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女侠》给人的感觉是超出预期。
好莱坞拍摄的动漫电影,如“复仇者联盟”系列,因为太过晦涩的理念之争,搞得整套电影枯燥无味。《神奇女侠》成功地避开了动漫改编电影的故作高深的思想探讨,直接把一个“神”的故事,嫁接在“一战”的大背景上,既有玄幻的成分,也有历史的真实性,各取所需,满足了观众的各个层面的需求。
这一点是电影的成功的定位之处。
电影的最后的一场决战,其实分割成两个层次,一个是人与人的搏斗,也就是英国间谍来到德军机场,炸毁德军的装有毒气的飞机。在这一过程中,影片中的男主人公史蒂夫壮烈牺牲,完成了一个现实情境下的战斗进程。
而同时,神奇女侠戴安娜,在这里,要对付真正的战争幕后黑手,这就是影片里的战神阿瑞斯。
这样,电影便分割成了两个异度空间,一个是神与神打,一个是人与人斗。这种风格的界定,如果我们回溯一下,恰恰可以在希腊神话里看到如出一辙的设置。
在“特洛伊之战”中,神挑起了双方的战争,也在天上暗中助力,但在战场上搏击的完全是人。虽然神也曾经居高临下地射出暗箭,但主体战斗还是得由人来完成的。
这种传统被《神奇女侠》全盘接受过来了,不管是《神奇女侠》有意还是无意,它都必须与希腊神话的战争设定相同步,不然的话,如果神过分干预了人类的战争,那么,“一战”的历史进程,就将全部被改写。
所以《神奇女侠》里的“神与神打、人与人斗”的设定,既是西方文化的一种传承,同样也是电影刻划人物的需要。
从这个意义上讲,电影里的戴安娜,是个“神”的化身,更体现出一种“人”的精神取向。她完成的是电影里的对于人类战争的思考,局限于这部电影来说,就是反思“一战”中的战斗的意义与价值。
如此我们可以看出,史蒂夫完成了电影的现实性的战斗层面的搏击,而戴安娜完成的是电影里精神上的反思战争层面的思索。
戴安娜从她的世外桃源的天堂岛来到了人间世界,她的世界观必须重新生成,她遇到的第一个不能理解之处,就是人类为什么要发生战争。
在电影里,戴安娜所在的天堂岛被设定为天帝宙斯为了保护人类而建立的一处化外之地,来到人类世界,她到处充满了好奇,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要重新认识人类的战争。
战争与爱情,是人类的特有属性。爱情是人类为了生命创造而展开的铺垫,而死亡则是人类扼杀生命的一种吞噬。
戴安娜对人类的最大的好奇感,都集中在这两个方面:爱情与战争。在影片里,当戴安娜见到裸体的史蒂夫的时候,她对于男人的命根子有什么作用充满了好奇。而这种人类之根,正是她日后投身到爱情的根本性诱惑。
在天堂岛的文化语系里,她接受的教育是拒绝爱情的。母亲讲给她的出身来历,说她是用泥巴做的,不存在任何爱情这种润滑剂,更不涉及到男性之根主导的性关系。
这意味着戴安娜对人的爱的认知是一片空白。所以,电影里也把她事关人类的爱情认知的空白盲点,作为影片里的主要的戏剧冲突予以不厌其烦的重点呈现。电影里也由此制造了让观众心照不宣的笑点。我们要知道,搞笑绝大部分来源于对性的调侃,暗中针对的是人在性方面的羞涩性。性笑话的经久不衰的魅力,组成了《神奇女侠》中的主要搞笑之处。
这种搞笑的地方,主要集中在戴安娜见到男人裸体顿生的好奇,然后到前往英国的海面上,对男女为何不能睡在一起的追问,直到她在男人的循循善诱之下,逐渐明白了男女之爱的真谛。当最后的时刻,史蒂夫壮烈牺牲,电影闪回地交待了史蒂夫在完成最后的使命之前,对她的最后的留言,归结到一点:这世界上只要有爱,什么都好办。
其实,戴安娜的觉醒过程,也就是她对人类社会的了解过程,第一步就是通过对爱的习练而了解它的全部纹路。她为此在精神层面上实现了从神向人的转变,她懂得了人最美好的一种感情的存在,知道了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对于人的巨大的快感源泉的意义。
这是人类的一种美好的一面。如果电影像后来戴安娜死抓住战神不放那般刨根问底的话,她应该在享受美好爱情的时候,把那个普洒杨柳水的爱神也给寻找出来,以感谢她的完美的对爱的赐予。但电影里,戴安娜只知去寻找战神,对爱神却毫无察觉,未免是电影挂一漏万的失策。想一想,荷马史诗“特洛伊之战”里,不仅有战神在掀风鼓浪,也有爱神在后面煽风点火。这是多余的话,博君一笑。
戴安娜同时还必须面对着人类的丑陋的一种东西,那就是战争。与爱一样,她不得不通过身体力行来了解战争的全部内涵。在她的非白即黑的世外桃源酿成的世界观中,战争终归有一个幕后黑手,当她成功地把德国军官给灭掉之后,战争似乎就能停下来,但是,战争远不是可以归结于一个罪魁祸首那般简单。
在这一点上,电影不能不说非常忠实于唯物主义的意识形态。战争的确不是一个人的产物,它是一种精神方面的各种合力的综合结果。
而戴安娜是一个精神层面上的存在,因为她是神嘛,神,就是精神之神。她不能像史蒂夫那样,只关注物质层面的局部的胜负,她必须找出战争的精神层面的东西,这就是——战争的精神动力,也就是——战神也。
好在在最后的飞机场上,面对德军装有毒气的飞机即将起飞之际,战神不请自到了。
这个战神的出现实在令人大跌眼镜,原来他不是身在德军阵营,而是英国帕特里克爵士。
正是这个人,在英国议会里侃侃而谈,要将战争进行到底。看起来,他代表着战争的正义的一方,但是从精神层面来说,他的所谓正义战争的表态,恰恰出于幕后挑动战争的黑手动机。正是他,为戴安娜与史蒂夫出兵一战前线,提供了物质与精神支持。没有想到,这个派他们到前线去终结战争的人,正是最大的祸害。
是不是细思极恐?当发现自己的上级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的时候,那种震惊感,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如果说,史蒂夫曾经作为德国兵营里的卧底的话,那么,他相对于他的上司帕特里克爵士,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真正可怕的是帕特里克爵士。自己反对的,正是自己上司支持的。这也是电影里设置出的一个最出人意料的震惊的真相。
在自己的上司,都是自己的反对对象的情况下,史蒂夫该如何选择?
电影再次显示出它的智慧来,也就是我们上面说的“神与神打,人与人斗”规律发生作用了。
史蒂夫用不着去反思自己的上司原来是战争祸首这一极其恐怖的事实,这种思考战争精神层面上的纠结,就让“神”的化身戴安娜去承受吧。
于是,电影在这里“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戴安娜与史蒂夫在紧急状态下,匆匆分手,史蒂夫去对付人类的敌人——德军携毒的飞机,而戴安娜则来对阵战争的终极祸首,这时,帕特里克已经不是英国的一名大臣了,而是恢复了他的战神身份,于是,战神身上的政治身份被剥离了,让史蒂夫面临痛苦抉择的上司是“黑暗面”的醒悟用不着了。戴安娜与战神剔开了人类才有的阵营意识,而完全展开了一场精神层面的搏击。
所以,电影里的最后一场机场搏斗在充分展示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好莱坞电影特效时,我们看到的实际上是人的精神层面上的搏击,而精神完全是超现实的,虚拟的,玄幻的,这样,电影里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完成了对付人类的敌人、与神的敌人的终极战斗。这两个战斗,互不干扰,因为它们确实是在精神与现实的两个层面上展开的。电影里恪守的神与人的隔离空间,保证了这场战争的合理性,也被观众不知不觉地接受了。
而打通人与神之间的纽带,就是一个爱字。最后戴安娜铭刻在心里、表达在口里的那个关于爱的肺腑之言,在整个电影的环境里,便有了某种水到渠成的合理性。
如此看来,《神奇女侠》整部电影让人看了相当的舒服、熨贴的原因,是因为它在构思上,巧妙地安插了如此众多的人类的精神文化约定俗成的元素,它把爱情与战争这一人类最富有话题性的概念,融入到电影的主线发展中来,揭示了人类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本真,让电影赋予了一种我们感觉不到但却能触动内心情怀的哲学意蕴,使得电影里的前台的激烈战斗场面,成为了人类精神寓意的酷烈的形象化显影。好莱坞电影并不是每一部都能做到影像与意义的完美结合的,而《神奇女侠》可以说做到了这一点,这才是这部电影如此评分之高,让人觉得浑身舒畅的原因所在。决定电影品位高低的,最终还是取决于电影的构思与思想,体现在电影中那些支撑起视效的精神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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