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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我1万元10年的亲戚,突然打电话要账号,我接听时手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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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手机银行提示,账户里多出五万块钱时,我愣了整整十分钟。

转账人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王建军。我的舅舅。

十年了。整整十年,这笔一万块钱的欠款,像一根细细的鱼刺,不致命,却时时刻刻卡在我的喉咙里,提醒着我它的存在。十年间,我从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买了房,结了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而这笔钱,也从一笔“巨款”,慢慢变成了一个不再重要的数字,和一个沉甸甸的心结。

我以为我早就忘了,或者说,不在乎了。

可三天前,当他的电话打过来,那个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时,我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只是被时间压在了心底,从未消失。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个让我手都在发抖的电话,和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说起。

第1章 十年一觉

“喂?是……舅舅吗?”

我按下接听键,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干涩的颤抖。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贴在掌心,却压不住那阵阵涌上来的热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个爽朗得有些过分的声音:“哎,是我是我!陈磊啊,最近忙啥呢?”

是舅舅王建军的声音,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那种带着点江湖气的热情,那种习惯性拔高的语调,十年了,一点没变。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十年了,他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们所有的联系,都发生在春节的饭桌上,在姥姥家的客厅里,在那些充满着饭菜香气和尴尬沉默的家庭聚会中。他会拍着我的肩膀,夸我出息了,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向国际形势或者邻里八卦,巧妙地避开我们之间那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从不提及的话题。

一万块钱。

十年前,那是我工作第一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当时舅舅说要做点小生意,周转不开,拍着胸脯跟我借。我妈在一旁敲边鼓,说:“你舅不是外人,能帮就帮一把。”

我记得那个下午,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舅舅坐在我家那张老旧的藤椅上,不停地用手扇着风,额头上全是汗。他把那叠崭新的人民币从我手里接过去,点了两遍,郑重地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

“磊子,放心!”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真诚得能滴出水来,“舅舅跟你保证,最多一年!一年后连本带息还给你!到时候请你下馆子,点最贵的菜!”

我当时信了。我甚至觉得,能帮上长辈的忙,是一种成长的标志。

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五年,十年……那笔钱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舅舅的“小生意”据说黄了,但他家的日子似乎没受太大影响,表弟王斌上了大学,买了车,听说最近还要在城里买婚房。而我,则用后来攒下的钱付了首付,每个月背着沉重的房贷,在拥挤的地铁里看着城市的灯火发呆。

渐渐地,我不再抱有任何幻想。那一万块钱,成了我为年轻和天真支付的学费。

“没……没忙什么,就正常上班。”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舅舅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那个……磊子,你方便吗?把你银行卡号发给舅舅一下。”

来了。

终于来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一股混杂着激动、委屈、甚至是一丝荒唐的情绪,瞬间冲上了我的大脑。我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的声音。

十年了,我等这句话等了整整十年。

我曾无数次在脑海里预演过这个场景。或许是在某个春节,他喝了点酒,红着脸把一个信封塞给我;或许是我妈终于忍不住,替我开了口,他才不情不愿地把钱还上。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通过一个电话,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突如其来。

“舅舅,你……这是……”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连带着声音也抖得更厉害了。

“嗨,多大点事儿!”舅舅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弟王斌不是要结婚了嘛,女方那边要彩礼,家里正凑钱呢。我想着,当年在你这儿拿的一万块钱,这么多年了,也该还你了。你把卡号发来,我下午就给你转过去。”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我心里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

原来不是他良心发现,也不是他终于想起了这笔陈年旧账。而是因为表弟要结婚,他需要用钱了,才顺带着想起了我。甚至,他说出“还钱”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带着一种“顺便办了”的施恩般的口气。

我心里的那股激动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失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哦……好。”我听到自己麻木地回答,“我等会儿……用短信发给你。”

“哎,好嘞!还是我外甥懂事!”舅舅的声音里透着满意,“对了,磊子,你现在混得不错,手里应该挺宽裕的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了上来。

“还行吧,舅舅,有事您说。”我捏了捏眉心,感觉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电话那头的王建军似乎有些犹豫,他清了清嗓子,那种爽朗的声调弱了下去,带上了一丝商量的、甚至是讨好的意味。

“是这么个事儿,磊子。你看,你弟这结婚,彩礼、房子首付,哪哪儿都要钱。我跟你舅妈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差个几万块的缺口。你呢,现在工作稳定,收入也高,你看……能不能再帮舅舅一把,先借我五万块周转一下?”

“等办完婚礼,收了礼金,舅舅手头一宽裕,保证!保证第一个就还你!这次绝对不拖!”

他说得恳切又急促,仿佛生怕我挂断电话。

而我,在听完他这番话之后,却彻底愣住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客厅中央,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我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欠了我一万块钱十年的人,在终于决定“还钱”的同一通电话里,理直气壮地,向我开口借五万。

这是怎样一种逻辑?这是怎样一种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手抖得再也握不住手机。过去十年里积攒的所有委屈、隐忍和自我安慰,在这一瞬间,全部崩塌了。

第2章 看不见的裂痕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沙发上,很久都没有动。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那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敲在我的心上。妻子林悦还没下班,孩子在幼儿园,这本该是一天中最清净的时刻,我的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舅舅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往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我想起五年前,我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当时首付还差三万块钱,我跟林悦愁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我妈提议,要不找你舅问问?毕竟他家条件比咱们好。

我当时心里是存了一丝希望的。我想,他欠我的一万块还没还,现在我有了难处,他总该有所表示吧?哪怕不借给我新的,把旧账还了,也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于是,在一个周末,我提着水果,硬着头皮去了舅舅家。

舅舅家住在老城区一个单位分的套房里,虽然旧了点,但收拾得窗明几净。舅妈热情地给我泡茶,表弟王斌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看到我,懒洋洋地喊了声“哥”。

我坐立不安地喝着茶,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舅舅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动问:“磊子,今天来有事儿?”

我把买房缺钱的事,结结巴巴地说了。我说的时候,眼睛一直不敢看他,只是盯着他手里那个印着“劳动模范”的搪瓷茶杯。那个茶杯的杯口,有一块小小的、陈旧的豁口。

舅舅听完,沉默了。他摩挲着那个茶杯的豁口,眉头紧锁,长长地叹了口气。

“磊子啊,不是舅舅不帮你。”他一脸为难地说,“实在是……舅舅手里也紧啊。你弟上大学,一年学费生活费就得两三万,我跟你舅妈那点死工资,也就刚够维持。唉,你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他开始跟我诉苦,说物价涨得多快,单位效益多不好,人情往来花销多大。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人。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尴尬地笑笑,说:“没事舅舅,我就是问问,我再想别的办法。”

那天我是怎么走出舅舅家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但我心里却是一片阴霾。我没有戳穿他,没有提那笔十年前的欠款。我觉得,一旦说出口,那层薄薄的亲情窗户纸,可能就彻底捅破了。

最后,那三万块钱,是林悦找她娘家姐姐借的。为此,我愧疚了很久。

还有三年前,我儿子出生。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舅舅是要给外甥一个大红包的。可舅舅来医院看望的时候,两手空空,只在病房里坐了十分钟,说了几句“孩子长得真俊”之类的客套话,就匆匆走了。

我妈替他解释:“你舅最近手头肯定不方便,别往心里去。”

我嘴上说“没事”,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知道,钱不多,是个心意。可他连这个心意都吝于表达。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太计较,太小气。我妈总说,亲戚之间,不要算得那么清,算清了,情分就淡了。我努力说服自己,舅舅或许真的有难处,他不是故意不还。

可今天这个电话,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自我安慰。

一个能为儿子买车,准备在城里买婚房的人,会困难到十年都还不上一万块钱吗?一个张口就能再借五万的人,是真的手头紧吗?

不,他不是没钱,他只是觉得,我的钱,可以不还。或者说,在他心里,我的事情,永远排在最后。

“叮咚——”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木然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银行卡号。是我刚刚凭着记忆,机械地发给舅舅的。

我盯着那串数字,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十年之后幡然醒悟,郑重其事地向我道歉?还是期待他能念及当年的情分,在我困难的时候拉我一把?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晚上,林悦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连灯都没开。

“怎么了这是?魂不守舍的。”她放下包,走过来开了灯,柔和的光线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我抬起头,看着她关切的脸,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我身边坐下,握住我冰凉的手,轻声问:“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把下午舅舅打电话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我说得很慢,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林悦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我说完,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关切变成了错愕,最后定格为一种夹杂着愤怒和无奈的冷笑。

“陈磊,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她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欠了你十年!十年啊!现在打电话来,不是为了道歉,不是为了还钱,而是为了借更多的钱?他怎么有脸开这个口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你答应了?”她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我。

我沉默了。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舅舅在电话里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悦看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重感情,顾及那边的面子。但是陈磊,这不是感情,这是绑架。他就是在利用你的善良和心软。”

她重新坐回我身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钱,我们一分都不能借。不仅不借,那一万块钱,他必须还。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理儿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

我看着林悦,她的眼神坚定而清澈。在这一刻,我心里那些摇摆不定、纠结不清的念头,仿佛找到了一个坚实的支点。

是啊,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我不能再这样无底线地退让,不能再用“亲情”作为借口,来容忍这种理所当然的索取和不尊重。

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已经存在了十年。如果今天我再退一步,那它就会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彻底吞噬掉我们之间仅存的那点情分。

我拿起手机,找到舅舅的号码,正准备回个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是我妈。她平时不用手机,都是用家里的座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用了别人的电话。

“磊子,你舅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我妈的语气有些急切。

“嗯,打了。”

“那……他跟你说借钱的事了?”

“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恳求:“磊子,你舅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弟结婚是大事,当父母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我知道,他当年欠你钱不对,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是一家人,别老揪着不放。这次你就帮帮他,啊?算妈求你了。”

我妈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我本已混乱的心上,又割了一刀。

第3章 饭桌上的风暴

我妈的电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她的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她夹在中间,总想着息事宁人,维护表面的和平。在她那一代人的观念里,“家和万事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任何可能破坏家庭和睦的因素,都应该被掩盖和消弭。

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假装看不见,就不存在的。

那个周末,我妈不由分说地组织了一场“家庭聚餐”,地点就定在我家。她说,一家人好久没聚了,正好王斌也快结婚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我心里清楚,这是鸿门宴。

周六下午,舅舅王建军和舅妈,还有表弟王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了。舅舅一进门,就换上了一副格外热情的笑脸,响亮地喊着:“哎呀,还是外甥家这房子敞亮!舒服!”

他把一箱牛奶和一袋水果放在玄关,然后自来熟地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主位的沙发上,那架势,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林悦在厨房忙碌,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我妈则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张罗着大家吃水果,努力营造着一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饭菜很快上桌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我妈和林悦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

舅舅开了瓶白酒,先是给我爸倒了一杯,然后又要给我倒。

“来,磊子,咱爷俩喝一杯!”他举着酒瓶,满面红光。

我摇了摇头,用杯子挡住:“舅舅,我开车了,喝不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哈哈一笑:“对对对,开车不能喝酒,安全第一!那舅舅就跟你爸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的气氛在酒精和客套话的烘托下,显得有些虚假的融洽。舅舅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年轻时的“光辉岁月”,我爸在一旁偶尔附和两句,我妈和舅妈则聊着家长里短。

只有我和林悦,还有一直埋头玩手机的王斌,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舅舅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磊子啊,”他看着我,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陀红,“上次电话里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来了。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我能感觉到林悦在我旁边,身体也瞬间绷紧了。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舅舅,那一万块钱,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还我。至于再借钱……实在对不起,我这边也挺紧张的。”

我的话音刚落,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舅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我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她不停地用眼神给我使眼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被舅妈抢了先。

“磊子,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见外了啊。”舅妈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弟结婚,这么大的事,你当哥的,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你现在出息了,在大城市买了房,开了车,几万块钱对你来说,不就是毛毛雨嘛!”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王斌也抬起了头,皱着眉头说:“就是啊,哥。我结婚,你不随份子钱也就算了,还一分钱都不肯借?说出去也不好听吧?”

我简直要被这母子俩的逻辑气笑了。

“舅妈,王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首先,借钱和随礼是两码事。其次,我买房买车,都是靠自己和林悦辛辛苦苦挣来的,每个月要还高额的贷款,养家养孩子,压力也很大。我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再说了,”我把目光转向舅舅,“舅舅,十年前那一万块,是我工作第一年的全部积蓄。这十年来,我从来没催过你,没跟你红过脸。现在我要用钱,让你还钱,有错吗?”

“你……”舅舅被我问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磊!你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我妈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他是你长辈!为了点钱,你就这么跟他说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妈!”我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理的问题!十年了,他有过一句抱歉的话吗?他有过一点要还钱的意思吗?现在他有事了,就想起我来了?凭什么?”

“就凭他是我弟!是你舅!”我妈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哭腔,“你帮他不是应该的吗?一家人,非要算得这么清,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钱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我妈,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扭曲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发凉。我以为她会理解我,至少,她应该知道我这些年的不容易。可是在她心里,弟弟永远比儿子重要,所谓的“亲情”和“面子”,永远比我的感受和尊严重要。

“我没有看不起谁。”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最起码的尊重和诚信,总该有吧?”

一直没说话的林悦,此时也站了起来。她走到我身边,挽住我的胳膊,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舅舅,舅妈,王斌,”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陈磊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那一万块钱,请你们尽快还给我们,我们现在也很需要用钱。至于再借钱,不可能。我们家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还有,妈,”她转向我妈,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您别再逼陈磊了。这些年,他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们过得好一点,受了多少委屈,您不是不知道。您不能这么对他。”

林悦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得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舅舅一家三口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难堪。他们大概没想到,一向温柔贤惠的林悦,会说出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的话。

我妈更是愣住了,她张着嘴,看着林悦,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好,好,好!”舅舅王建军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我们,“你们行!你们夫妻俩现在是翅膀硬了,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行!这一万块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还给你!从此以后,咱们两家,谁也别登谁的门!”

说完,他抓起外套,拉着还想说什么的舅妈和王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挂钟都晃了晃。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和一桌子逐渐冷却的饭菜。

我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第4章 沉默的代价

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庭聚餐,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我们家搅得天翻地覆。

舅舅一家走后,我妈的哭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了很久。她一边哭,一边数落我的不是,说我不孝,说我冷血,说我为了点钱,连亲舅舅都不要了,要把她给活活气死。

我爸坐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言不发。

我和林悦默默地收拾着杯盘狼藉的餐桌,谁也没有说话。我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在我妈看来,我就是那个破坏了家庭和睦的罪人。

那天晚上,我妈没有回自己家,她在客房里睡下了。整个晚上,我都能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像小虫子一样,一点点啃噬着我的心。

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舅舅摔门而去的决绝,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林悦坚定维护我的眼神……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交替出现。

我做错了吗?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了维护自己的底线和尊严,把亲情关系搞得这么僵,真的值得吗?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呢?难道要我继续忍气吞声,打肿脸充胖子,把那五万块钱借出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也像之前那一万一样,石沉大海,再背上一个“冤大头”的名声吗?

我做不到。

旁边的林悦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辗转反侧,她翻了个身,从背后轻轻抱住我。

“别想了。”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柔,“你没做错。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事。”

我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我妈她……”

“妈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林悦打断我,“给她点时间。她总会明白,一味地妥协和退让,换不来真正的尊重。”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ง的沉默。

我妈不再跟我说话,她每天板着一张脸,把我和林悦当成空气。我们跟她打招呼,她不理;我们给她夹菜,她直接把碗推开。她用这种冷暴力,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愤怒和失望。

我知道她在逼我,逼我低头,逼我去跟舅舅道歉,去把那笔钱借给他,来修复她心中那份岌岌可危的“亲情”。

我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会趁我妈不注意,偷偷跟我说:“磊子,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件事……唉,你舅做得也确实不地道。”

可他也只能说到这里,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引火烧身。

公司的气氛也有些压抑。一个重要的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我作为负责人,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开不完的会,改不完的方案。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断裂。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舅舅的电话又来了。

看到那个号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挂断。但犹豫了几秒,我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陈磊。”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爽朗和热情,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着的、沙哑的疲惫。

“舅舅。”我淡淡地回应。

“那一万块钱,我明天就给你转过去。”他说,“你把卡号准备好。”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磊子,”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和恳求,“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我话说重了。可是……王斌他……他真的不能没有这笔钱。”

“女方那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下个月一号之前,婚房的首付凑不齐,这婚……就结不成了。”

“我跟你舅妈,这些年真的没攒下什么钱。他上大学,买车,掏空了我们大半辈子的积蓄。我之前做生意赔了本,还欠着外面一屁股债,这事我一直没敢跟家里说,怕你姥姥和担心……”

“磊子,舅舅求你了。就当是……就当是舅舅跟你预支的,行不行?等王斌结了婚,收了礼金,我第一时间就还你。我给你打欠条,写利息,行不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握着电话,心里五味杂陈。

我从没想过,一向在我面前那么要强、那么爱面子的舅舅,会用这样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话。他口中那个生意失败、债台高筑、为了儿子婚事愁白了头的男人,和我印象里那个总是吹嘘自己人脉广、路子野的舅舅,判若两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之前的那些揣测和愤怒,是不是都错了?

可是,我又能完全相信他吗?这会不会又是他为了借钱,而编造出来的另一个谎言?

我的心,再次动摇了。

挂断电话,我把舅舅的话转述给了林悦。

林悦听完,也沉默了。她皱着眉,沉思了很久。

“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她说,“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爱面子的长辈,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求人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看着她,有些无助。

林悦看着我,眼神复杂。她叹了口气,说:“陈磊,这件事,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我们得弄清楚真相。如果舅舅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难处,我们作为亲戚,袖手旁观,确实说不过去。但如果他还在撒谎,那我们更不能再被他骗了。”

“这样吧,”她做出了决定,“我们去一趟姥姥家。”

姥姥家在乡下,离我们这儿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姥姥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定海神针,也是最了解舅舅的人。或许,从她那里,我们能找到答案。

第5章 豁口的茶杯

第二天是周日,我和林悦驱车回了乡下姥姥家。

深秋的乡村,田野里一片萧瑟。车子在蜿蜒的水泥路上行驶,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姥姥家的小院还是老样子,几只老母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看到我们的车开进来,扑腾着翅膀跑开了。

姥姥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看到我们,浑浊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

“磊子,悦悦,你们怎么回来啦?”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姥姥,我们回来看看您。”林悦快步上前,扶住姥姥。

我们陪着姥姥在院子里坐下,聊了些家常。姥姥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但精神头还不错。她拉着我们的手,问我们工作忙不忙,孩子乖不乖。

看着姥姥慈祥的笑脸,我心里那些烦躁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平复了许多。

聊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引到了舅舅身上。

“姥姥,我舅……最近怎么样?”我试探着问。

提到舅舅,姥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建军他……唉,他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犟驴!”

姥姥浑浊的眼睛望向远方,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开始断断续续地,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我们从未知道的故事。

原来,舅舅王建军年轻时,确实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他头脑活络,胆子也大,是他们那批人里最早下海经商的。一开始,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赚了些钱,在亲戚朋友面前,很是风光。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跟我借了一万块钱,说是要扩大生意。

但好景不长,因为一次错误的投资,他的生意一夜之间全赔了进去,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从那以后,舅舅就像变了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脾气也暴躁起来。但他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自尊,却不允许他在家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对所有人,包括我妈和我姥姥,都隐瞒了这件事。他依然装着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对家里的开销大手大脚,给王斌买车,支持他在城里买房,都是为了维持他那点可怜的体面。

“那些年,他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姥姥用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白天在外面装老板,晚上偷偷去工地上打零工,开夜班出租车……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你舅妈劝过他好几次,让他跟家里人坦白,大家一起想办法,可他就是不肯,说丢不起那个人。”

“你借给他的那一万块钱,他不是不想还,是真的还不上了。他欠外面的债,利滚利的,像个无底洞,他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他跟我说过好几次,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他说,你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帮他的,他却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让你失望了。”

姥to姥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愣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舅舅那副玩世不恭、理所当然的面孔下,竟然隐藏着这样沉重和辛酸的秘密。

我想起五年前,我去他家借钱时,他摩挲着那个豁口茶杯,一脸为难的样子。现在想来,那不是伪装,而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那个豁口的茶杯,就像他的人生,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已残破不堪。

我想起他在电话里那近乎哀求的声音,那不是谎言,而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放下了所有尊严后的无奈。

这一刻,我心里对他所有的怨恨、不满和愤怒,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深沉的同情和心酸。

他不是一个无赖,他只是一个用谎言和伪装,来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失败的普通人。

而我,还有我妈,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那层坚硬的外壳给骗了,从未想过去探究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我们只看到了他欠钱不还的“果”,却从未了解他生意失败、债台高筑的“因”。

林悦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的眼圈也红了。

从姥姥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了。我和林悦坐在车里,谁也没有说话。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

“叮咚——”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11月15日14:32完成一笔转账汇款交易,金额为人民币10000.00元。】

舅舅把钱还了。

看着这条短信,我的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觉得更加沉重。我能想象到,为了凑齐这一万块钱,他可能又向别人低了多少次头,说了多少句好话。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轻声问林悦。

林悦摇了摇头,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异常清澈:“我们没做错。如果我们不把事情挑明,这道坎,可能永远都过不去。舅舅也永远不会放下他的面子,跟我们说实话。”

“现在,事情说开了,误会解除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她顿了顿,继续说,“至于那五万块钱……”

我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们借。”她说得斩钉截铁,“但不是以‘借’的名义。这是我们作为晚辈,为王斌结婚,出的一份心意。钱,不用他还。但是,有些话,必须由你,亲口去跟舅舅说清楚。”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笔钱,给的不是舅舅,而是给这个家一次重新弥合裂痕的机会。

有时候,亲情需要的不是计较和算计,而是戳破谎言后的谅解,和放下芥蒂后的拥抱。

我调转车头,向着市区的方向,向着舅舅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6章 一碗阳春面

我们没有提前给舅舅打电话。

当我和林悦提着一些营养品,敲开舅舅家的门时,开门的是舅妈。她看到我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索的防备。

“你们……怎么来了?”

“舅妈,我们来看看舅舅。”林悦微笑着说,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舅妈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我们进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舅舅并不在客厅。舅妈给我们倒了水,局促地坐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双手绞着围裙,不知道该说什么。

“舅舅呢?”我问。

“他……他出去跑车了。”舅妈低着头,声音很小,“晚上不到十点回不来。”

我心里一沉。姥姥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在开夜班车。

“王斌呢?”

“在他自己屋里呢。”舅妈叹了口气,“为结婚的事,跟他爸吵了好几天了。这孩子,也是不懂事……”

正在这时,王斌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我们,也是一愣。

“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他的态度,比上次在饭桌上,缓和了许多。

“王斌,”我站起身,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上次在饭桌上,哥说话有点冲,你别往心里去。”

王斌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哥,我那天……我那天也是昏了头了,不该那么说话。”

看得出来,家里的变故,也让这个一直被父母宠着的大男孩,开始懂事了。

我和林悦没有久留。临走前,我把一张银行卡塞到舅妈手里。

“舅妈,这里面是五万块钱。”我轻声说,“这不是借的,这是我和林悦给王斌结婚的贺礼。密码是王斌的生日。钱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舅妈愣住了,她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手都在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磊子,这……这怎么行!我们不能要!”她要把卡推回来。

“舅妈,您就收下吧。”林悦按住她的手,温和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斌结婚是喜事,不能因为钱的事耽误了。您跟舅舅也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舅妈看着我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从舅舅家出来,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天空映成一片橘红色。我开着车,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那根卡在我喉咙里十年的鱼刺,那个压在我心头沉甸甸的石头,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甜。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舅舅的电话。

“磊子,有空吗?出来跟舅舅喝一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但很平静。

我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很小的面馆,就在他家附近。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面前放着一瓶二锅头,两个小菜,一盘花生米。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头发白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

看到我,他站起来,给我倒了满满一杯酒。

“磊子,这杯酒,舅舅敬你。”他举起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是舅舅对不起你。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完,他一仰头,把一整杯白酒都喝了下去。

我没有劝他,我知道,他需要这个发泄的出口。

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火在胸口燃烧。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舅舅第一次,像个朋友一样,跟我聊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他讲起生意失败后的绝望,讲起为了还债打好几份工的辛酸,讲起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的痛苦。

他说,他不是不想还我钱,是实在还不上了。每次在家庭聚会上看到我,他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他越是愧疚,就越是想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在乎,用一种虚假的强势来掩盖内心的虚弱。

“直到那天在饭桌上,你把话都挑明了,我才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也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红着眼睛说,“我知道,我不能再这么装下去了。”

“那五万块钱,舅舅不能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你们挣钱也不容易。王斌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我已经跟他说了,房子可以先买个小的,彩礼也可以跟女方再商量,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把卡又推了回去。

“舅舅,这钱你必须收下。这不是给你的,是给王斌的。我是他哥,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还是一家人。”

舅舅看着我,嘴唇颤抖着,这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们要了两碗阳春面。热气腾腾的面条,清淡的汤头,几片翠绿的葱花。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埋头吃着面。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父母去舅舅家。晚上回家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舅舅带着我,到街边的小摊上,给我买了一碗阳天面。

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慢点吃,别噎着,不够舅舅再给你买。”

那一刻,眼前的舅舅,和记忆里那个年轻的舅舅,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有些东西,时间也无法改变。

第7章 新的开始

表弟王斌的婚礼,在一个月后如期举行。

婚礼办得很热闹,但并不铺张。看得出来,舅舅一家采纳了我的建议,一切从简,把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婚宴上,舅舅和舅妈忙里忙外,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种笑容,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强颜欢笑都不同,它轻松、坦然,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安宁。

舅舅特意拉着我,到主桌坐下。他端着酒杯,挨个向亲戚们介绍:“这是我外甥,陈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也最感谢的人!”

亲戚们都善意地笑着,举杯向我示意。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我妈坐在我旁边,看着这一切,眼圈一直是红的。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饭局结束后,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说:“磊子,是妈不好,妈以前……想得太简单了。”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一场持续了十年的心结,一场差点让亲情分崩离析的风暴,终于在相互的坦诚和谅解中,画上了一个句号。

婚礼结束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天上班、下班,陪妻子,带孩子。但有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我和舅舅家的联系,变得频繁起来。他会偶尔给我打电话,不再是开口借钱,而是像普通长辈一样,问问我的工作,聊聊家里的近况。他说他把外面的债务还得差不多了,现在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他还说,等过两年攒点钱,想做点小本生意,到时候让我帮他参谋参谋。

王斌结婚后,也像变了个人,成熟稳重了许多。他找了份踏实的工作,不再像以前那样眼高手低。他和媳妇周末会带着东西,来我们家看望,陪我儿子玩。两个年轻人,对我和林悦,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尊敬。

我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在“亲情”和“道理”之间和稀泥。她开始学着理解我们年轻人的想法,也开始懂得,健康的家庭关系,不是无条件的迁就和牺牲,而是建立在尊重、理解和真诚沟通的基础之上。

那个曾经让我手都在发抖的电话,像一个引信,点燃了一场家庭危机,却也炸开了我们每个人心头那堵厚厚的墙。我们都曾在这场风暴中感到痛苦、愤怒和迷茫,但最终,我们都从中获得了成长。

我终于明白,钱,从来都不是问题的核心。它只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人心中的骄傲、自私、软弱和无奈,也照出了亲情在现实面前的脆弱和坚韧。

那笔一万元的欠款,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是我们两家关系的一道裂痕。但当所有的误解和谎言都被揭开,当坦诚和谅解最终回归,它又变成了一条纽带,重新连接起了我们,甚至比以前更加牢固。

有一天,林悦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一个我早就遗忘的笔记本。那是十几年前,我还在上大学时用的。

在笔记本的某一页,我看到了一行青涩的字迹,那是我当时摘抄的一句话:

“家人,是我们选择不了的羁绊,也是我们永远可以依靠的港湾。”

我拿着笔记本,走到阳台上。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楼下的公园里,孩子们在嬉笑打闹,老人们在悠闲地散步,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我看着这片宁静的景象,心里一片澄澈。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它会给我们设置各种各样的难题,会让我们经历误解和伤害,但它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给我们一个温暖的答案。

而那个答案,往往就藏在“沟通”与“理解”这两个最简单,也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词语里。亲情如此,世间万事,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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