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恶人之闭幕交易

01

潘石屹的儿子被北京警方通缉三个月后，黑石集团宣布，将以30亿美元收购SOHO中国。若收购完成，黑石将成为新主人，潘石屹夫妇仅保留少量象征性股份。

这件事说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潘石屹疼儿子，既然儿子成了通缉犯无望回京接班，那干脆，不干了。

这种想法在老一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很普遍，老一辈的那些农民，包括从农村进城发了财的精神老农民，他们奋斗的动力，很大程度是源自儿子。如果没有儿子，哪怕是有女儿，如果想到自己的家业将会被一个外姓女婿接过去，那么顿时，就不想奋斗了。

潘石屹本是甘肃老农民出身，辛苦打下家业为儿子，合情合理。

潘石屹不想干了，苏世民却很想干，这就引出第二个问题。

在2021年6月那个时间点，苏世民领衔的黑石集团，是很看好中国市场的。即便有种种议论说中国资产泡沫很大了，房地产市场连涨三十年后泡沫尤其大。最大要数商业地产，想想疫情期间，居家办公流行起来，外卖网购愈发喷涌，潘石屹那么多商铺，还有人逛、有人租吗？

这些分析很对。自疫情以来，SOHO中国的出租率连年下降，到2022年末，平均出租率已经降至76%。最差的像望京SOHO出租率仅62%。

当时间行进到2023，这行情，不用等年报，想必潘石屹那些形状奇异的大楼要空一半了。

从一铺难求到空了一半，也就才过了两年。这陡峭的下降曲线，再配上SOHO中国已经跌到几毛钱的股价，苏世民肯定要暗自庆幸：My God，老天保佑，两年前的交易没通过反垄断审查，被咔掉了。

潘石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就那么几栋楼，怎么就触碰到了垄断。

咔掉了，没买成，苦了潘石屹，美了苏世民。

所以当一周前，一场盛大的晚宴在美国旧金山开席，苏世民抢着上了主桌名单。

主桌，何其珍贵。

在一些北方地区，比如我的故乡山东，能上主桌吃饭，不仅关系性别，更取决于身份。

苏世民是能上主桌的人，虽然他既是美国人又是犹太人，恰恰属于当今的激情小网红最讨厌的一类。但苏世民在中国的主桌上吃席，已经十余年。

02

李友被判入狱的那个月里，苏钢集团的“毒地”拍卖陷入白热化竞争，现在说是毒地，那时候却是宝地，占地面积66万平方米，开发总体量157万平方米，要建成苏州首个百万方城市综合体。

2016年10月，经过222轮举牌，上海陆家嘴豪掷85.25亿才将其拿下。

卖掉这些地，苏钢集团解脱了，处理掉各种债务后，还能净赚10个亿。

即便如此，苏钢集团原本也不想卖，把这些地盖成房子卖给散户，赚得要多得多。

但必须要卖，因为李友出事了。李友时任北大方正集团的CEO，方正集团是苏钢集团的大股东。作为最著名的校企龙头，方正曾给苏钢集团规划出美好的蓝图：打造“低碳金属材料智造园”、“现代物流智慧园”、“循环经济产业园”、“北大青年城创业园”，形成一个“北大方正·苏州现代服务业集聚区”。

不幸的是，一位姓郭的老板举报了李友，随后李友与方正一众高管被带走调查。一查，发现这批人问题不小，多项罪名被确证，由于李友自首并有重大立功表现，从轻发落，判了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

李友入狱，方正危急，无暇顾及遥远苏州的小弟苏钢。负债累累的苏钢集团只得含泪将“宝地”卖给陆家嘴。

后来，陆家嘴脱裤子放屁，引进了个英国雷丁学校，开学之前环境评测，致癌物苯并芘、萘严重超标，雷丁学校被勒令停办，并遭到542.7万元的行政处罚。

接下来，“宝地”变“毒地”，全是麻烦。

试想一下，从源头出发，如果李友没被抓，方正照常大干快上，这些地块由他们自己开发。背靠教育资源如此雄厚的北大，压根儿没必要引进什么英国雷丁学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楼盘可能还在售卖，已经入住的居民也依旧开心着。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中国平安也就没机会入主方正了。

李友入狱后，控制权易主，北大方正经营很快恶化。虽然李友遥控手下拼命搏斗甚至还搞出抢公章风波，但无可奈何花落去。2019年北大方正首次债务违约，随后债务地雷一个个被引爆。破产重整持续了两年，最终，平安人寿成为新方正集团大股东，持股66.51%。

陆家嘴接盘苏钢集团的66万平方米“宝地”，那是小意思。平安接盘整个方正集团，才是大买卖。

类似的大买卖，平安这几年没少干。每逢一个大公司陷入危机，急于套现所持资产时，平安就如秃鹰般出手了。华夏幸福、融创、朗诗、旭辉、远洋......平安对他们的优质不动产项目十分痴迷，出手一直没有停过，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隐形地主”。

显然，当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公司和一个个风光无量的老板黯然出局，平安，是一直稳坐在主桌吃席的。

03

王健在法国海滨小镇失足摔死的一个月后，他掌舵的海航集团迎来了大喜讯。仙风道骨的新董事长陈峰与另一位深不可测的资本大鳄方风雷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

签约仪式红彤彤。一起出席的，还有一位教授，至少在官方报道里是以教授的名义：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张红力。

张红力不仅是教授，还是博导，是实打实带研究生的。这一点，跟不久前进去的许家印教授一样。

在2018年8月的那个节点，有了张红力站在旁边，陈峰的心里就很踏实，海航的债权人也能松一口气。

是啊，2017年开启的那一轮对大公司“海外买买买”的整顿，日趋严厉。海航在名单里首当其冲，少了金融机构的支持，资金顿时紧张，全靠王健腾挪闪转勉力维持。

这下好了，王健突然摔死，海航失去主心骨。早已退居二线的陈峰重新回到前台，整天吃斋参佛的他，能把海航拉出来吗？

陈峰还是有能量的，他拉来了方风雷。方风雷执掌着中国最神秘的厚朴基金，该基金有美国高盛和新加坡淡马锡作为两大基石投资者，深度参与过建设银行与中国银行的海外股权交易。

陈峰拉来方风雷，方风雷拉来张红力。其中的时间点很有意思，2018年7月王健在法国摔死，几乎同时，时任工商银行常务副行长的张红力递交了辞呈。一个月后，三人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这其中的道理，从签约仪式的着装可见端倪。

陈峰穿的是黑色中山装，显示他作为佛家弟子不谙俗物；方风雷穿得是麻布大褂，表明他国学深厚不懂英语。真正能够替代王健当操盘手，把海航遍布世界的各色业务梳理明白的，要属西装革履的张红力。

张红力是一顶一的操盘手，学贯中西。他在德意志银行干过十年，任职亚太区总裁、中国区董事长。那十年里，德意志银行在中国的业务取得巨大飞跃，诀窍是他通过特招的手法，把一帮儿女招入德意志银行。家有儿女，好做生意。

这也不算什么独门诀窍，那些年里，那些海外银行家都想这么干，都要这么干。只不过，张红力干得特别漂亮。

于是有关方面看中了他，聘请他出任工商银行副行长，外资银行高管进入央企核心层，这开了个先例。

当王健死后，陈峰和方风雷联合拉来张红力，那意思就太明白不过了：让他接盘。

张红力辞掉工行副行长赶来参加签约礼，那意思也很清晰：我要接盘。

海航总资产过万亿，有臭的，有香的，有虚高的，有优质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接盘的过程，也是一个分肥的过程。

但是，他们都一厢情愿了。海航破产重整，但没他们的份儿，陈峰进去了，张红力不久前也进去了，剩下方风雷吹着冷风听雷声阵阵。海航集团被分食，核心业务被坐标东北的“方大系”吃下。

看来，这位收废品起家的48岁东北富豪方威 ，也来到主桌吃席。

04

这几年里我们都习惯了一个词：破产重整。当一个个大公司排着队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就意味着一个个曾经胡吃海喝的老板被从席上拉下来。

这个过程很痛苦，伴随着裁员、烂尾、坏账、兄弟反目、夫妻离异......

但这个过程也很幸福，因为有人倒霉，就有人风光。

曾经的微博大V潘石屹父子倒霉了，举报他们的司马南接盘成了大V。

曾经的方正系资本大佬死的死抓的抓，由平安接盘的新方正集团又在崛起。

曾经的万亿海航，曾经的万亿安邦，曾经的万亿恒大，曾经的万亿中植......前天中植集团出来承认了，资不抵债，缺口2200亿。

据说，这缺口里，包含着皮裤哥汪峰的一个多亿。他与章子怡的婚姻熬过了七年之痒，生育了两个孩子，一个生在美国，另一个也生在美国。磨合够久，价值观一致，当财务触雷，也得各自飞。

你看，就连汪峰章子怡都赶上了倒霉，这些年里，娱乐圈倒霉的鳞次栉比。那谁变风光了？看图，谁在C位。

这些问题，都很有意思。

所以我想写个系列文章专辑，写一连串的人物，去探究一番，他们为什么倒霉，而另一批他们，又为什么吃上主桌，站在C位。

专辑命名为“八恶人”，门槛是650微信豆，苹果和安卓手机均可购买。本周开始连载，今天这篇算作导读，往后每周一篇，设定的是八篇。但我估计会写个十几篇，一直写到除夕。

今年除夕不放假，你我一起，看故事，品咂百年一遇大时代的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