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里的光阴

花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晓抬头，看见穿校服的女孩捧着束勿忘我，指缝里还攥着张揉皱的试卷。"姐姐，能帮我包得好看点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卷一角露出鲜红的分数——65分。
勿忘我是浅紫色的，细小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林晓选了张米白色的包装纸，剪得比花茎略长些，像给花朵搭了个温柔的帐篷。"这花能放多久？"女孩盯着花瓣问。"用心养，能开一周。"林晓系蝴蝶结时故意留了段丝带，"就像考试，这次没做好，下次再努力。"女孩接过花束时，眼泪滴在包装纸上，晕出个小小的圆点，倒像给勿忘我添了颗露珠。
这束勿忘我后来成了林晓的心事。她总想起女孩攥着试卷的手，想起那些被泪水打湿的花瓣。第二天特意留了束向日葵，想着如果女孩再来，就送她一支——向日葵的花盘永远朝着太阳，像永远向上的勇气。但女孩没再来，倒是有个中年男人来买康乃馨，说要给住院的母亲赔罪。"上周跟她吵架，说了重话。"男人摸着康乃馨的花瓣，指腹蹭过被压弯的花茎，"她总嫌我忙，其实我是怕她担心生意不好。"林晓往花束里加了两支满天星，"这些小花像星星，能照亮病房。"
情人节的玫瑰最是热闹。红的、粉的、白的，在冰柜里挤成一片温柔的海。有对老夫妻来买花，老太太指着红玫瑰说"太艳"，老先生却坚持要最大的一束。"结婚五十年，从没送过她花。"老先生的手抖得厉害，把钱数了三遍才递过来。林晓用银色丝带把玫瑰扎成心形，老太太摸着花瓣笑："这钱买斤排骨多好。"眼里的光却比玫瑰还亮。那天收摊时，林晓发现冰柜角落里多了支蔫了的红玫瑰，花茎上系着张字条："谢谢你的花，老太婆很喜欢。"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藏不住的甜。
最难包的是葬礼用的白菊。素净的花瓣总让人想起逝者的脸，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悲戚。有个年轻人来买花，说要去看意外去世的朋友。"我们约好这周去爬山的。"他盯着白菊发呆，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林晓没说话，往花束里加了支勿忘我——有些思念，需要被记住。后来年轻人寄来张照片，白菊摆在墓碑前，旁边放着两双登山鞋，照片背面写着："他收到了，说花很香。"
梅雨季节的花束容易蔫。林晓会在包装纸里垫层吸水棉，再喷点保鲜剂，像给花朵撑把伞。有天暴雨突至，外卖小哥浑身湿透地来取花，怀里却紧紧护着束绣球。"顾客说女朋友生日，必须准时送到。"小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衣下的花束竟没沾多少水。林晓看着他冲进雨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束绣球不仅装着爱意，还裹着陌生人的善意。
如今林晓的花店添了个小角落，摆着顾客留下的字条：有感谢的，有道歉的，有怀念的，还有孩子画的小花。最显眼的是张泛黄的试卷，65分的旁边画着束勿忘我，是那个女孩后来送来的。"我这次考了89分。"女孩笑着说，眼里的光比当年亮了许多。
暮色漫进花店时，最后一束洋桔梗被买走了。林晓整理包装纸，发现剪刀下缠着段银色丝带，是情人节那对老夫妻的。她轻轻解开丝带，仿佛听见老先生说"五十年没送过花"，听见老太太说"买斤排骨多好"，听见无数个关于爱与被爱的故事，都藏在花束的褶皱里，在时光里慢慢发酵，酿成比花香更绵长的滋味。
原来花束从不是简单的礼物，它们是无声的信使，替人说出不好意思讲的歉疚，藏不住的欢喜，忘不了的思念。就像那些被花朵见证的瞬间，或许会随着花瓣凋零，但留在心里的温暖，却能像种子一样，在岁月里开出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