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25年7月,枣阳市郭家庙墓群特大盗掘古墓案主犯余某,被检察机关以盗掘古墓葬罪提起公诉。
案件起于2023年,多名犯罪嫌疑人潜入郭家庙墓群盗掘墓穴,非法获取二十件青铜器。2023年11月,公安机关在销赃过程中当场起获全部文物。经鉴定,其中九件为国家一级文物,一件为二级文物,九件为三级文物,以及一件普通文物。
郭家庙,这片埋葬了两千多年历史的土地,因为这场盗墓案而再度成为舆论与法律的焦点。历史与贪婪,守护与亵渎,注定在这里碰撞出令人警醒的火花。
一 寂静的墓群
枣阳的夏夜,总是带着潮湿的闷热。
在一片被荒草覆盖的田野深处,郭家庙墓群静静伫立。几千年的黄土像沉默的幕布,覆盖着层层秘密。
铲尖刺入土层,发出沉闷的一声。泥土翻起时,夹杂着一股湿润的霉气。余某俯身细看,忽然在土块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抹青绿的痕迹。那一瞬,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心脏如鼓般狂跳。
“下面有铜锈!”他低声喊道。
身后的陈某与另一名同伙,屏住呼吸凑过来,眼神里立刻泛起光亮。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四周的夜更静了,只有虫鸣在草间断断续续。月光被乌云遮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盗洞里的昏暗手电光。几个人轮番挥动铁铲,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滴进泥土。
两个小时后,一个两米深的盗洞已经打通。随着最后一铲泥土被掏出,冰凉的金属弧面在灯光下露出轮廓。那是一只簋,春秋时士大夫身份的象征。铜锈斑驳,泥土未干,像是刚从梦中惊醒。
几个人屏息凝视,仿佛面对的是某种活物。终于,余某伸出手,抚过那冰冷的青铜表面。那一刻,他心里涌上来的是狂喜,却没有一丝敬畏。
墓群依旧沉默。它默默注视着这几个闯入者,就像在注视一个必然的结局。
在这片埋葬了千年历史的土地上,一场人性的考验,悄然拉开了帷幕。
二 盗洞之下
盗洞狭窄而昏暗,手电的光柱摇晃着,在泥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泥土的气息夹杂着湿润的霉味,一旦呼吸,就像被灌进胸腔。泥土碎屑簌簌落下,在洞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像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低语。
余某弯着腰,双手还在不停刨土。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喘息。汗珠顺着额头滚落,滴在泥土上,很快渗开一小块暗色。
手电光打在刚刚显露的器物上,那层厚重的铜锈泛着暗绿,像毒一样刺进余某的眼。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真是……青铜。”他低声呢喃,手指颤抖着伸过去,触碰到那冰凉粗粝的表面。指尖一刹那的触感,让他浑身汗毛竖起。
陈某和另一名同伙立刻凑上来,呼吸都压得很低,眼神像野兽盯上猎物般发直。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只有他们胸腔里急促的气流在交换。
余某心脏狂跳,胸腔里像有一面擂鼓在轰响。他突然觉得,这一刻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书里那些神秘的“摸金校尉”。他甚至幻想,这条通向深埋地底的盗洞,就是命运给他的“龙脉”。
那种快感,从脚底一路涌上后背,让他颤抖。他贪婪地盯着那件青铜器,喉结滚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陈某忍不住伸手去摸,被余某猛地推开:“别动!小心弄坏了!”
陈某讪讪收回手,但眼神里依旧燃烧着光亮。
几件器物被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一件接一件显露出来。手电光摇晃,它们的轮廓时隐时现,铜锈斑驳,沉甸甸的古意仿佛要压得人窒息。
在昏暗光影里,那些青铜器的表面反射出冷冷的光芒,就像一双双沉默的眼睛,从千年时光深处投来注视。
墓群没有发出声音,它只是在黑暗中冷冷看着,仿佛对人性的狂欢早已习以为常。
三 黑市的暗影
夜色未散,粗布袋已经被搬到枣阳郊外的一间出租屋里。屋子昏暗潮湿,天花板上吊着一只摇摇欲坠的灯泡,忽明忽暗,把阴影拖得又长又斜。
几件簋与鼎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铜锈与泥土尚未完全干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泥土落在青铜器的边缘,像是伤口上的血痂。
余某盯着它们,眼神贪婪,仿佛盯着一堆能改变命运的筹码。他的手掌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嘴角一抽,低声自语:“值钱……这些都值钱。”
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是过去那个普通的打工仔,而是站在秘密财富门槛上的“主宰”。
一旁的李某,脸色却苍白。不是因为不认得这些器物的价值,而是因为心底的不安。他不是盗墓贼,只是个想在其中牟利的掮客。眼前这一堆青铜器,既像是一座金山,又像是一口吞人的深渊。
他不停搓手,额头冒汗:“这东西好是好,可要找到买家也不容易。”
“买家?”余某冷冷一瞥,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你不是说有路子吗?几百万,这些玩意儿不值?”
李某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他心里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要是真能卖出去,他的人生就会彻底改写;但要是翻车,他这一辈子可能就此毁掉。
几天后,襄阳警方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墙角的风扇吱呀作响,卷不散沉重的气氛。
刑警支队副大队长杨磊盯着桌上的一张纸。那是李某传出的“货物图”,一张潦草的手绘,几条弯曲的线,勾勒出几件青铜器的大致轮廓。
杨磊指节敲击桌面,声音低沉:“这不是一般的倒卖,这是盗掘古墓。”
屋子里一时安静,烟雾在空气里盘旋。
张教授也在场,他是被警方临时请来的专家。年逾五旬的他,目光在图纸上来回扫动。线条虽粗陋,但那些形制的比例,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心口猛地一紧:簋、鼎、壶……春秋之器!
他呼吸微微急促,眼眶里闪过一丝震惊与心痛。春秋时期曾国的文物,弥足珍贵。那是史书上未尽的历史,是铭刻在青铜上的邦国密码。
“要真是这些,”张教授低声说,“那就是曾国墓葬。价值无法估量。”
他的话让会议室顷刻沉寂。几名刑警抬头望向他,目光里带着一种凝重。
每个人都明白,这不再只是一起普通的刑案,而可能是一场文化浩劫。
杨磊压低嗓音,像是要把决心压进心里:“我们必须钓大鱼。”
窗外的夜风吹进来,带着湿润的气息。桌上的手绘轻轻抖动,像一只受伤的飞蛾。所有人的心,都被这一张简陋的草图牵住了。
他们知道,一场更复杂的较量,即将开始。
四 警方的暗线
襄阳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几盏日光灯照得刺白,照在墙上的地图与案卷上,映出一层紧张的光。
桌上摊开着李某提供的手绘草图,潦草却又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分量。簋、鼎、壶的轮廓若隐若现,勾起了所有人的神经。
杨磊手指敲击桌面,节奏缓慢而坚决:“他们谨慎,不会轻易把货拿出来。我们不能贸然出手,要把他们引出来。”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要钓大鱼,就得有耐心。”
民警们分工细致。有人要扮演“老黎”,一个身家不菲、敢于大额交易的买家;还有人要饰演“金总”,真正的幕后大老板,身份神秘、财力雄厚。
“记住,”杨磊一字一顿,“他们疑心很重。必须让他们相信我们是真买家。”
于是,警方开始了布置:他们找来一辆外地牌照的豪车,预订了市区一家高档宾馆。每一个细节都经过推敲,甚至连民警的衣着、言谈,都要带出那种“不差钱”的气派。
不久,李某果然起了兴趣。他在电话那头语气谨慎,却明显放松了几分。他先是只发来一张潦草的草图,用来试探。
“真品不是随便能看的。”李某透过电话低声说道,“等你们的人见了面,再说。”
张教授被请来作为掩护。他是一名文物专家,但此刻却要乔装成“鉴货师”。
心底,他的情绪复杂至极:这些器物,本该静静沉睡在土中,等待考古发掘与学术研究。可现在,它们却被当作黑市筹码,被人牵着价格来衡量。想到这里,他的心紧缩了一下。
但他必须压下情绪。他知道,只有稳住嫌疑人,才能让这些文物回到博物馆。
第一次试探性见面,李某只带来了一张拍摄模糊的青铜器照片,画面昏暗,器物仅露出一角。但张教授还是一眼认出那独特的纹饰。
他的心口一紧,声音却保持平淡:“嗯,可以。”
这两个字,既是专家的判定,也是给警方的暗号。
“如果真是春秋时期的器物……”张教授在心底喃喃,“它们承载的,不只是青铜,而是两千年前的记忆。”
五 潜伏与试探
交易的前一夜,风从田野里吹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夜空无星,厚重的云层把月光遮得严严实实。
李某在出租屋里踱来踱去,心里七上八下。他不是第一次见过所谓的“黑货”,却从未见过这般沉重的东西。二十件青铜器,每一件都带着泥土与锈蚀的痕迹,仿佛还残留着地下的寒气。
余某催促:“拖不得了,早点出手。”
他的眼神明亮而狂热,似乎已经预见到手里捧着几百万现金的景象。
最终,他们约定的交易地点,是枣阳市郊区的一处废弃粮站。
杨磊带着人提前去勘查。粮站的院子很大,地面龟裂,杂草丛生。仓库的铁皮门破败不堪,随风摇晃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皱着眉,目光冷静地扫视四周:“洞口多,适合他们藏东西,也方便跑。”
一旁的刑警低声补充:“院子空旷,车子能随时冲出来。”
布控方案很快定下:
- 外围两处高速路口设置拦截点;
- 粮站院内暗中埋伏数名警力;
- “老黎”和“金总”负责正面接触;
- 张教授假扮鉴货师,随行进场。
夜色渐深,试探性的接触开始了。
李某带着一只粗布包来到约好的宾馆,显得忐忑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把包放在桌上,布料褪开,一只簋显露出来。泥土未干,铜锈斑驳,纹饰在灯光下闪着暗淡的光。
张教授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拂过器物的边缘。线条、比例、纹饰……一切都与春秋时期的工艺吻合。那股冰冷的青铜触感透过手指传来,让他心头一紧。
他的心怦怦直跳,却极力保持镇定。缓缓开口:“嗯,可以。”
这两个字,简短却有力,既是专业判断,也是暗中传递的信号。
李某的眼神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既然能看得上,那明天就全带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教授收回手,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他清楚,这一批文物若是真全数交易出去,不仅是几百万现金的问题,而是两千年历史的再次沉沦。
杨磊在暗处轻声对队员交代:“明天,就是收网的时候。”
外头的风吹过粮站的枯藤,铁皮门吱呀作响,像是某种即将到来的预兆。
六 粮站的交易
废弃粮站的院子里,昏暗而空旷。地面坑洼不平,裂缝里长满了杂草。几面残破的仓库墙壁上爬满枯藤,铁皮门被风一吹,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空气里弥漫着霉味与泥土的气息,压得人胸口发闷。
李某早早来到这里,他不停搓手,额头的汗水顺着鬓角滑下,神情紧张得几乎发抖。他知道,这一晚要么改变命运,要么粉身碎骨。
远处的夜色里,一阵车灯忽然亮起。那是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驶进院子。轮胎压过碎石,发出咯吱声。车门打开,“老黎”和“金总”下车,身后还跟着张教授。
李某迎上去,眼神游移,声音有些颤:“货带来了。”
不一会儿,几名同伙从破旧仓库里抬出几个粗布包。层层布料解开,二十件青铜器逐一显露:簋、鼎、壶、觚,铜锈斑驳,泥土未干。昏暗的灯光照在上面,泛起暗绿的光泽,仿佛带着千年的沉默。
张教授屏住呼吸,蹲下身逐件查看。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簋的腹部纹饰,那些古拙的线条让他心头猛地一颤。
“没错,是春秋器……”他心里喃喃。
他的心跳得飞快,却极力掩饰。他抬起头,与杨磊对视一瞬,轻轻点头。这个动作,就是确认信号。
“老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不耐:“钱呢?”
现场陷入短暂的对峙。李某舔了舔嘴唇,努力装出镇定:“一手货,一手钱。”
仓库一角,刑警们屏息待命,手已经搭在腰间。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铁皮门在风里轻轻颤动。
突然,余某的眼神冷冷一闪,他猛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一只簋!
那沉重的青铜器轰然摔在地上,发出低沉的闷响。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像是一记警钟。张教授猛地一颤,眼眶湿润,几乎失声:“两千年的文物,就这样……”
“跑!”余某低吼,猛地扑进一辆早已准备好的白色轿车,猛踩油门。车子嘶吼着冲向院门,车灯刺破夜色,扬起漫天尘土。
院子里瞬间混乱。刑警们压制住李某和另一名同伙,怒吼声、挣扎声混作一团。
张教授呆立在原地,望着地上碎裂的簋,手指颤抖,心口像被刀割。他感到一种无法挽回的痛。
杨磊咬紧牙关,声音低沉:“车跑了,人还能追。但这些器物,总算是保住了。”
院外,警笛声已然响起,夜色骤然被撕裂。
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重量压在心头:这是历史在呼喊。
屋子里的灯光下,杨磊看了张教授一眼,两人目光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他们都知道,这场对决,才刚刚开始。
七 骤然的冲突
白色轿车猛然冲出粮站大门,铁门被撞得“轰隆”一声倒下,火花四溅。车灯刺破黑夜,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院外埋伏的警笛立刻拉响,刺耳的声音划破沉寂。几辆警车从暗处亮起警灯,红蓝光交替闪烁,映得田野像在燃烧。
“拦住他!”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命令。
余某死死握着方向盘,眼神狰狞,满脸是汗。他猛打方向盘,轿车擦着院门口的石堆冲出去,石块被带得四散飞溅。
副驾驶的陈某吓得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嗓子几乎劈裂:“余哥!全是警察!完了!”
“闭嘴!”余某怒吼一声,脚下猛踩油门。发动机轰鸣如野兽嘶吼,车身剧烈颠簸,在田埂间横冲直撞。
院子里,刑警们迅速行动。李某被扑倒在地,双手反铐,狼狈地摔在尘土中。另一名同伙也被压制住,挣扎的动作很快被制服。
张教授却愣愣站在仓库门口,呆呆看着那只摔裂的簋。青铜碎片静静散落在地面,灯光照上去,反射出冷冷的光。他的手指颤抖着伸出,却什么也抓不住。
“毁了……毁了一件。”他喃喃,眼眶通红。
杨磊跑过来,目光冷硬,声音低沉:“教授,冷静。人跑不掉。”
轿车已经冲上岔路,直奔前方的乡道。远处的警车迅速调头追击,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啸。
余某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心跳快得要炸裂。他的手心全是冷汗,方向盘几乎要被捏碎。黑夜在眼前扭曲,仿佛吞没了一切。
“快!拦住他!”杨磊对着对讲机吼道。
前方村口,两辆警车横在路上,车灯亮起,像一道屏障。
余某眼神一狠,猛打方向盘,轿车硬生生从一条狭窄的田埂小道冲了过去。田埂边是漆黑的沟渠,车身剧烈晃动,几乎要翻下去。石块被撞飞,车尾猛然一甩,溅起泥水和尘土。
追击的警车被迫减速,车轮卷起火星。驾驶的刑警额头冒汗,咬牙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夜风呼啸,白色轿车带着咆哮的轰鸣冲向远处的山路。
院子里逐渐恢复安静,只有警笛声与人声交织。几名嫌犯已被控制,手铐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张教授蹲下身,轻轻拾起一块簋的碎片,指尖摩挲着那古老的纹饰。泪水在眼眶打转,他低声喃喃:“两千年的历史,挡不住一脚……”
杨磊站在院门口,望着远方夜色里那道远去的车灯,眼神冷冷:“跑不了,他跑不了。”
八 起获与价值
尘土尚未落定,粮站大院重新被警灯照亮。
二十件青铜器被一件件抬出,放在厚实的麻布上。泥土、铜锈和夜色混在一起,空气里带着刺鼻的气息。
张教授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其中一只簋的腹部。粗拙而古老的线条显露在灯光下,他的喉咙一紧,眼眶微微泛红。
“曾丁……”他低声喃喃。
这是一个史书未记载的名字。
此前,人们知道有“曾伯桼”,知道有“曾侯乙”,但“曾丁”却是空白。如今,这些铭文正补上那段缺口。
一名年轻刑警忍不住问:“教授,这么多簋,能说明什么?”
张教授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春秋时期,簋的数量就是等级的标志。大夫常见二簋,卿四簋,侯更多。这里有四件簋——至少说明墓主人是士大夫。”
年轻刑警愣住,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敬畏。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并不只是几件金属器皿,而是两千年前秩序与身份的象征。
张教授目光深沉,继续道:“盗墓贼看到的是钱,我们看到的,是历史。”
清点工作持续到凌晨。二十件青铜器被仔细编号、拍照、登记。
一只壶口边的铭文清晰可见,字迹古拙,像是从岁月深处呼出的气息。另一只鼎的纹饰细致而繁复,兽面与云雷交织,宛如两千年前的凝视。
“九件一级文物,一件二级,九件三级,还有一件普通文物。”专家宣布结果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夜风吹过,院子里却静得出奇。那沉甸甸的历史分量,压在每个人心头。
次日,押运车队启程,驶向襄阳市博物馆。车厢里,二十件青铜器在厚厚的防震箱里安静躺着,仿佛又一次从黑暗走向光明。
张教授一路未眠。他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色,心头一遍遍重复:“它们终于回来了。”
九 一年追捕
余某驾车冲出粮站后,像幽灵一般消失在夜色和山路之中。警方虽然布下封锁,但他显然早有准备,借着地形与突发的速度差,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不会走远。”杨磊在现场冷声判断,“但他肯定有退路。”
事实果然如此。
几天后,警方在山里找到被遗弃的白色轿车。车门半开,里面留有压皱的地图、半瓶矿泉水和一包早已发霉的面包渣。
车外的泥地上,脚印通往树林,显然余某已经弃车徒步离开。
那段时间,他像野兽般潜伏在山野里,靠溪水与干粮维持生存。夜里,他蜷缩在废弃的猎人棚里,双眼圆睁,耳朵捕捉着风吹草动。
他做过很多噩梦:梦见墓穴里那些簋、鼎、壶,整齐地排列着,铭文在冷冷发光,像一行行审判的文字。他梦见自己跌入盗洞,四周的泥土一层层合拢,窒息得无法呼吸。每次惊醒,浑身湿透。
几周后,余某换上了假身份证,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现金,辗转南下。他先到湖南,在城乡结合部的工地上打零工,住在破旧的集体宿舍。后来,他又跑到广东,换了三次车,甚至剪短头发,刻意改变装束。
可偏偏,他越是逃亡,越是活得不像人。
他曾经在江门的一个废弃厂房里过夜,地面满是锈水,蚊虫嗡嗡作响。他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行李袋,像抱着最后的依靠。那一夜,他听见厂房铁皮在风里“咣当咣当”作响,以为是警察已经找上门来,心跳几乎冲破胸口。
与此同时,警方的追捕从未停歇。案件惊动了国家文物局,多地公安联动,追逃信息在各地系统里同步更新。
2024年春,广东江门传来消息:陈某落网。
抓捕那天,刑警们破门而入。陈某刚刚起身,手里还攥着半根未点燃的烟。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像泄了气的皮囊一般,整个人瘫坐下来。
“余某……还在逃。”他喃喃着,眼神空洞。
这句话,像一把钉子,深深钉进了办案人员的心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余某却像水里的一滴墨,怎么也找不着踪迹。
2025年初,转机终于出现。在一次治安盘查中,巡逻民警拦下一名神情紧张的中年男子。他出示的身份证照片与本人有细微出入。民警心生疑窦,叫来技术比对,很快发现真相——那人正是余某。
“别动!”刑警大喝,手枪抬起。
余某猛地转身想跑,却被扑倒在地。手铐“咔哒”一声扣上时,他整个人僵住了。眼神里再没有狡猾与张狂,只有彻底的绝望。
杨磊接到电话时,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抓到了。”
张教授此时正在博物馆的库房里,手里正拿着拓印好的铭文。听到消息,他抬起头,眼眶湿润:“好。文物回来了,人,也该受审。”
十 审判与警示
2025年7月,余某被押上枣阳市人民法院的被告席。
夏日的阳光明亮,却照不进法庭内的凝重气氛。
法官宣读起诉书时,木槌的敲击声沉重而有力,像是在为两千年的墓群鸣响警钟。
余某低着头,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张狂。他的手被铐在身前,手腕因为长期逃亡而消瘦,青筋暴起。
检察官逐条陈述:
——盗掘古墓葬罪;
——非法获取二十件青铜器,其中九件一级文物;
——造成国家文物资源重大损失。
法庭里有人低声叹息。曾经风靡一时的盗墓小说,也许在读者眼里是传奇,但此刻,残酷的现实让所有人明白:所谓的“探险”,在法律面前,只是赤裸裸的犯罪。
张教授作为证人出庭。他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鉴定报告,声音微微颤抖:
“这些文物,不仅是金属与泥土。它们铭刻着曾国的历史,是我们民族的记忆。任何一次盗掘,都是对历史的亵渎。”
他说到“亵渎”二字时,忍不住停顿了一下,眼眶泛红。法庭里的寂静,压得人透不过气。
余某终于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他喉结滚动,嗓音嘶哑:“我……本来只是看小说,看多了,就想试试……后来就收不住了。”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许多人心头一紧。
文学的幻想,居然成为他犯罪的起点。
2024年,陈某等人已先行受审,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李某因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被判三年半。如今,余某的落网,让整起案件彻底画上句号。
宣判声在法庭上回荡:
“被告人余某,犯盗掘古墓葬罪,依法提起公诉……”
铁椅上的余某身子一颤,仿佛终于从漫长的噩梦里惊醒。
襄阳市博物馆里,那二十件青铜器已经被小心安置在特制展柜里。簋、鼎、觚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斑驳的光泽,像是重新从大地深处醒来。铭文被拓印、释读,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
“曾丁,史书未载,铭文补史。”
人们驻足观看,目光里透出敬畏。
一个小学生拉了拉父亲的手,小声问:“爸爸,他们为什么要偷这些东西?”
父亲沉默片刻,缓缓回答:“因为贪心。但这些宝贝,属于大家。”
张教授走在展厅最后,脚步缓慢。他的手轻轻放在展柜的玻璃上,指尖微微发颤。他知道,这些器物本不该经历那样一段劫难。
夕阳透过高窗洒进来,金色的光辉落在展柜上,也落在他的脸上。泪水在眼眶打转,却被他努力压下。
墓群依旧沉默。
它静静地伫立在枣阳的田野间,草木丛生,虫鸣不绝。它见证过春秋的风云,也见证了当代的贪婪与守护。
杨磊在总结会上说:“抓住几个盗墓贼容易,难的是让人们懂得,这些文物不是用来换钱的,它们是我们的过去。”
夜幕降临,墓群重新隐入黑暗。只有风吹过荒草,像在轻轻低语:
“守护,才是最持久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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