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咱这个月还欠公家三斤豆油呢!”——1957年9月,陈士榘的勤务兵把对账薄递过去,嗓门压得极低。
上将与正部级干部在不少人眼中属于“高薪阶层”。1955年薪金制颁布时,行政4级月薪435元,全国城镇职工平均月工资却不到60元,看上去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数字会说谎,也会遮掩细节。一旦把生活场景摊开,高级干部成了不折不扣的月光族,这并非个别现象。
先说钱从哪儿来。1955年以前,军队和地方都是津贴制,高级将领每月也就几十元,吃穿全靠机关供给。薪金制把供给改现金,一笔笔发到个人。表面更自由,实际多了一大堆必须掏腰包的项目:子女学杂费、房租水电、柴米油盐,一条条都得现金结算。两相比较,“涨薪”的喜悦被摊薄得差不多。
陈士榘是当时的典型。他的9口之家:6个亲生孩子、1个养女,再加上夫妻俩,日常开支以米面肉蛋为主。按东北军区粮价计算,一人每天主粮0.7元、辅粮0.2元、油盐酱醋0.1元,九口人月度基准餐费近200元。到1960年国家统一调低老干部工资,他只剩342元,伙食就占去六成。孩子长身体,一顿“野菜窝头”根本挡不住饥饿,几袋炒黄豆常被偷偷塞进作业本里,饿了就抓一把嚼。
再算人情账。河北籍的李运昌曾任交通部副部长,也是正部级。老家村口谁家盖房、谁家闺女出阁、族中谁得了伤寒,一封信、一张汇款单,说是“借”,实际多数石沉大海。一个月三百多元工资,快一半走进邮局汇款窗口。老伴是全职主妇,家里再没第二份收入。他经常笑着自嘲:“顶着副部长的帽子,一到月底就成了穷光蛋。”
社会关系网不仅限于血亲。高级干部在地方或部队常被看作“主心骨”。兵站修门、复员军人盖瓦,甚至邻村小学缺黑板,都习惯找他们“帮个忙”。在当时的文化氛围里,“不能让乡亲戚友寒心”几乎是无声铁律。张爱萍任副总参谋长期间,每月固定往四川老家寄50元,叮嘱弟弟“自留两成,其余资助孤寡”。这点钱在北京算零头,可到了大巴山深处已能供一家农户全年口粮。也正因此,他经常拖着欠单去军办领补贴。
再讲政策面。1958年前后,中央为缩小收入差距,对老干部两度减薪。平级的上将、部长从435元降到392元,再到342元。同一时期,城镇粮票开始配售,肉票、布票陆续登场,过去机关提供的免费制服取消,连冬季棉大衣都得自己掏钱买布票。孩子穿衣开销直线上升,一件呢子大衣动辄十五元,正好相当于陈士榘一天的全部伙食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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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方面看似免费实则暗藏花销。高级干部本人住院没有问题,可随军家属、老人、孩子感冒发烧得排公共门诊,药品凭处方到合作商店购买。一盒“先锋霉素”0.48元,多子女家庭流感季一个月能花十几元。若遇阑尾炎、骨折等大病,先垫付,再凭收据报销,但报销周期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家里没有余钱,这笔临时垫款就像压在板凳上的秤砣。
有人或许会说,可以利用职权捞点外快。事实恰恰相反。那时候对经济纪律抓得极紧,办公桌上多一瓶茅台都有可能留下处分。陈士榘手下曾有司务长私带两斤猪肉出营,被当作“侵吞公物”写进记录。风气如此,谁也不敢“小金库”,再穷也要靠工资“死磕”。
值得一提的是,家庭规划理念与今天大相径庭。避孕工具稀缺,计划生育口号尚未提出,五六个孩子是普遍现象。孩子一多,学习用品、校服、学杂费全部滚雪球。李运昌家的老三当时在北京四中读书,学费加伙食每学期36元,还要添一辆二手自行车15元——这可是工资的二十分之一。难怪夫妇俩常把字典、旧课本反复利用,用绳子一捆传给下一位兄弟姐妹。
军队虽有补贴,但并非想象中慷慨。陈士榘作为兵种司令员,每月定量4斤猪肉、4斤黄豆。若家里人口再多,一顿锅底就空。家属院里不少人自己养猪、种菜,他也照做,可缺饲料,小猪半大就被迫提前宰杀。猪肉没长出多少,猪皮倒炖了好几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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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紧日子里仍有人守着原则。陈士榘那条老母亲寄来的手绣“添寿”被做成抱枕,孩子钻进厨房把棉花掏空塞满麦皮,用来充饥。妻子发现后,非但没埋怨,还把剩下麦皮留三份,悄悄包进枕头给病房里战友的家属送去。“别人更难”是她的理由,没人反驳。
试想一下,342元工资折算今天大约相当于两三万元,看上去依旧体面。可在特殊年代,票证制度、大家庭模式、社会责任叠加,把“高收入”迅速吞噬。那一代高级干部不乏清贫甚至拮据,他们习惯用工资养活亲戚、照顾战友、撑起乡情,而对个人享受毫无兴趣。
钱都花哪儿了?伙食、人情、孩子、医疗、旧账,五条流水线不停运转,每月工资如流水般滑走。陈士榘把花销写在一本小册子,第24页有一句批注——“金钱乃公家之血汗,用罄亦心安”。这句话或许能解释,为何身披上将或正部级光环的人,依旧甘愿做“月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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