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在2022：垂死挣扎，跪求上片，等待“救市主”

现在的行情比 2020 年刚复工那会儿还差。

在绝望中等待希望，是近两个月以来影院从业者的普遍状态。

2 月底，吉林、上海等地突遭疫情。国家电影局于 3 月 18 日通知，要求中高风险地区电影院一律暂不开放，低风险地区营业电影院上座率不超过 75%。

叠加（介于春节档、清明档之间）3 月历来是行业淡季影响，全国影院经营受到严重冲击。

整个 3 月，全国营业影院由 10541 家净减至 5491 家，平均每天停业 158 家。

下游影院大面积停业，上游片方不得不调整发行策略，清明档、五一档、520 档国产新片接连撤档。

" 片方等影院，影院等片方 "，整个行业跌入恶性循环。

停工资，扫厕所，内部 " 消化 " 爆米花

" 顶不住了，打算月底离职。"

江西景德镇的刘经理告诉 ZAKER 新闻，他所在的影城，从 3 月份开始就没钱发工资了，员工只剩下 9 个。生意好时，这家影院的员工曾多达 15 人。

受疫情影响，4 月，刘经理所在的影院关了半个月。

停业期间，影院只安排 1-2 名员工值班巡视，检查灯光、设备情况。其余人员全部停工，" 只拿几百块钱的基本工资 "。

江西某影城停业巡检项目 图源：ZAKER 新闻据受访者整理

下游影院大面积停业，上游片方不得不调整发行策略。清明档、五一档、520 档国产新片接连撤档，影院亏损不断扩大。

" 院线没新片，观众不来电影院，成本却是死的，基本上一开门就在亏！"

刘经理直言，" 为了节省成本，我们影院甚至辞了保洁 "，影片散场，经理带着员工收厅（捡顾客留下来的垃圾）、扫厕所。" 我一开始还很抗拒，现在都习惯了。"

前不久，刘经理的影院还调整了营业时间，由原来的 9:00-22:00 改为 14:00-22:00，取消了上午场次。

位于广州荔湾区的一家影院，情况与之类似。

5 月 5 日，该影院通过多渠道告知影迷朋友，其工作日营业时间由原来的 10:00-01:30 调整为 12:00-01:30。

广州某影院调整营业时间 图源：ZAKER 新闻拍摄

然而，这家影院的余经理告诉 ZAKER 新闻，之所以夜间还能开到凌晨，是因为他们在影院大堂添置了几张台球桌。

疫情之下，许多影院通过拓展各种新业务寻求 " 开源 "。

上述刘经理称，他曾自掏腰包 " 消化 " 影院临期卖品。

据他介绍，位于江西上饶的一家万达影城，甚至给员工定了临期卖品销售 KPI。

江西某万达影城卖品外送价目表 图源：受访者提供

余经理的影院则在严格控制卖品采购。自 2020 年暑期电影院复工起，国家电影局根据防疫政策，要求观众不能在观影期间饮食。" 只能在等候区吃东西，现在买爆米花、可乐的人明显少了。" 余经理说。

另有影院尝试做剧本杀、卖奶茶等新业务，增加多元化收入，可惜大多收效甚微。

有影院投资公司管理人士指出，" 这些行业的服务强度都比电影院要高，稍不注意就是亏的，这就会与电影院本身压成本的趋势相矛盾——单店配置减员，而新业务却要加人。"

余经理则表示，影院从不指望能靠桌球 " 养家 "，更多的是希望能引来些顾客，让店里看起来有点人气。" 但这里终究是影院，真正能带来观众的只有电影。"

跪求上片

前有导演跪求排片，现有影城跪求上片。

5 月 8 日，资深发行经理、电影博主温特在自媒体上发布 " 跪求上片 " 的视频，引起行业关注。

随后，央视电影频道《今日影评》节目报道了这则新闻。

电影行业如何共克时艰？影评人李星文在节目中表示，疫情反复干扰，电影行业经营与心态兼受影响。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电影人更需要抱团取暖。

李星文特别提及即将在 520 档上映的《暗恋 · 橘生淮南》《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两部爱情片，以及定档 6 月 2 日的悬疑片《断 · 桥》，认为它们 " 有助于让观众回流影院 "。

然而，在节目播出后的几天内，这些电影陆续宣布取消上映计划，新档期待定。

定档再撤档，定档再撤档，影院人的心在期待与失望之间反复横跳。

新片匮乏，3 月以来，刘经理的影院卖得最好的片子是《边缘行者》。

该片由任贤齐、任达华、方中信等老牌港星主演。截至发稿，上映 42 天，累计票房 1.36 亿元。

现阶段，对于电影行业而言，新片票房破亿，已然是 " 天大的喜讯 "。

5 月 22 日，动画电影《精灵旅社 4：变身大冒险》发布海报，上映 50 天票房终于破亿。济南百丽宫影城经理董文欣在微博上感叹，" 最近的破亿图都很少见了 "。

然而实际上，卖得最好的《边缘行者》，仅给刘经理的影院带来 1.59 万元票房收入，累计观影人次不到 550 人。

作为参考，这家影院共有七个影厅，1192 个座位。

影院呼吁片方 " 有合适的片子就尽量上一上 "，但上游电影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

财报显示，2022 年一季度，A 股八大影视公司中，上海电影净利下滑 105.14%，连续亏损三个季度；华谊兄弟巨亏 1.32 亿，净利同比下滑 156.19%；万达电影则在院线和制作两端受困，净利削去 91.42%。八家公司一季度总净利仅 1.16 亿元。

电影公司缺钱，影响上游制作，" 片荒 " 在去年就已初现端倪。

据艺恩数据统计，2020 年国产电影共产出 650 部，同比下降 37.32%；2021 年全年产出 740 部，同比增加 13.8%，但仍远低于疫情前 2019 年 1037 部的水平。

更糟糕的是，" 片荒 " 或将持续下去。

据财新报道，目前上海、北京两地的影视项目制作陷入停顿。多个剧组因为上海疫情封控处于停机状态，其中投资较大的项目损失严重，面临资金链断裂风险。

尚有储备的片方则希望在市场状态最好的时机上片。结果就是，" 片方等影院，影院等片方 "，整个行业跌入恶性循环。

纾困

影院行至悬崖边缘，全国多个省市陆续出台相应纾困扶持政策。

3 月 30 日，浙江省温州市宣布将对影院实行 " 每个座位予以每月 25 元补助，补助期 6 个月 " 的扶持政策，这也是浙江全省推出的首个针对电影行业的专项补助政策。

据 1905 电影网报道，卢米埃影城温州万象城店在清明节假期后的第一周领到了这笔纾困资金。

该影院负责人介绍，按照每座、每月 25 元，共计补贴 1、2 季度 6 个月来计算，影院 1794 座共计收到补助 16.91 万元，" 资金主要用于员工工资及房租的支付。"

5 月 19 日，针对影院复工复业、拉动电影消费等困难问题，江苏省级电影专资安排 1000 万元，支持各地区对因疫情管控暂停营业的电影院，在具备条件时恢复营业的，给予一次性复工复业补贴；对承租国有服务的电影行业小微企业减免 3 至 6 个月租金；减半征收 2022 年文化事业建设费。

余经理告诉 ZAKER 新闻，广州暂时没有推出类似纾困政策。

他依着温州的政策算了一笔账，影院约有 1000 个座位，每月获得 25000 元补贴，6 个月下来一共 15 万。对于持续亏损了两年多的影院而言，这笔钱可谓杯水车薪，" 但有总比没有强 "。

谈及需要哪些扶持，余经理称，希望能有一定的租金减免。

租金是压在影院身上的最大成本负担，但民营影院通常无法享受承租国有物业租金减免政策。

距离余经理的影院不到一公里，还有一家坐落于商场顶层的金逸影城。

最近，ZAKER 新闻发现，这家影院在票务 App 上突然搜不到了。" 那家影院停业了，正在跟商场谈判租金。" 余经理说。

财报显示，金逸影视一季度暂停营业的自营影城最高达到 91 家，占旗下全部影城的 47.64%。

院线业务是金逸影视的核心主业。受此影响，公司一季度由盈转亏，净利同比下滑高达 347.97%，降幅创下 2020 年一季度以来之最。

余经理向 ZAKER 新闻表示，金逸影城背靠上市公司尚且如此，" 我们这种个体户，靠天吃饭，只能祈祷大片快来。老板现在就是坐吃山空，大片再不来，我们就要倒闭了 "。

" 希望是我们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

过去两个月，" 救市 " 成了电影行业的关键词。

多部国产新片避险撤档，坚持上映的多为小成本片，比如五一档的《我是真的讨厌异地恋》。

市场供给不足，国内电影行业从业者，将目光投向引进片。

海外超级 IP 大片《神奇动物 3》《新蝙蝠侠》，在映前均被视为救市之作。

然而，两部电影的市场表现均不及预期。猫眼专业版显示，《神奇动物 3》上映 46 天，累计票房 1.76 亿；《新蝙蝠侠》上映 67 天，累计票房 1.6 亿元。

前述刘经理所在的影院，《神奇动物 3》的上座率只有 0.9%，低于《边缘行者》的 1.4%。

广州的余经理向 ZAKER 新闻分析道，海外 IP 大片的受众，多半是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但除了电影，他们还有露营、剧本杀、飞盘等其他娱乐方式。眼下真正能救市的，是《水门桥》这种能让全家老小一起出来看的片子。

一位自 2019 年起兼职低价电影票代购的人士则向 ZAKER 新闻吐槽：" 现在的行情比 2020 年刚复工那会儿还差！"

疫情前，他每个月能赚 2000-3000 元，影院复工后，月入 1000 出头，但眼下一个月只能赚 200 多。

正常情况下，每周五都有三部以上新片上映，但现在甚至会出现一周一部新片都没有的情况。

" 春节档的电影延期到 6 月份，这是前所未有的，算得上笑话。" 该人士说。

不过，他还不打算放弃这门副业，" 影院不倒我不倒，希望国内能多出几部《药神》"。

刘经理和余经理则寄希望于即将在 6 月初上映的《侏罗纪世界 3》。

这部好莱坞超级大制作，成本高达 19 亿人民币。系列前作《侏罗纪世界》《侏罗纪世界 2》在内地市场分别斩获 14.18 亿元、16.95 亿元票房。

遗憾的是，《侏罗纪世界 3》上映时，刘经理应该已经从工作四年的影院离职了。他计划换个行业，" 单纯不想干这行了 "。

这段时间，广州的余经理也一直在考虑还要不要在行业里坚持下去。入行十几年了，" 感觉像炒股被套住了 "。余经理自嘲道。

但他仍在绝望中等待希望，期待电影行业能在暑期档迎来一个拐点。

还不能彻底失去希望。

就像《流浪地球》里那个小女孩说的，" 希望是我们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

作者｜李彤欣 雷颖诗（实习）

编辑｜曾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