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洪天平｜《 慢一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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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一点又如何 ——洪天平

我也是孤陋寡闻了，最近才知道，我们的高铁里程占世界的三分之二，关键是时速遥遥领先。现在有460公里/时，听说马上就有超600公里/时，我的天啊，畅想一下将来不得有“子弹式”的，快到不忍眨眼，“始发”即是“终点”。

我估摸着，将来的高铁应该不设厕所和车窗。因为再“急”也差不了那半分几秒；而一闪而过，既没有欣赏沿途风景的时间和可能，又徒增一些意想不到的风险。岂止是“针尖大的孔，斗大的风”，那钻进来的气流简直如锥似刀，温柔得让人招架不住，连呼“不要不要的”。

好多人笑我“老土”，我也知道自己杞人忧天，垂垂老朽，落伍掉队何止一万八千里。人家说，如今快节奏社会，都已经进入实锤的“秒杀”时代，动辄飞天钻地，你老哥还在蜗牛摇摇，龟鳖晃晃。看来天上掉馅饼，我注定是抢不到的了。

其实我这里并非一味的反对快，反对也无效。更何况快有快的道理，快有快的价值。只是觉得快的过程要有规律有轨迹有章法，不能在铺天盖地的舆情裹挟中，如江河倾泻或风卷残云，夹带太多的枯枝和泥沙。有些事，回过头一看，才恍然大悟。

如今AI的出现，何止是快，简直是快的N次方，而且上天入地、纵横四海无所不能。应该承认，AI的诞生是宇宙的进步，是人类的福音。具体到科研攻关、自然环境、医疗保健等等，AI多能在瞬间替你破题，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然而不知怎的，我在庆幸和欢呼的同时，却“无端”生出些许愁绪。总感觉是否太泛了太急了也太依赖了。举个通俗的例子，不久的从前，一般人都能随便记取几十甚至上百个电话号码，现如今多数人吐槽连自己老公老婆的电话都记不起来了。例子虽小，其惰性的负面影响令人细思极恐。

因为太方便了。一机在手，“智能”随身，或文字或语音，小小的“自我”，便能调动千军万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相信大家潜意识里都有一种隐忧，离了手机，便万事抓瞎。自己的脑子变成零碎知识的“二道贩子”，而不是生成智慧的始发站，异化之殇，实在苦不堪言。

实话实说，如今的人们还是有点躁、有点卷，甚至有点不知所以然。遇事总爱掐在“点”上，往往还得预备“提前量”，既想开挂人生，又感无所适从，搞得自己很累很苦。说到底还是那个“快”字作祟。还记得曾经出现的许多“幻影”吗，如今或也不甚了了。

如今的机器人席卷而来，风靡一时，大有与人类平起平坐甚至一较高低之势，对此有人忧心忡忡，其实大可不必。这其中或有利益噱头王婆卖瓜，或有资本杠杆巧搭擂台，或有人为起哄流量变现。殊不知，各种势力价值都在抢山头争地盘，跑马圈营，宣示“主权”，无所不用其极。

应该说，机器人是人类的高级工具和智能储库，但人类才是一切的主宰，这是毋庸置疑的。没必要把它捧得太神圣，比人类还人类。有些事实在快不了也急不得，“过程”往往比“结果”重要，要不怎么解释“快男”“慢女”的难言之隐和无穷困惑。

比如生孩子的事，通常是急不得的。“十月怀胎”是天经地义的，没听说可以加班加点赶进度的。母腹中从精卵合璧，胚胎发育，营养浸润，身心呵护，都需要母体的默默付出。也是从这时起，才真正体现母性的崇高和伟大。

比如禾苗生长，要依季节和时令行事，不可能今日播种明日收成。即便如时下人们诟病的“割韭菜”，也要等它新长出来。古人造字时“稳”字是“禾”“急”，意思是禾苗生长急不得。因此我们的先贤早有警示，“拔苗助长”“寅吃卯粮”皆是不可取的。

比如烹饪，那是一门美食学问。从前我的老父是铁匠，小时候见他过年时做点好吃的，总是把要煮的东西一古脑儿倒入锅里，一勺烩。这个可以理解，贫穷年代，饱腹便好，顾不了那么多“程序”。现如今讲究选材备料、种类搭配、火候掌控、色香味形俱全。须知这过程的诸多元素，缺一不可。

要说AI的强大，任谁也不能否认。只是有些“小事”或“特事”，还是不惊动他老人家的好。像前面说的生孩子的事、禾苗生长的事还有美食烹饪的事，“大杀器”一般是无暇问津的。不说别的，凡事对应便好，杀鸡焉用牛刀！

前一阵子我写了一篇小文《炮台遐想》，在东南早报“功夫早茶”发表。《乡讯》转发时留言区中一则留言引起我的注意，仔细一瞧是留言者通过AI写的，因为分析得既全面又到位，而且遣词造句严丝合缝。虽“痕迹”明显，人家却是一番好意。

单就文字方面论，AI在文件形成、材料整理、数字核实等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享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但纯粹的文章，即兴的心得，感性的浪花则还是人脑来得扎实匹配，因为它毕竟带有人体的灵魂和温度。就如学校的学生，平时如若“开卷”惯了，渠道敞开资料凭查，甚至可以“下载”，一朝宣布“闭卷”考试，恐怕脑子一片空白。

大家知道，拐杖的作用是预防跌倒，使脚步迈得更稳。拐杖是特殊时候的附属品，而非终身必须。一个健全的躯体，只有当他告别拐杖，才能行走自如，健步如飞。快节奏的时代，有人竟又想到了拐杖，想到了梯子，甚至幻想装上一双翅膀。如此一来，快是快了，体面也体面了，却有“自废武功”之虞，这恐怕并非危言耸听。

植物学家认为，园林里林林总总的嫁接，必须遵循物种、季节、气候诸多因素的影响，才能提高成活率。时下一个公开的秘密，很多人都在吐槽“论文枪手”，奈何有些人依然乐此不疲，也未知这是时代的进步抑或文明的悲哀。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的诗句告诉我们，观云望水，宁静致远；寡欲无求，清心怡然。凡事最忌好高骛远不求甚解，囫囵吞枣不知所然。快，直奔彼岸而欢呼雀跃，慢，既享受摇橹的惬意，还能欣赏两岸的风光。

写到这里，已是下午时分。此刻，我想煮一壶水，于窗前凉台，慢享夕阳余晖。学那窈窕茶女洗盅滤盏，高举低冲，轻抚茶沫，让袅袅茗香氤氲我的陋室。然后轻抿一杯，又来一杯，再续一杯，直至意足心醉……（2025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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