么能去服事死人？子路又问“敢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连生还没有搞明白，研究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熹讲，怪异、勇力、悖乱之事，非理之正，固圣人之不语。鬼神，造化之迹，虽非不正，然非穷理之至，有未易明者，故亦不轻以语人也。

孔子编纂的《春秋》中，亦记有灾异、战伐、篡弑之事，但其中常有训戒，因此有“《春秋》出，乱臣贼子惧”之说。《易》《礼》亦言鬼神者，但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以义理晓当世之惑，而非像世人侈谈鬼神以惑人。看来，怪力鬼神，不是一概不可言说，要看出于一种什么动机，要达到一种什么目的。

（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是夫子名言，经常为我们引用。此章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性，并表达了一种非常谦虚和开放的态度，提醒我们要虚心向他人学习。善学，则能自得师。无论是他们的长处或短处，都可以成为我们学习和自我提升的借鉴。这种谦逊的精神，对于为人处事、修身养性、增长知识都是十分可贵的。

《集注》朱熹曰：“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恶，则我从其善而改其恶焉，是二人者皆我师也。”尹氏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则善恶皆我之师，进善其有穷乎？”

圣人之言和古贤之注，形象生动，读来有趣，由此可见圣人之心。

（三）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欲害孔子，孔子言天既赋我以如是之德，则桓魋其奈我何？言必不能够违天害己。

桓魋，春秋时宋国司马，主管军事行政。本名向魋，因是宋桓公的后裔，又称桓魋。据《史记》记载，公元前492年，孔子周游列国，从卫国去陈国时，经过宋国，桓魋闻知消息，率兵来阻拦。值此时，孔子正与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周礼，桓魋伐树以示威，弟子们见状劝夫子迅速离开，于是孔子淡定而自信地说出了这句话。

此话相当霸气，既彰显了夫子对于天命和德行的坚定信仰，也表现了夫子面对困境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孔子为了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不在乎闲言碎语，不畏艰难险阻，即使遇到了生命危险，也坦然面对。这样的人不为圣贤，天理不应。

为什么桓魋容不得孔子？有一种说法似乎可以采信。孔子周游列国来到宋国，当时的宋景公还是十分欢迎的，他准备亲自出城迎接孔子。但桓魋却怕孔子师徒来后取代了他的位置和权力，因此极力反对。他对宋景公说了这样一番话：“孔丘在鲁，父母之邦，官为大司寇，兼摄相事，位极人臣，然而却要辞官出走，可见其野心非小。他在卫国五年，卫灵公对他敬而不用，可见卫国看透了他。宋不及卫大，不若鲁强，孔丘师徒不请自来，狼子野心岂不昭然若揭了吗？”

小人之口，毒如蛇蝎。事情往往坏在小人手里，坏在巧言令色、掌握了一定权力的小人手里，对此不能不防啊。诸葛亮的“亲贤臣远小人”之说，对于君主是多么的重要啊。

（四）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这里是老夫子客气地称呼弟子们。

孔子说：“你们大家以为我对你们有所隐瞒而不教的吗？我没有什么隐瞒不教的，我没有什么行为不能告诉你们的，这就是我孔丘的为人。”

为什么“二三子”有这样的疑惑？大概是因为当时孔子是以学问博大精深而名扬天下的，但慕名求学的弟子们觉得他讲的似乎浅显而不那么深奥，于是觉得他的学问有所藏。孰不知，夫子的教学方针是有教无类，是因材施教，循循善诱，主张“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不到他想明白而不得的时候，不去开导他；不到他想出来而说不出的时候，不去启发他。这不是夫子对自己的学问有所隐而不教，而是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圣人的理念，光明正大，根本不会把自己的学问作为私产，抱着独享，而不全部分享给大家。“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那是凡夫俗子的狭隘。

另外，老夫子注重言教，更注重身教，把学习融入日常生活，鼓励弟子们通过实践来参悟其中的道理。他曾曰：“予知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天何尝说话呢？四季照常运转，万物照样生长。天说了什么话呢？孔子认为，真理和智慧并非只通过言语来传递，更重要的是通过观察、体验和实践，来认识和理解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规律。“道”是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人们应该通过修身和实践来体悟道，学而时习之，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言语的层面。

（五）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孔子从四个方面教育学生：历史文献，行为规范，忠诚老实，讲究信用。

“子以四教”，是个相互联系的整体，由外至内，由浅入深，既有重点，又不可分割。文、行是人的外在，忠、信是人的内在。外在的修养虽然是在为内在的修养打基础，但也是造就内在人格的必要条件。

《集注》程子曰：“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孔子讲的“忠”，其核心内涵是殚心竭虑，恪尽职守。至于信，则是诚实守信，言行一致。诚信是一个人立足于社会的根本，不讲诚信无以讲仁德。

在“子以四教”中，忠、信是最为重要的，修身养性的根本在忠、信二字。只有把此存之于心，才能懂得如何为人处世，如何修齐治平。 当然，重点明确，也要顾及其他，文、行亦万万不可小觑。

王夫之《训义》讲：“圣人之所教可为天下万世之法则，教者必以是教，学者必以是学，深者可以入圣，而未至者亦不至于畔道。”

（六）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孔子钓鱼，只用钓竿而不用渔网；用带着绳的箭，只射飞着的鸟，不射归巢的鸟。

《集注》洪氏曰：“此可见仁人之本心矣。待物如此，待人可知，小者如此，大者可知。”另外洪氏还退一步为老夫子打掩护，说孔子少贫贱，为养与祭，或不得已而钓弋，如猎较是也。

洪氏的注释难以令人完全信服。如果真的如此，夫子无论如何讲也虚伪了，有点假仁假义的味道。试想用鱼竿钓鱼与用渔网捕鱼，其本质有什么区别？射归巢的鸟与射飞行的鸟，本质上有什么区别？既然是杀死又要洒上几点怜悯的眼泪，有意思吗？圣贤讲，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应如何解释呢？

钱穆的注解似乎有几分道理。他说：此章乃游于艺之事，非依于仁事。否则，一鱼与多鱼，飞鸟与宿鸟，若所不忍，又何辨焉。他说，孔子的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主要是为了游艺，享受钓和弋的快乐，而不是为了获得鱼和鸟。套用古话：钓翁之意不在鱼，在乎君子之乐矣。

仔细想来，钱先生的话亦属于揣摩而已。只不过揣摩的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