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头牧场”大扩张之后：原奶过剩中小牧场亏损六成，乳业如何熬过2008年以来最难时刻？

几年来，在乐观的消费预期下，中国的乳业公司们一直沉浸在上游牧场的产能扩张潮之中。伊利、蒙牛、光明、君乐宝、新希望、三元食品等头部乳企积极布局上游原奶供应。

2021年中国新建、扩建的牧场项目有166个，新建扩建牧场项目设计存栏数总计达到98万头，计划投资总额近390亿元，而且几乎全是大牧场，“万头牧场”占比达62%。而2022年新建扩建牧场项目设计存栏数总计达到147万头，计划投资总额近420亿元。

乳企向上游的扩张，推动着中国奶业规模上不断膨胀。农业农村部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奶类产量4027万吨，首次突破4000万吨大关，位居全球第四位。但这种过于迅速的增长为奶业今天的困境埋下了隐患。

大扩张之后，原奶过剩了。

很多大型的乳业公司被迫使用喷粉的技术手段储藏过剩的生鲜乳。7月19日至21日在重庆召开的第十四届中国奶业大会上，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李胜利在论坛中透露，在2023年2月最难的时刻，国内乳企平均每天过剩喷粉储藏的生鲜乳高达1.08万吨，占收奶量的17%，到2023年5月，每天喷粉数在4000吨到5000吨，情况有所好转。

中国奶业协会名誉会长高鸿宾也表示，在行业困难的情况下，大乳企继续保持收奶，伊利和蒙牛一度日喷粉量都高达到5000吨和4000吨，而每喷粉一吨就直接损失1万元以上。

大型乳企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减少损失，尝试熨平风险，而不具有议价能力的中小牧场在原奶价格下行的过程中可能更为弱势。李胜利在论坛中透露，目前上游原奶行业亏损面已经超过60%。

高鸿宾则表示，当下中国奶业面临着2008年以来最难的时刻。

乳业原奶难题

乳业的原奶过剩危机，首先要追溯到需求端预期的调整。

从消费层面看，2022年中国液态奶消费出现8年来首次下降，降幅达到8%左右，3年疫情的影响以及中国经济的恢复发展影响着乳制品消费。中国新生婴儿近5年下降44.5%，人口下降可导致10年后我国牛奶消费总量萎缩150万吨。

李胜利表示，中国乳制品结构和奶源南北不平衡也制约着奶源的阶段性过剩。

原奶过剩的一个直接影响是国内奶价的波动下降，原奶价格从2021年8月的每公斤4.38元下降到目前的3.77元。 按照农业农村部副部长马有祥的分析，国内奶价持续下滑，但中国乳品生产成本依然高企，我国生鲜乳生产成本每公斤比美国高40%，比新西兰高90%。

在独立乳业分析师宋亮看来，原奶价格的下行一方面是需求因素，近两年来中国乳制品消费需求放缓，部分品类销售甚至出现下降，比如酸奶、含乳饮料等。而在供给方面，近两年来国内奶牛养殖增长迅速，原奶供应量增长较快。此外，进口奶源也对国内原奶存在挤占效应。2022年中国共计进口各类乳制品327.19万吨，折合成生乳，约在1600万吨至1800万吨。

奶价下滑的同时，上游饲料成本高涨也进一步加剧了牧场的压力。李胜利表示，“今年厄尔尼诺现象导致国内多地高温、干旱，夏粮价格有所上涨，因此饲料成本依然会高位运行。而未来几个月也是牧场储备青储饲料的关键期，销售困难、资金紧张等问题会倒逼部分牧场加速退出，但预计2023年过剩生鲜乳总量会超过110万吨。”

奶业产业链洗牌

奶价下行之下，乳业产业链或面临新一轮重塑。

2018年以来，触底后的国内牛奶价格进入上行周期，国内乳业也开始了产能扩张。 “万头牧场”的兴建热潮带来了原奶供给量的快速增长，2020年国内原奶产量甚至创下13年来增速最快，2022年我国奶类产量4027万吨，首次突破4000万吨大关。

农业农村部管理干部学院研究员陈瑜对界面新闻表示，这几年奶源投入太大，明显供过于求，所以奶源过剩从更长的时间周期来看，是必然的结果。

上游牧场产能扩张潮之中，不仅中小养殖户积极补栏，或者加大投资新建牧场。数据显示，伊利、蒙牛、光明、君乐宝、新希望、三元食品六大头部乳企也都积极布局上游原奶供应，通过不断入股、并购以及新建奶牛牧场的形式，提高自控奶源比例，去年平均占比已超40%。

一些乳企自有奶源比例相对较高。如认养一头牛曾在招股书中披露数据，其奶源自供比例甚至高达88.17%，且奶源建设持续扩大。独立乳业分析师宋亮告诉界面新闻，乳企之中这已属于相对较高的水平。对于其是否会受到原奶过剩的影响，宋亮表示还要看其动销能力。

原奶价格的下跌让乳企向上游牧场扩张步伐停了下来。奶牛养殖业杂志《荷斯坦》注意到，部分牧业集团已经停止投资新项目；一些已经建好的牧场放缓进牛步骤，延期投产；很多在建牧场工程缓建，延期完工。同时，进口乳品数量出现大幅下降，以减轻国内压力。

李胜利也表示，奶牛存栏数也在减少，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辐射牧场2023年5月奶牛存栏量同比减少3.42%，3000头以下辐射牧场存栏则减少6.28%。

高鸿宾也介绍，国内规模以上乳企已经从815家减少至587家，未来集中度还会进一步上升。在其他发达国家，奶业发展也曾有相同的发展轨迹，比如美国2010年到2021年10年间，养殖场数量从5.3万个减少了近3万个，但存栏和产量大幅增长。

中小牧场危机

在乳业陷入困境的2022年，现代牧业、优然牧业、澳亚集团等多家上市乳企都在财报中呈现了收入保持增长，净利润却集体大幅下滑的状态。

近期，在乳企陆续公布的2023年上半年的业绩预告中显示，原奶价格下跌的影响仍在持续。

现代牧业于7月20日公告，2023年上半年公司股东应占净利润介乎2亿元至2.2亿元，同比减少约57%~61%。

现代牧业表示，净利下滑的原因在于，原料奶业务毛利率下降及毛利额减少，主要由于大宗原材料价格较2022年同期仍处于高位及国内原料奶市场售价下行，导致集团原料奶业务毛利率较2022年同期减少约4个百分点。

积极扩张上游奶源的乳企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陈瑜对界面新闻分析，关键在于要看企业的自控奶源比例。“单纯是加工企业，靠收购原奶加工，那么这一时期就相对有利，因为原奶价格下跌，但终端产品价格不会下跌，但如果既是加工企业，同时又布局了上游奶源，则要看自有奶源比例，比例越大，现在可能就吃点亏。”

但不具有议价能力的中小牧场在原奶价格下行的过程中可能更为弱势。李胜利在近期的论坛中也介绍，目前上游原奶行业亏损面已经超过60%。

独立乳业分析师宋亮6月初曾指出，而市场普遍感受到的价格下降幅度更甚，部分地区的市场化收奶价格已经下跌至2元/公斤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