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朽了木框、钝了铁齿的耙,斜倚在新翻的土坡上时,风里裹着陈年的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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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洇出鱼肚白,牛铃就在巷口“叮铃”起来,耙地的老农裤脚沾着夜露。把耙子从拖车上卸下来,拴好拖绳,把牛锁头往牛脖子上一套,双脚往耙框窄窄的横梁上一落——“得嘞”一声吆喝,铁齿就咬进刚犁过的地。土块在齿尖下“咔嚓”裂开,像冻了一冬的冰面化开细纹,软润的泥屑顺着齿缝漏下来,混着去年的麦茬,在犁沟里铺成匀匀的毯。站在耙上的人得晃着身子,让铁齿更深些,再深些。晨光漫上来时,他额角的汗,滴进土里,竟也像种子落下,在耙过的地方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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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铁齿缠了半尺长的杂草,木框缝里卡着碎碎的棉絮——那是刚耙完棉田的痕迹。日头烈了,歇晌的老农“吧嗒”着烟锅,蹲在翻过来的耙旁,用柴刀剔除耙齿间的草茎。草屑簌簌落下,积攒成堆,傍晚被带回家去当烧柴。
耙水田也不容易。稻茬田刚褪了水,泥是糯的,耙齿陷进去时连声响都温吞。人一般不用站在耙框上。牲口走得慢,泥水顺着齿尖拖出长痕,像宣纸上晕开的墨。常有稻秸麦茬勾在耙上,耙到田头摘下来,丢到田头晒着。缺柴火烧的年代,这杂草是不能轻易丢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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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旋耕机卷着烟在田里跑过来跑过去,土碎得像筛过的面,再没有耙齿咬过的深浅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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耙子靠着墙根,懒羊羊地晒着太阳。木框晒裂了缝,铁齿钝成月牙。微风吹过,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吆喝声——那声音裹着露,沾着泥,落在每一寸被它耙过的土里,成了旧光阴里最扎实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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