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之火｜专访孙学工：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体现了我国宏观调控长短结合的特点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决策咨询部主任孙学工 澎湃新闻记者 周頔 摄

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强在所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了多项今年经济的预期目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5%左右、城镇新增就业1200万人以上、居民消费价格涨幅3%左右等。

同日，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决策咨询部主任孙学工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的专访，就《政府工作报告》进行了解读。他认为，5%左右的经济增速目标是一个积极进取又稳中有进的增速目标。有利于稳定预期，可以提高国内外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信心。

孙学工认为，伴随着经济恢复增长、就业扩大，今年城乡居民收入也将保持增长。房地产和股市在今年也有望趋稳，有助于增加居民财产性收入。此外，超长期特别国债的发行体现了我国的宏观调控长短结合的特点，有利于稳定中短期增长形势，也将给我国重大战略实施和重点领域安全能力建设提供更大财政支持空间。

以下为采访实录：

澎湃新闻：此前，一些市场机构和国际组织对我国今年经济增速给出了低于5%的预测。《政府工作报告》确定了今年经济增长目标为5%左右，与去年相同。您觉得设定今年经济增速目标有怎样的考虑？

孙学工：因为存在低基数的影响，去年经济增长目标定为5%左右，相对来说压力并没有很大。今年不存在低基数影响因素，而外部环境跟去年相比也没有明显的改善，所以此前国际组织和市场机构并没有那么乐观，给出的预期基本都低于5%。

《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了今年的总体目标和相应的工作安排，也提出了与去年相同的5%左右的经济增速目标，总体上看，我认为这是一个比较积极进取的目标，充分调动国内外积极因素经过努力是可以实现的目标。定这样一个目标有利于稳定预期，可以提升国内外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信心。这个目标也与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的发展目标更好衔接。

同时这个目标也是稳妥的目标。一些研究建议今年经济增速目标要超过5%，甚至更高一些。我觉得还是要看到当前面临着一些风险和挑战，特别是房地产、地方债务等问题化解任务还是比较重的，如果要追求超过5%过高的增速目标，就需要各种政策方针更大幅加力，同时也要付出更大的成本，产生更多的风险。当前我国发展还是要坚持稳中求进的总基调，要在保持宏观经济基本平稳态势下着力推进高质量发展，所以我觉得5%左右是一个积极进取又稳中有进的增速目标。

澎湃新闻：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标本兼治化解房地产、地方债务、中小金融机构等风险。当前地方政府债务问题累积，部分风险隐患已经暴露。要如何维护金融系统的安全？

孙学工：此次《政府工作报告》明确了2024年政府工作任务之一，是更好统筹发展和安全，有效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具体举措包括：稳妥有序处置风险隐患、健全风险防控长效机制、加强重点领域安全能力建设。

在稳妥有序处置风险隐患方面，《政府工作报告》还指出，完善重大风险处置统筹协调机制，压实企业主体责任、部门监管责任、地方属地责任，提升处置效能，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在健全风险防控长效机制方面，要健全金融监管体制，提高金融风险防控能力。

我认为，完善重大风险处置统筹协调机制、提升处置效能这两点是非常关键的。处置重大风险，要以法治化、市场化为原则，但政府的组织协调作用也必不可少。举例来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美国金融业、汽车业重要企业的重大风险处置都是美国财政部牵头进行协调的。对于比较重大、可能引发系统性影响的风险，处置效率、效能是十分关键的，如果没有抓住最佳处置时机，处置的难度就会成倍加大，其不利影响就会放大和扩散。提升处置效率效能需要政府加强统筹协调，更好平衡各方利益，并创造更加适宜的政策环境、提供更有效的激励。

澎湃新闻：《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今年赤字率依然拟按3%安排，与去年持平，您怎么看维持赤字率的安排？3%赤字红线要一直坚守么？

孙学工： 3%赤字率警戒线的说法，可以将其作为参考，但也不是一定不能突破，关键看是否必要。3%警戒线的提出者欧盟在历史上也曾屡屡突破，甚至3%的具体含义实际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适度加力、提质增效。综合考虑发展需要和财政可持续，用好财政政策空间，优化政策工具组合。预计今年财政收入继续恢复增长，加上调入资金等，一般公共预算支出规模28.5万亿元、比上年增加1.1万亿元。拟安排地方政府专项债券3.9万亿元、比上年增加1000亿元。

之所以在财政政策加力的同时没有调高赤字率，我想一方面是通过各项安排今年财政政策的力度已经达到了一个较高水平，去年四季度增加发行2023年国债1万亿元，作为特别国债管理，因为是在上年四季度安排的，尽管名义上记在了去年，其落地形成工作量并发挥作用主要是在今年，再加上今年还要发行1万亿超长期特别国债和加大地方政府专项债，已经实现了财政政策的适度加力。另一方面，短期财政刺激与财政长期可持续性的平衡是始终要考虑的因素，这也是协调逆周期和跨周期调节的需要，要为今后的宏观调控留有空间。

澎湃新闻：《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从今年开始拟连续几年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专项用于国家重大战略实施和重点领域安全能力建设，今年先发行1万亿元。为什么要使用超长期特别国债这个政策工具？

孙学工：超长期特别国债的发行体现了我国宏观调控长短结合的特点。疫情以来，我国经济短期受到了一定冲击，也产生了一些中长期的影响，加之国际环境的变化，因此我们也听到了国外一些唱衰中国的声音。要打破这种不良预期，到十四五末这几年是非常关键的时期，需要保持一个相对平稳的增长平台，防止经济下滑形成惯性。连续几年发行超长期国债有利于稳定中短期增长形势，也是中央财政发力担当的体现。另一方面，要实现基本现代化，我们也确实面临着突破核心技术、夯实安全保障等需求，解决这些问题需要长期持续稳定的投入，超长期特别国债是适宜的政策工具，要积极运用发挥其作用。

澎湃新闻：去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对于CPI涨幅的预期目标是3%，然而实际增长只有0.2%。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对CPI的预期目标维持不变，您觉得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孙学工：制定3%的CPI预期目标体现了政策导向，去年较低的通胀水平，实际上表明整体经济运行相对是偏冷的，我们希望经济能够更加活跃，自然CPI要高一点，另外这也与今年整个政策空间有关系。

《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稳健的货币政策要灵活适度、精准有效。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社会融资规模、货币供应量同经济增长和价格水平预期目标相匹配。这里特别指出了是与预期目标相适应，而不是实际水平，在当前价格水平明显低于目标水平的情况下，社会融资规模、货币供应量就有了更大的调整空间，有利于扩大宏观调控特别是货币政策的政策空间。同时，3%的价格目标也为价格改革本身提供了空间，目前包括能源和公用事业的一些价格还未理顺，受疫情影响一些该调整的价格没有调整，这些都需要逐步解决，以保证相关领域供给和公共服务的可持续性，对化解地方债务也有助益。

澎湃新闻：《政府工作报告》提到要让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同步。居民收入增长的动力和增长点在哪里？

孙学工：居民收入增长最根本的来源还是经济增长，去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上年名义增长6.3%，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6.1%，跑赢了GDP增速。要让居民收入持续增长，肯定还要有持续的经济增长和广泛的就业。今年5%的经济增速目标将扩大就业面，提供更多工作岗位。同时，社保体系的加强、待遇的提高也对居民特别是弱势群体的收入增长做出贡献。

《政府工作报告》将今年城镇就业预期目标设定为1200万人以上，城镇调查失业率目标定为5.5%。去年是用“1200万人左右”，今年是“以上”，这体现了今年的目标更加积极。与此同时，《报告》也提出今年要在继续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的同时，将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月最低标准提高20元。

居民增收还有相当一部分要源于财产性收入。去年居民在财产性收入方面遇到了一些问题和挑战，特别是在房地产市场、股市等领域，我认为今年这两个方面将会趋稳，对居民财产性收入的不利影响将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