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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尸体装进垃圾桶里,沉入湖底 | 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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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信,认为躺棺材会驱邪,能续命。他就这么矛盾地躺着,躺了有半年了。


房产中介董辉离奇失联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个公园的垃圾桶。

片警田鹏飞在失踪现场发现了血迹,认定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刑警大杨、谢江宇随之加入侦查。

当他们顺着线索查下去,失踪案成了诈骗案,诈骗案又成了凶杀案,还牵涉到一起20年前的袭警杀人旧案。

受害者?加害者?这人世间,人的身份重重叠叠,难以辨清啊。

让我们跟随戏局的老朋友阿虎,进入一场大戏,沉入警方、骗子、杀人者共同卷入的这个荒诞漩涡之中。


这是个普通的夜晚,大约是晚上十点多钟。天上有云,无月,夜色比往日稍浓,浑然将文景山公园附近的巷道染得漆黑一片。墙根处,苔痕斑驳,潮湿的砖缝里渗出腐叶与霉斑的气息。

在狭长巷道的深处,老石弓着后背,两臂吃力,推着翻盖垃圾桶踽踽前行。滚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电线上的灰雀,“呼啦啦”消失在了黑色天幕之中。

穿过巷子,一座高耸的垃圾山赫然入目。这是处风口,腐臭的气息随夜风翻涌着,风中夹杂着野狗的低吠和易拉罐滚动的“铮铮”声。

“沙——”远处的穿山高架桥上,一列高铁正在驶过,车灯如刀光一般,劈开半山的雾气。望着远去的高铁,老石稍稍止步。

此时,垃圾山顶,一只野狗的眼睛正灼灼发亮,看到山下的身影时,它呆望一下,似有警觉,转而夹着尾巴仓皇逃离。列车过后,老石才重新挪步,将垃圾桶推至一辆人力三轮车旁。就在这时,垃圾桶盖忽然被一股强劲的贼风掀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赫然暴露,在天光的映照下,上面似还有乌血流淌。

那是个人,圆滚滚的是他的头。

老石不慌不忙,伸出戴胶皮手套的手,将盖子盖上。然后又将三轮车里的垃圾全部挪走,把装有人的垃圾桶推上车。他的动作娴熟极,像是在码放一件普通的货物。之后,他又用废旧纸片与塑料布盖住了垃圾桶。

半空中,月影忽显,忽又被云絮吞没。

几分钟后,老石终于收拾停当,他跨上三轮车,行驶起来。风声渐消。高耸的垃圾山下,只剩三轮车链条的吱呀声,与远去的高铁呼啸声遥遥呼应。

行至一处垃圾山下的凹坑时,只听“哗啦——”一声,一个类似相机包的东西被老石抛弃。那包在凹坑里滚落,滚动时,尼龙布料与玻璃碎屑碰撞发出脆响,惊得一只觅食的地鼠夹着尾巴逃窜。包终于停止了滚动。包上未闭合的拉链口隐约露出照相机的镜头盖,上有“Nikon”字样。

三轮车缓缓绕过凹坑,驶入乡村主干道。道路不平,垃圾桶因被颠簸,那人的脑袋再次自桶盖缝隙里暴露,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睁着。车轮碾过积水的坑洼,飞溅的泥点子喷射到褪色的路牌上——前方两公里,文景山公墓。

十几分钟后,三轮车行至高架桥下,几只流浪狗突然窜出,先是狂吠几声,似是认出了骑车者,马上收声,尖着下巴,缀在三轮车后,边跑边摇着尾巴,直到跟随三轮车拐入粗壮的桥墩下。

老石下车,如同幽灵般在桥洞下起伏忙碌着,他整理起白天捡来的废品。废品堆积如山,旁边有一辆没有轮子的废弃轿车,轿车被改造成了窝棚。在微弱的节能灯照耀下,依稀能看出窝棚里的陈设,脏污的被褥,捡拾来的零碎物件,布娃娃、闹钟、碎花瓶、贴画等。废品中又找出“宝”了,是个被遗弃的全家福相框,里面是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年幼的儿女,儿子靠在爸爸膝盖前,女儿则由妈妈抱在怀里。握着这相框,老石看了好半天,看这一家人幸福的样子,怎么也不该把这“幸福”丢弃,但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无法说清,或许这照片上显示出来的“幸福”早已经破碎。

老石迟疑着,他没把相框丢弃,而是放进窝棚,摆在了“床头”。窝棚里流淌出一点儿虚假的“幸福”。

老石挑了顶毛线帽和几件破旧衣物,走出窝棚。他回到三轮车边。节能灯打开,挂在了车把上,灯光照亮死者的身体,一张僵硬的面孔,灰中泛紫。老石用毛线帽子将死者的头和脸整个罩住。他伸出手,轻拍一下死者的脸颊,像是在对其进行必要的安慰。之后,他拿出一把寸把长的小刀,开始切割剥离死者身上的衣物,最终将尸身剥得一丝不挂。年轻的裸露的身体显得滚圆,有力,可惜已死,不争的事实。老石捏过破旧的衣物,一件件套在光裸的尸身上。尸体经过如此一番装扮,已是个流浪汉的模样。他老石的想法是,这么装扮后的尸体如果抛掉,不至于一下子就被认出来。最后,他把尸体塞进超大编织袋中。封锁好拉链,又取了渔具,也放到了车上,最后把一个折叠起来的遮阳伞压上去。

午夜,老石踏上了抛尸之路。人非小猫小狗,抛尸绝非易事。白天,他折腾了一整天,才找到一个理想之地,就在距离高架桥十多公里外的丹江水库。他默默祈祷着一切顺利。车链条在寂静中发出“吱吱呀呀”细碎的声响,如同鬼魅的叹息。一路上,他专挑偏僻的小道,没有丝毫的放松。绕行两三个钟头,终于到达丹江水库。

夜晚的水库波平如镜,行道树倒映其中,黑黢黢的,偶有鱼在嬉戏跳跃,黑暗中发出细细的水泡破裂的声响。老石没有迟疑,准确找到白天踅摸好的水边,停车之后,快速把编织袋从车上拖下来,然后扛起来,踏着岸边的草丛,走到更低的岸边。他把袋子放下,拉开拉链,将提前准备好的两块大石头塞入其中。封好之后,随即把袋子滚着推入了水中。他脱掉鞋子,自己也入了水。借着水的浮力,他把编织袋运到距离河岸十几米远的芦苇荡。

他心想,世界上的事儿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此前原本是去文景山为朋友祈福,却阴差阳错为自己招到了灾。老天要灭他这样一个活鬼,是不容商量的。他尽量想着把这一劫度过去。他把手松掉,袋子很快沉没在了眼前,水面上泛起一串串气泡,直到气泡消失,水面恢复平静,他才拨动着水,慢慢游回岸边。

他骑着三轮车离开岸边,只觉浑身轻飘飘的,好像只剩下了骨头。远远回看那片芦苇荡的时候,有风恰好吹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像是死者低沉的诅咒。

“哈,捞到大家伙了!”

这一声可是吓了老石一大跳,只见一个圆圆的头顶正从河堤下升起来。老石镇定一下,仔细观察,才发现是个戴着渔夫帽、夜钓的家伙。

“有日子没见了啊,老石!”

天太黑,老石没听出对方是谁,但应该是个熟人。此前,他在丹江水库当过看库人,不少钓鱼客认识他。

那人见老石没回应,找补一句:“哦,难不成认错了?”

老石没吭声,压了压帽檐,消失在悠长的河堤道深处。


右耳发闷,像塞了团湿漉漉的棉花,“通通通”,还带着动脉的搏动。

谢江宇这会儿快魔怔了,反复拍着手掌,比对着两只耳朵的听感。医生说他有失聪的可能,他固执,怎么也不肯信,只有当耳鸣严重的时候,才往嘴巴里塞几颗药顶一顶。

弱鸡才吃药呢!只要状况好点儿,他就把药断了。一断,毛病就又结结实实找回来了。昨晚熬了夜,状况更差了,脑袋也连带着胀痛起来。谢江宇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一不小心和窗外的一只羊驼对上了眼。羊驼呆望着他,嘴巴里涎水滴落,谢江宇的眼睛也莫名呆在了羊驼的脸上,拍手的动作同时静止在了空中。

表哥田鹏飞忽然提着早点冲进来。谢江宇忙把两只手收回到电脑桌上。

“干嘛呢?瞧把你无聊的,老远就听见呱呱叽叽拍手,逗外边那头畜生呢?”

谢江宇懒得解释,他才不愿叫表哥知道他右耳弱听的状况,回头传得家人朋友都会知道。迄今为止,他还没告诉过谁,就这么坚挺着自己承受。

自上次发生晕厥,谢江宇病休快两个月了,这个月,他偶尔也去局里点个卯,算是半休。即便上班,也多半不会被安排多么重要的事儿,无非是帮师傅谭炉风整理整理卷宗。没事儿干,就只好给自己找事儿,他时不时跑文景山派出所表哥田鹏飞这里来混,一块打打篮球,偶尔帮忙找找猫和狗,或是走失的老人。

昨天傍晚打完篮球,背心还黏在身上,他就让田鹏飞“抓丁”,帮忙刷监控录像,找一名失联的男子。

男子名叫董辉,是个刚离职的房产中介,四十来岁,才刚辞职,准备回湖北老家,不知怎么的就和家属、同事断了联系。失联前,男子就住派出所附近的方正快捷酒店,本来昨天该坐上回湖北的火车,结果经查询,人压根没进站上火车。

远在湖北的家属首先发现了董辉的失联,报案之后,案子转到酒店辖属的文景山派出所。

昨晚,田鹏飞已去酒店查访过,男子的两个行李箱还留在房间内。前台服务员称,人是在前天下午两点入住,晚上八点离开,离开时,说是要去文景山看日出。

男子的朋友圈里最后的动态显示,他的确曾去文景山游玩过,九宫格的照片加文艺风的励志文案,宣告着回老家谋前途的新篇章。

文景山景区管理制度还算比较严格,围绕着山下水系扩建出的文景山公园,是龙海市民常来休闲娱乐的地方。景区为吸引游客,入园实行免票。

公园的监控里,可以查看到男子的入园记录,却始终没查到他的出园记录。男子在山上发生意外坠落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危险区域亦有监控无死角覆盖,如有意外,公园管理部门必然会第一时间发现。

因男子失联还不足四十八小时,加之调查任务昨晚才下发到文景山派出所,所里还没抽出更多警力来关照这件事。田鹏飞负责文景山公园片区,找人的事儿自然就落了他的头上。

“老弟,辛苦。大早上的,对付一口。等把人找到,请你吃海鲜锅。”田鹏飞殷勤把早餐推到谢江宇面前,顺便帮忙剥起鸡蛋。

“打住,我可不想再当免费劳力。”谢江宇起来身,抓过鸡蛋,一口塞进嘴巴,“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就你还上班?你不是在病休,老谭能给你安排工作?”田鹏飞把谢江宇摁回椅子上,拿拳头捶起了肩膀,“帮人帮到底嘛,好老弟。这房产中介看样子是失了业,在龙海混不下去才回老家,估计是心情不好,才折腾一出。百分之八九十是这样。有你大刑警出马,找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刑警队不重视你,哥重视,回头我跟我们所长说说,让你来我们这儿好好发挥才华。”

“得了吧。我才不想跟你一样当片警。”

“你这属于偏见。片警咋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分什么高低贵贱。”田鹏飞大力给谢江宇揉着肩膀,“一会儿陪哥去公园走访走访,你给指点一下,没准儿马上就有突破。”

谢江宇盯了眼电脑桌面上家属发来的参考照片,男子西装革履,戴金丝边眼镜,嘴角噙着斯文的笑。看这人的面相,不至于因为失业闹小孩子脾气。别的状况,谢江宇也懒得推断,他实在不愿跟片警在一块浪费时间,身上染上一股子“居委会大妈”的味道。表哥田鹏飞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田鹏飞抓紧吃东西,马上就去公园。谢江宇半推半就,跟着离开了办公室。门外那只羊驼又盯了过来,田鹏飞伸手一指,“妈的,谁家的畜生?要再没人认领,杀了吃肉!”羊驼作势要吐他一口。田鹏飞慌忙拉着谢江宇逃开了。

田鹏飞骑了松松垮垮的小电驴,载着谢江宇向文景山公园驶去。

大清早的公园公交站点,正是首班公交车错车的时段,混乱,拥挤,上车的多半是看完日出要回市区的年轻人,下车的多是晨练爬山的中老年人。

小电驴刚到公园东门口,保安老段忽然就从保安室里窜了出来,一下子把田鹏飞截住了,车轮差点儿压上老段的身。

“瞅着点道儿啊,大爷!”田鹏飞扭了车把,绕开老段。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了!”

“啥事,说!”

“公园丢了个垃圾桶,怎么也寻不到。妈妈的,气人!”老段紧紧跟随着小电驴,满脸挂汗,拿大盖帽不停扇着黑亮的脖子,愁眉苦脸比画着,“编号八,就假山那边的那个。保洁点数对不上,上头要扣钱……我一个月才两千块……”

“就一破垃圾桶,谁要啊?”田鹏飞把小电驴停靠在了停车棚空档,“没准让哪个熊孩子拖去当玩具了吧。”

“说不准啊。监控都看了八百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保洁说,假山那块的垃圾桶两三天才收一次,这季节,那边儿树多,蚊子也多,阴气还重,一般也没谁去那边玩,谁会去拖那玩意?”

“不会是桶上的编号掉漆了吧?”

“那哪能呢?垃圾桶是有数的,总数都不对。”老段的脸上忽然佯出谄媚的笑,“要不您给上上心,小田警官?”

“老弟,要不帮我……”田鹏飞扭头,却发现后座上没了人,再一踅摸,谢江宇已上了一辆刚停靠的公交车,一张怪笑的脸正从车窗里透出来。田鹏飞的手指在空气中狠狠点了一下,“臭小子!”

谢江宇回了长兴街的家。洗澡,补觉,九点钟去局里点卯。师傅谭炉风不在,同事大杨和一名女同事大概接到了什么紧急任务,正要出门。谢江宇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案子,大杨的目光轻飘飘就从他脸上滑了过去,压根没看到他一样。

谢江宇绝不会给自己找别扭,非得上赶着去问,他也绝不想无所事事,抓紧跟着出了门,在车门关闭之前上了车。后视镜里,大杨挑挑嘴角,嘲讽一句:“哟,是小谢啊,我当是谁呢。你这工伤假期够长的。这阵儿老出差,有日子没见,都快认出不了。”

“大杨哥好,跟着您多学习。”

队里就属谢江宇年纪最轻,像他这种来刑警队不到两年的“嫩瓜”,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打去拼,才不至于叫大杨这种“老丝瓜”压上一头。右耳弱听的毛病,就是在一次五天五夜的蹲守后突发晕厥落下的。大杨点打他呢,他就耐心听着,否则后边必有更多难听话等着他。

闷声坐在车上,直到到达目的地,谢江宇忽然发现,来的竟是文景山公园。表哥田鹏飞正在大门口等待,谢江宇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车一停下,田鹏飞便匆匆迎了上来,大杨随即问:“拉警戒了吗,老田?”

“还没,有人看着。公园人多,动静太大会乱。”田鹏飞目光暗沉,快速扫一眼谢江宇,眼里只有职业的严谨。谢江宇马上就有了不妙的推测。

一行人下车,向公园大门走去。田鹏飞边走边向大杨介绍状况。谢江宇落后几步,看到门房边徘徊的老段,他折返回去,问是怎么回事,老段神色惶恐,说是此前去找垃圾桶,找到假山位置的时候,在隐蔽位置发现了血迹。

“妈妈的,多半是有人在那里打架。”老段神经兮兮,紧接着又说,“没准比打架要严重,可能死了个人呢。”

“死人?”谢江宇的嘴角一下子收紧。

“对。可能就是那个逛公园把人给逛没了的那个房产中介。”老段信誓旦旦,说是血迹周围有垃圾桶滚轮拖动过的痕迹。随后,在查询假山附近的监控时,发现了董辉前天夜十点钟去往假山方向的身影。

老段拿出手机,给谢江宇看了一下拍下了监控画面。谢江宇随意扫一眼,职业的敏感神经忽然扩张,他急忙追随着同事向假山方向走去。老段迟疑一下,也忍不住跟了去。

假山在公园最东侧,靠近山路的位置,古木掩映的假山下,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往深处。小路的两旁有下水的水槽,水槽里布满了枯叶,发出腐臭的气息。假山中间还夹着不知谁家的祖坟,突兀地矗立着几座墓碑。谢江宇找寻一阵,终于看到大杨一行的身影,他们正蹲在一块青灰色的石头前进行着查看,石头上缠满了绿色的藤蔓,参天的古柏遮得那里光线昏暗。

谢江宇走上前去,大杨正用手电筒晃着一处苔藓地面,苔藓的表皮有多处擦落,带有拖痕的血迹就在其中。田鹏飞弯腰,以手指引导着视线,帮大杨指了指拖痕不远处两道不甚清晰的平行压痕,那是垃圾桶轮子的滚印。此前,他正是顺着滚印找到这里,起始并没有发现血迹,之后帮一位遛狗的游客找狗时,小狗在此嗅闻的古怪举动,促使田鹏飞仔细查看了一下,这才发现不容小觑的状况。

田鹏飞看到老段,把他介绍给了大杨。作为房产中介的董辉早先来公园搞过地推,老段对他还算有点儿印象。

大杨直截了当问:“他来的那几次,有没有见他和谁打过架?”

“那没有。”老段十分肯定的样子,“要有,我们保卫科早记他的名了。他一个摆摊的,哪里会和自己找别扭。见人都是笑,一来公园,就派烟给我们,客气得很呢。”

大杨和老段聊天的时候,谢江宇在假山群中走了走,走到一处由铁丝网围起来的豁口,那里也有民警看守。铁丝网已是东倒西歪,撕裂的缝隙完全让一个人轻松钻出去。看守的民警说:“这块挨着文景山公墓,总有人抄近路,堵了又扒,扒了又堵。”垃圾桶的滚印也延伸到了这里,目前的推测,垃圾桶很可能是自这里“逃逸”了。这种“逃逸”里显然包含有古怪的状况。

谢江宇看向围墙外,那里乱石遍布,灰蒙蒙一片荒草。从豁口返回,血迹发现处除了看守的民警,一行人已离开。谢江宇走出假山,走到了上山的石阶下,石阶上零散挂着些下山的游客。观山寺的飞檐上挑着几盏朱红的灯笼,正在风中轻轻摇晃。石阶旁是歇脚的凉亭,凉亭旁一株老柳树,枝桠间缠满了祈福带,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他徘徊到树下,目光不经意间定在了一条“前程似锦”的绸带上,只见上面有潦草的“董辉”二字。

在监控室查看视频的大杨与田鹏飞,有了新的发现。他们依照董辉进入假山区域的时间点,反向追踪其下山的轨迹,就在某一处半山位置的监控画面中,董辉突然匆忙往山下跑,神情紧张,像是遭遇了什么突发情况。随后,另一个角度的摄像头捕捉到,他在疾步下山途中忽然停住,拦下了一对老年夫妻,双方短暂交谈了几句。

田鹏飞眯起眼,仔细辨认,说:“那好像是经常在门球场打球的梁老师老两口。”

大杨问:“有联系方式吗?马上把人问到。”

“去年办门球比赛,公园留过人员名册,上面应该有电话。”

“那就抓紧。”

田鹏飞立即差人去找人员名册,顺利找到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梁老师稍加回忆,便清晰地说起当时情形:“那小伙子当时正急着追小偷呢,说就发条朋友圈的功夫,相机包转眼就不见了。”

“相机被偷了?”

“是,连相机带包,一下子全没了。”

大杨看向田鹏飞:“公园之前发生过盗抢这类案件吗?”

田鹏飞摇头:“自打我负责这片儿起,从来没接到过类似报案。”

大杨立即回放监控视频确认——果然,董辉下山时,肩上空空如也,之前背着的相机包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石从窝棚里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来钟。他中了风寒,有点儿感冒,爬起来,身体有些沉。他常年风餐露宿,倒也没得过什么大病,只是年纪大了,会生点儿小毛病。泡了碗红糖水,喝完,身体轻快多了。他骑了三轮车去街面上晃荡,瞬间捡些废品,又特意骑到文景山公园附近,听了听路边的闲聊。

已有很多人在聊公园假山失踪的事儿,传得神神叨叨,说是假山里有马猴子把人抓进地洞里去了。老石神情木然,像在听一件和他无关的事儿。他没有多逗留,只是觉得杂乱的头发该理一理了,就近找了个路边摊,把头刮了,胡子也收拾了,顺便把脏兮兮的红帽子扔了,从兼卖衣帽的理发摊换了顶黑色的棒球帽。

照镜子时,女摊主开玩笑似的给他灰黑的老脸上架了副墨镜,“你瞅瞅,也是帅老头一个人了。”他不要墨镜,但女摊主非要送给他,说是早先一个顾客落下的,两三个月了都没来认领。他只好“就范”,顶着新装束离开了。

他晃荡着去了第三医院心内科病房,他要看望一下生病的朋友老徐。前天去文景山就是为老徐祈福。查看过后,发现病房的床上没了人,说是人昨晚进了ICU。

人大概已经没了吧。老石的心上顿时蒙上一层灰。为了防止别人过分注意他,他没有再去打听老徐的现状,匆匆离开了。

他骑着小三轮回到自己的窝棚,喂了收养的几只狗。整理了一下头脑,他觉得这地儿怕是待不长,得尽快转移。他可不想让警察盯上。他合计着去趟汤合县,看一看快要死的另一位朋友,文三爷。

汤合县距离这儿有二十公里,他准备去路口拦辆大巴车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少在人多的环境里露面。于是,他又返回窝棚。去年捡破烂时,他捡到过一辆废弃的电动自行车,他踅摸到电池,改装了一下,还能凑合使。像他这种没有固定住处在社会狭缝里游走的人,拥有一双巧手是必要的。他骑了电动自行车上了路。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汤合县。他直接去了文星河木材厂,文三爷近来就住这儿。此时已是黄昏,但太阳仍很毒。院子里堆满了腐朽的木料,角落里拴着一只大黑狗,在看护仓库,他一进去,狗就开始吠叫。

仓库是铁皮板房,早先是放二手家具的。厂子的经营者是文三爷,文三爷原是个木匠,后来倒卖二手家具,再后来身体垮了,厂子也就废了。他走近吠叫的狗,狗认出了他,马上收声,摇起了尾巴。他绕到仓库的偏门,偏门旁有窗户,手从缝隙里探进去,他把反锁的防盗门打开。门打开之后,他轻轻走了进去。仓库内光线昏暗,散发着霉湿的味道,隐约能听到老鼠的“嘶嘶”声。

“三爷?”老石轻轻叫着。

没人回应。

人应该在,因为仓库深处的阳光房里,电扇在“呜呜”响动,收音机里“咿咿呀呀”还唱着老戏。

老石勾着脖子,探寻着,向那边走去。掀开门帘之后,那里放着一口巨大的白皮棺木,阳光恰好打在半开的棺盖上。收音机的声音正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声音闷在里面,听起来很是古怪。

看着棺木,老石稍有些紧张,他慢慢走近,又轻轻唤了一声,“三爷。”

棺木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像泉水冒泡一样的声响。老石屏住呼吸,手放在棺盖上,试图把盖子滑开一些。一只干枯忽然伸了出来,一下子扣在棺木的边沿。老石下意识退后两步,自己的两只手随即从胸口耷拉下去。与此同时,一个杂毛的头从棺盖缝隙里钻出来,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眯缝着,看向老石。

“三爷!”

“谁呀?”

“老石。”

“啊,老石!”耳聋的文三爷嗓门奇大,“有日子没来啦!”

“你老好?”

“好他妈逼!等死呢!”

自文三爷生病躺倒后,他就持续睡在这口自造的雕花棺材里,等死。另外,他迷信,认为躺棺材会驱邪,能续命。他就这么矛盾地躺着,躺了有半年了。白内障的老眼看不清人,老头子伸手在老石脸上摸一把,以确定真有人来了,不是幻听。文三爷摸老石这么一下,老石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觉得自己离死神也挺近了。

“他们给你送饭吗?”老石没话找话。

“送!天天都送。不是珊珊来,就是海龙来。”

“吃得下吗?”

“猫一天,狗一天。吃点儿,吐点儿,等于没吃。我快走啦,老石!我等着珊珊和海龙给我办事,两个完蛋玩意儿,道理咋也说不通?”

“你等一等,办法会有的。”

“去他妈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的身影忽然闪进来,手上拎着装饭的保温桶。老石的脸色不由紧了一下,嘴里轻轻吐出男子的名字,“海……海龙。”

海龙脸颊瘦削,光亮的大额头衬得两只眼睛像两个黑灯泡,他似看非看,目光从老石脸上掠过去,随之走到棺材旁,“爷爷,吃饭。”

“滚!”

“有红烧肉。”

“不吃!”

“你不吃,珊珊又要哭鼻子。”

海龙安抚一阵,文三爷才总算吃了口肉,但很快就干呕着吐了。海龙喂了他几口汤,他勉强没吐,带着粗重的喘息声又躺了回去。

老石示意一下海龙,两人走了出去。

“你托我的事儿,我给你留意上了。”老石蔫头耷脑,唯唯诺诺说,“你要愿意帮文三爷把事办了,就抓点儿紧。”

海龙的黑眼睛里心事浮动,他迟疑一下,说:“底子干净吗?”

“没名没姓的,问题不大。我也不能给咱俩找麻烦不是?你看着办吧,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

“我去问问珊珊……”

“问吧。”

海龙去打电话。过了会儿,踱步回来,沉着声音说:“可以试试。”

老石说:“那就今晚来吧。”

海龙不动声色,头似点非点。两人同时看向阳光房,巨大的雕花棺木像一头会发光的兽。


黄昏时分,董辉的家属从湖北老家赶来了,一来就印了寻人启事,迫不及待在公园附近到处张贴起来。民警们建议家属收手,以免干扰调查,但家属们态度强硬拒绝了。此时,公园周边到处在传房产中介的神秘失踪。作为首先介入案子寻人的警察,田鹏飞领了家属的骂,仿佛是他把人搞没了似的。自称董辉堂弟的男子叫嚣:“妈的,逛了个公园,人就没了,这是个啥破地儿!告你们,活我们要见到人,死也得见个尸,别他妈给我瞒事儿!”

文景山公园属于3A景区,上面已下达指示,要求谢江宇所在的刑警支队侦查二大队尽快侦破此案。队长谭炉风此时正在出差的火车上,联席会议只能通过视频电话展开。大杨快速汇报了案情,认为并非简单的财物盗抢案件。

谭炉风听完,也认为案子不容小觑,得知谢江宇昨晚就和田鹏飞一起找人,他忍不住调侃一句:“可以,挺会给自己找事儿,跑文景山派出所打野去了。”谢江宇听不出态度来。师傅虽没有三头六臂,但隔着屏幕,面对师傅瓷实的大黑脸,心里还是忍不住打怵,生怕一不小心哪句话说错,又会挨批。一紧张,右耳又开始“嗡嗡”响。谭炉风做了些指示和安排,要大杨全面负责侦破工作。

会议结束,大杨重新做了工作任务的安排,他不愿带谢江宇这种“小孩”玩,拒绝安排重要的事情给他,“老田去董辉工作过的门店走访,哥俩一块去呗,有重要信息报给我。”那种轻佻的口吻很是让谢江宇伤害,他赌气,不再争取什么,二话不说就跟着表哥田鹏飞离开了。

路上,田鹏飞笑嘻嘻说:“就你这处处让人拿捏的软柿子劲儿,以后还好在老谭身边呆?再凉你个一年半载,看你还能在刑警队待下去?”

谢江宇恶狠狠说:“师傅这是在锻炼我呢。他没理由让我走。”

田鹏飞轻拍一下他的后背,“就你这拉垮的小身板,到时可不由你喽。”

“我打你十个!”谢江宇举着拳头,作势要打架。田鹏飞慌忙求饶,躲了。

哥俩驱车去往东湖路董辉工作过的爱家地产门店。到达时,天已擦黑,只有油头锃亮的门店经理冯波还在加班。冯波接受了询问,哥俩大致了解了董辉的工作状况,以及人际关系的状况。

董辉建材销售出身,转行到房产销售这块还不到四年,虽然业务能力还算不错,但架不住行业低迷,一蹶不振。如今已是四十岁,更是负担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所以才决定辞职回老家发展。提到董辉的人际矛盾问题时,冯波倒是提供了一个情况,说是董辉离职前几天,有个戴眼镜男的频频来找过他,有一次,两人还在对面的星巴克门廊吵起来了。

冯波谨慎地说:“听我们同事说,好像还动了手。”

谢江宇忙追问:“动手到哪种程度?”

“说是对方冲董辉挥了拳头。”

“具体是哪天?”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8月23日,晚上七八点钟左右吧。也许是和客户的矛盾?”冯波猜测,“具体就不太清楚了。”

“冲突持续了有多久?”

“多久倒没有多久,说是很快就散了。像我们这种工作,和客户吵架,谈判,撕合同,处理纠纷也多,也不奇怪。也许是之前的客户纠纷没收好尾?多半是这种情况。”

随后,在星巴克,一位带点儿婴儿肥的女店员更详细说明了当时的情形,她称,两人先是在桌上有些争吵,因为影响到其他顾客,她只好请他们去外边解决争端。

“那天在下雨,他们去了门廊。谁知刚一出去,我就看见那个男的揪住那个叫董辉的领子,打了他一拳。董辉身体侧了一下,差点儿跌到台阶下边。唉……那个打人的男的好像还是个大学老师,居然会动拳头打人,太让人意外了。”女店员皱了下嘴唇,表现出鄙夷。

“他是大学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这阵儿,表哥在外边接听电话,全程换由谢江宇来问。

“他和学生来过,我听见学生叫他徐老师。龙海理工大学不就在附近?有不少老师和学生会来我们这儿。我觉得错不了。”

谢江宇马上使用关键词进行了网络搜索,查找到几位龙海理工大学徐姓老师的照片。谢江宇展示给女店员看,女店员很快就认出那名打人的男子,男子名叫徐铭智,就职于材料与化学学院,副教授。

“他和董辉在咖啡店接触过几次?”

“唔,有两三次吧。”

“听到过他们在聊什么吗?”

“我不是很留意,只是有一次从旁边经过,听见他们在说‘违约金’、‘法庭见’之类的话。”

谢江宇在笔记本上补充了这一信息。田鹏飞终于进来了,眼里涌动着焦灼。

“咋样?问完没有?”

“差不多了。”

谢江宇把大致状况和田鹏飞说了,两人一致认为,值得深入一下。

离开星巴克之后,田鹏飞告诉谢江宇,监控里终于捕捉到了嫌疑人的身影。在董辉失踪当夜的十点四十五分,有公园围墙外的民用监控拍到了此人推着八号垃圾桶在行走。田鹏飞展示了大杨发给他的截录视频,暗夜的身影推着垃圾桶行走,显得格外怪异,从垃圾桶沉坠的状态来看,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晚监控条件挺拉垮的,看不清相貌,只能判断此人戴一顶红色带檐的帽子,帽子扣儿耷拉着,就这个特征最明显。”田鹏飞拍拍谢江宇的肩,意味深长地说,“老弟,这次万一是命案,那你可算掏上了,还不得立个二等功?”

“那是你,我可没这企图。”

“瞧这觉悟,没谁了。加油吧,别让大杨那老小子占了上风。”

“少来,我可不想争来争去。”

“你就嘴硬吧。”

两人略作商议,决定先去找大学老师徐铭智把打架的状况核实清楚。

在龙海理工大学材料与化学学院的办公室,办公室值班的女主任接待了他们。女主任称,徐铭智因父亲刚刚过世,正忙于葬礼。至于他最近是不是和房产公司的人有矛盾,她也不是很清楚。

“他之前在英国做访问学者,这学期才回学校。我们私人关系也不是很熟。他一般上完课就会离开,很少在办公室待。加上他父亲生病,他一回国就经常往医院跑。”

女主任提供了徐铭智的家庭住址,谢江宇和田鹏飞随即前往,但家里并没人,两人又辗转去了龙海市殡仪馆。在殡仪馆的松柏厅,他们总算看到了戴黑纱的徐铭智。一见面,眼睛红肿的教师就直截了当问:“是换人来负责了吗?”

谢江宇和田鹏飞同时愣了一下。田鹏飞自我介绍说:“您好,徐老师,我是文景山派出所的,我姓田。”

这次,换作徐铭智发愣,“难道你们不是来过问我父亲的事?”

哥俩顿生好奇,田鹏飞忙问:“您是说咱家老爷子生前发生过什么事?”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既然不是一拨的,那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们警察解决问题。我还有事儿要忙,失陪。”说着就转身向厅里走去。

谢江宇抓紧问:“徐老师认识一个叫董辉的房产经纪人对吧?”像这种对警察充满偏见的人,如果不能够抓住问话时机,激发他对警察的信任,首先迎来的就是调查“阻力”的成倍增加,再想破局,就更有难度了。

徐铭智转头,立刻显出怒容,“快别提这个骗子了!提起来就他妈来气!”斯文脸的嘴巴里居然爆出粗口,看来真的是和董辉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们正是来核实你和他的矛盾。”谢江宇快速锚定这一点,说明了事实状况,“这人前天晚上在文景山公园失踪,我们核实到你们曾经吵过架,所以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排除一些状况。”

徐铭智鼻子里微微一哼,“失踪?我怎么知道?我还委托警察找他呢,结果到现在也没给我答复。”

“那就是说你们是因为您父亲的事儿闹矛盾?”

“废话!”

“能说说具体是什么事吗?如果涉及刑事问题,请放心,我们会马上立案,组织调查。”

听到这话,徐铭智这才稍稍平复,说:“那个骗子做私单,哄骗我父亲把老房子低价卖掉,然后去郊区租了农家院住。”

田鹏飞惊讶:“还有这种奇葩事?”

“还不止这个!还有别的破事。”

徐铭智的父亲老徐是位退休中学历史老师,痴迷收藏文玩字画,卖完房子之后,竟把多一半的房款拿去买了不少古董赝品,而这些东西正是由董辉牵线介绍的货源。那时,徐铭智还在英国做访问学者,压根不知道这事。被骗的父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有一阵清醒过来,才终于把事情真相告诉儿子。

气愤的徐铭智立即报警,警察数次和古董文化公司交涉,因“诈骗”证据不足,调解无果。徐铭智之后和“中介”董辉商量,想把老房子从新房主那里再买回来,因为小时候在那里出生,还留着好多的回忆。结果董辉推三阻四,不肯帮忙。说到此处,徐铭智止不住哽咽起来,“那些天,我父亲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一想起这事就恨得慌。你们就说,这人该不该打!”

谢江宇在笔记本上速记一些关键词,试探着问:“前天晚上的八点半到早晨七点半之间,您在哪里?请说明一下。”

“你什么意思?”徐铭智忽又显出怒容,两只眉毛几乎飞到额顶,“怀疑骗子失踪和我有关系?”

“我们需要向您核实。”谢江宇冷眼看着他,始终保持着镇定,是装出来的镇定。

“我父亲病成这样,我能在哪儿?一直都在医院!”

“有人可以证明吗?”

“去问护士!问我爱人!我父亲导尿管、食管都插着,我又能去哪里?终于熬到今天凌晨,人没了。你们要不是来问,我压根没心思再提这事儿。我敢打一百个保证,那个姓董的是个大骗子!”

徐铭智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小众直播软件,翻出一个名为“青山名品文化”的账号。短视频页面上有个化妆靓丽的女子在卖手串、佛牌等。

“我父亲买来的破烂东西就是这家公司供的货。我非常怀疑这就是家骗子公司。这个账号之前还进行过网络拍卖活动,被封禁过。现在看起来挺正经,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猫腻。”

徐铭智点开其中一条短视频,是直播的精彩回放。视频中,口齿伶俐的女主播介绍着产品。猛然间,谢江宇发现女子身后的助播中竟有个熟脸儿,戴假发和美瞳,打扮得十分妖艳。他指了指那张熟脸,问:“徐老师,这个女的,你认识吗?”

“我怎么会认识?”

徐铭智被准备葬礼的工作人员呼唤,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去了,留下谢江宇和田鹏飞在原地发愣。

田鹏飞回过了神,“老弟,这个女孩谁呀?有问题?”

“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

“小昭。”

“丁小昭?我的天,没看出来啊。打扮成那样,是换工作了?”

“作妖。”谢江宇撇撇嘴,露出愤恨。

丁小昭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最近,他们拉了仇恨,正“势不两立”。


“老人们太好欺骗,在街头小施免费策略,便都纷纷跟着来了。”身处冷气十足的适老体验馆,丁小昭的内心不停释放着感慨。如果不是青山名品文化公司的安排,她怎么也不会陪一群老人来这种“虐”人的地方。

在讲解员的指导下,老人们把肢体、视障、听障设备都穿戴了一遍,最后加上负重和关节控制器,还在轮椅上体验了一把“偏瘫”,似让他们对人生有了某种“顿悟”。

体验馆就在公司楼下。带领“叽叽喳喳”老人们体验完设备,丁小昭和“老大”李代真陪他们回到公司。晚上还有一场文化讲座活动,老人们来充当观众,免费的茶歇管够。丁小昭踩着高跟鞋,从下午一直站到现在,她累到够呛,把老人安排到位之后,她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但看李代真依然生气勃勃,作为“跟班”,她也只好作罢。

公司的茶室外,仿古青铜香炉静静伫立,袅袅青烟散发着檀香气息。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风格各异的山水花鸟画和名人书法,彰显着公司的文化底蕴和实力。室内则装饰得如同故宫暖阁,几个文人模样的和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穿中式开衫的男子正围着龙吸水的茶台谈天说地。隔着门玻璃,李代真指了指开衫男子,向刚“入职”不久的丁小昭介绍:“那就是咱们的大老板四哥,刚从泰国出差回来。”

“那你带我去认识一下。”

“本来就是专门带你来的啊。”

李代真推开门,蹑手蹑脚,像只猫儿一样,领着丁小昭走进去。丁小昭也有样儿学样儿,同样蹑手蹑脚。装淑女的累,她着实体会到了。待走到四哥身边时,四只高跟鞋的鞋跟落地,发出错落的“咯噔”声。李代真很自然地转移到四哥身后,帮他揉起了肥厚的肩膀,又把柔和的目光散向其他小文人,“张老师,王老师,李哥,万叔叔……”

各位小文人点头示意着。满手臂挂串的半老头子李哥色眯眯打量起李代真,“哟,几天不见,真真姑娘又变漂亮啦,都快赶上电视上的大明星了。”

“是吗?”李代真舒展一下雪白的天鹅颈,“那还不是让李哥给念叨的?漂亮也全是您这张嘴给的。”

“你这嘴啊,跟抹了蜜似的。”李哥又把目光转向丁小昭,“那位美眉谁呀?新来的?”

丁小昭的目光正垂落在四哥梳着摩丝的清晰发缝里,被半老头子叫“美眉”,心里忽然犯恶心,淑女范儿差点儿“破功”。

“没错。”李代真转而逮住丁小昭的手,拉她到四哥身后,娇滴滴叫着“四哥”,“四哥,我介绍一下,这是佳佳,你出国这阵,我新招来当助播的。”

丁小昭看向四哥瓷实光滑的脸,拿出十二分演技,露出甜美的笑容。四哥的身体挺着不动,只斜着眼,上下打量,像扫码枪扫描似的,他咬着茶杯抿一口水,很随意地问:“会点儿才艺吗?”

“必须会啊。佳佳就是学舞蹈的。”李代真替丁小昭作答,“我们直播,好多开场舞蹈都是佳佳教的呢。”又看向座上的小文人,“各位老师回头去直播间多逛逛啊,丢几个大啤酒、小烟花的,帮我们涨涨人气。”

小文人们纷纷说好,随后撇开对“新人”丁小昭的打量,继续谈古论今。李代真贴身站在四哥身后,丁小昭紧挨着李代真,露着黑丝长腿,别扭站着,不经意间,她看到四哥的手在李代真腰上轻捏一把,李代真抽手就给了他肩头一下,“讨厌!”众人见状,错乱地笑起来。四哥则皮笑肉不笑。丁小昭压制着“恶心”,退后两步,很想拿茶水泼在那一张张可恶的脸上。

四哥侧目看到退后的丁小昭,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块,丁小昭马上释放起温柔的眼波。半老头子李哥的眼神也忽然杀向她,“佳佳跳个舞给各位老师看看啊?”丁小昭眼波飞转,故作羞涩。

万叔叔说:“李子,你真腻味人,没这么调弄人小姑娘的。”

半老头子笑说:“才艺美女嘛,应该到哪里都不怯场。”

半老头子继续鼓动,丁小昭压抑着暴脾气,她看向李代真,希望她能帮她解围,谁知李代真竟也跟着鼓动,“没事儿,佳佳,你随意发挥,都是自己人。”于是,丁小昭只好走到半老头子面前,说:“可以跳啊。不过要李哥搭把手,跳交谊舞。”

万叔叔带头鼓掌、起哄:“好哎,好哎。”

半老头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丁小昭“放肆”了性情,一把拉起了他。她和他较上劲了。

“踩脚可不许赖人家哦?”

“不赖,不赖。”半老头子喋喋说着。

丁小昭贴面靠近他,带他跳起慢三快四,并故意拿高跟鞋踩他的脚,跺得半老头子直求饶。众人欢笑声不断。

“好了,好了,妹妹……”半老头子终于挣脱开来,“这一圈下来,脚得废了。”

丁小昭又向万叔叔释放起眼波,“万叔叔,来吗?”

万叔叔慌忙摆手。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晚上的讲座开始了,丁小昭披着红色的礼仪带,迎接着入场的嘉宾们。丁小昭摸摸贴身的口袋,微型摄像机正在工作。穿着中式服装的“专家”来到台下候场,和四哥耳语攀谈着。

丁小昭定睛一看,“专家”竟是半老头子李哥。大屏上展示出他的大名:李念儒。个人简介一长串,名头大得很,看得人眼花缭乱。照片与本人竟判若两人。丁小昭咂摸出文艺界的“恶臭”味道了。

身着旗袍的李代真上场了,造作着浓厚的甜美播音腔,“好的,现在活动正式开始。首先欢迎各位贵宾,还有各位捧场的叔叔阿姨,感谢你们的到位!……废话不多说,下面有国画院的研究员李念儒先生上台,为我们带来题为《奉扬仁之风骨,明清扇面书画之流变》的讲座,大家欢迎!”

丁小昭紧紧盯着李“专家”的一举一动。李念儒微笑着上台,鞠躬,自我介绍,然后就座。天花乱坠的演说之后,拍卖师上台,一组扇片画开始叫价。一名姓魏的老先生以五千元的价格拍下一组扇片画。此时,丁小昭已站得筋疲力尽。相较之下,陪老人们聊天的李代真却“站功”了得,蝶形身影来回穿梭,毫无倦怠。

丁小昭迎向正走过来的李代真,“真姐,脚脖子实在是酸,可以休息一下吗?”。

“去呀,马上结束了,快去快回。”

得到允许,丁小昭马上向走廊走去。她并无休息之意,只是想去尽快观察一下魏老先生的动向。鱼龙混杂的文化圈,小虾、王八和大鱼层层分布,标签会贴得明明白白。这个老魏正是今晚特邀来的精准客户。

丁小昭来到敞开的VIP会客室。见会客室内无人,便大胆坐到椅子上,脱掉鞋子,开始放松脚腕。她猜测老魏有可能会被邀请到这里进行“交易”。果然,不多久,四哥、李念儒等陪着买了扇面的老魏从玻璃窗外走过。丁小昭马上穿好鞋,躲到了屏风后边。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四哥带着人走了进来。只听四哥道:“老叔,您真有眼光,回头多来坐坐,保证能给您添喜头。”

“物的价值在于慧眼识珠。艺术本是无价。资材来来去去,那都是次要。”李念儒头头是道。

四哥朗声笑道:“是,是,那是我俗了,还是李老师见解高。”

几人坐下,继续附庸风雅。不多久,四哥忽然朝屏风看过来,丁小昭吓一跳,慌忙往墙角躲去,不想,一只高跟鞋却被屏风底座绊掉。丁小昭赶紧返回,弯腰找鞋,却发现鞋子已被一只手取走,一抬头,四哥就立在眼前。

丁小昭的脚一高一低,尴尬地崴在地上,“四……四哥。”

“脚……崴了。”

四哥的眼角忽又吊起,“问你在这儿干嘛?”

“累了……想休息一下。”

“哦……休息嘛,好好休息。”四哥把鞋递过来,丁小昭伸手去拿,对方竟又把手收回,诡邪一笑,“甭急,坐那儿休息。”他示意一下墙角的红木矮凳。

丁小昭迟疑。

“坐啊。”

丁小昭克制着紧张,坐到了矮凳上。四哥随之蹲下来,捏过丁小昭的脚,帮她把高跟鞋套上了。鞋子刚一套好,丁小昭就把脚抽了回去。

四哥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欠抽的样子,“我有那么可怕?”

“没……”丁小昭慌忙站起来,“四哥,我回去服务观众了。”

四哥的磨盘身体却堵着她的去路,“先说怕不怕?”纵使丁小昭练过跆拳道,此刻绝不可能施展。

“不……不怕。”丁小昭继续“矜持”表演。

“嘴还挺硬。”四哥拿手指勾一下丁小昭的下巴,“傻妞儿……四哥不吃人。”

“四老板!”是李念儒隔着屏风在喊。这一声忽然将丁小昭“拯救”,四哥的手快速撤离,他捏一捏手指,“变态”似的放在鼻孔下闻了闻,然后带着可恶的笑意,绕过了屏风。

丁小昭终于松散身体,亮出手刀,恶狠狠在空气中杀几下。隔着屏风,她试图听一听他们在聊什么,忽听走廊传来李代真的呼喊:“佳佳!”丁小昭只好放弃。“钓鱼”,总得花点儿功夫。


耳鸣愈发严重了,表哥田鹏飞说话时,谢江宇时不时得侧身,用左耳才能听清。两人回到文景山派出所时已是夜十点钟。为了安抚家属,田鹏飞再次去往方正快捷酒店。谢江宇也忍着身体不适跟了去,想也许家属能提供多点儿关于董辉的信息,以增加案子在侦查上的维度,以排除不必要的干扰项。同时心里还搁着丁小昭“卧底”的事儿。

快捷酒店里,家属坚持住进了董辉此前住过的房间。他们贴了一整晚寻人启事,此时正在休息,床上散满了剩余的纸张。见谢江宇和田鹏飞走进门,董母忽然从床上爬起来,直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田鹏飞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求他告诉她实话。面对突如其来的一跪,连轴转了一整天的田鹏飞头脑发懵,一时竟也难以招架,他把董母扶到了床边坐下。董母仍一遍遍质问。

董父的脸上虽有焦灼,但仍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辛苦两位同志了。您就是领导吧?”他把目光聚焦到田鹏飞的脸上,“没事儿,您就给我们交个底,人是不是真出了事?”

田鹏飞忙解释说自己不是领导。“放心,大叔,领导们都非常关心这事儿。相信很快就能查明事实。”

“那他是领导了?”董父又看向谢江宇。男人似乎对于找“领导”有执念。谢江宇如同被“领导”两个字支配,肩膀瞬间僵硬起来,“哦,叔叔好,我也不是领导,我是龙海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一名普通刑警……”

听到“刑警”俩字,董父的脸忽然变得更加暗沉,他低着头,像是沉吟一样说着,“我这个儿子还是靠谱的,说好了坐火车回家,怎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断了联系……来的一路上,我脑子里也过了一下,连刑警都出动了,那肯定不是小事儿。”

董母的哭声再次爆发。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里面扑出一股浓烈的烟气,董辉的堂弟董磊走了出来,两只眼瞪得很大,疾恶如仇扫一眼警察,“别瞎猜了,我哥就是让人害了!公园不都传开了,他是让人装进垃圾桶运出的!”

“你总说这话干嘛?”董父嫌恶地瞥着侄子,“你要是烦了,不用你管我们,我们接着去贴寻人启事去!”

“大爹,你讲理吗?龙海这么大,要不是为了帮你们找我哥,我放着生意不做,跑来这里干嘛?家里一堆儿事儿等着呢。”

“那你走!”董父厉声相向,“你回你的家!我们不需要你!”说着就掀着侄子的后背,把他推向门口,推出门外,狠狠把门撞上了。

董磊在外边叫嚣:“把门打开,大爹,咱不能让这帮警察糊弄事儿,欺负咱们是外地的!咱们要看全部的监控录像!”

男子吵嚷一阵,又喊,“喂,屋里那两个鬼,我大娘身体可不好,有个好歹,你们怕是负责不起!”

田鹏飞走过去,一把把门打开了,“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严厉地瞪着他。

“就说你们了,咋了?”董磊横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就你们龙海警察这办事效率,苕头日脑的,屁也不是!告你们,我们要看监控!你们不能啥也不给我们看!”

田鹏飞沉着气说:“有必要的话,会给你们看的。办案都有程序,这不是我能决定。”

“啥他妈叫有必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给我在这儿找理由!”

田鹏飞被激将,“那好,你这就跟我们走!”

董磊歪歪下巴,“就我一个,不带上我大爹和大娘?”

“就你!老人奔波一路,累了,先休息吧。”

“那就走啊。不给看,是他妈孙子!”

田鹏飞把气忍下了。谢江宇自始至终无所作为,耳朵嗡嗡响,他为表哥捏一把汗。董磊跟着他们出门,下了楼。一走出酒店大门,田鹏飞便紧盯住男子的脸,说:“去看监控也没用,哥们!能和你说的是,问题比较严重。”

“别给我在这儿弯弯绕,意思不就是说我哥死在了公园?”

“听好……”田鹏飞的手在董磊肩头搭了一下,“现在请你配合回答几个问题,能冷静下来做到吗?”

“问啊,没说不配合。”董磊仍然梗着脖子,手里不停打着打火机,“嘎哒嘎哒”响。

“你哥最近为什么辞职,你有了解吗?”

“说是年纪大了,想回家发展。我还劝他来着,龙海就算赚得再少,也比在家强吧。”

“你认为这不对劲?”

“谈不上。他想多赚钱,倒是事实。毕竟也是两个孩子的爹,我大侄子都快上大学了。”

“除了卖房子,他干点儿副业吗?”

“快别提了。今年也不知道谁带他上的道儿,还玩上古董了,还拉我进群,去一个直播间里互动,当托儿,帮忙买下几个玉石破玩意,说回头给我提成。破石头邮家了,还在那儿放着。妈的,还坑上我了,钱到现在也没退我,更别说提成了。”

谢江宇趁机追问了此事,董磊只说直播间名叫“青山名品文化”,并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

田鹏飞接着问:“你哥平时会和人打架吗?”

“他打架?就他那小身板,不让人打就不错了。这话你们警察不早就问过了,还问?烦不烦啊。”

“那他身上除了相机,还有别的贵重财物吗,比如首饰、手表之类?”

“他喜欢拍个照,身上一万来块的相机就算最贵的了。身上也戴玉石串儿,他说都是假的,用来做客户充门面用。他不抽烟,也少喝酒,偶尔会陪客户喝点儿,量也不大,就因为这,还丢过不少资源。家里还还着房贷,他也不敢买贵的东西。”

一来一去的沟通中,男子的情绪化表现逐步缓和。大致问完之后,田鹏飞微带讽刺说:“那现在是怎么着?继续跟我走还是……”

“那要是事情有点儿严重,我还是先回去陪着我大爹和大娘。你们抓点儿紧,我主要是为老人考虑,别再让他们瞎猜测了。”董磊叼着烟,徘徊着回了酒店。

田鹏飞看了看谢江宇,谢江宇正在发呆。

“累劈了吧,老弟?”

“也没。”

“别嘴硬,累了就回家休息。”

“那你呢?”

“我回所里听指令。案子没破之前,别想睡个好觉。羡慕你啊,还有个病休的理由挡事儿。”

谢江宇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他把丁小昭在玉石直播间的陪播画面截图小心翼翼发送给师傅谭炉风。事实上,他犯纪律性错误正是犯在被丁小昭“算计”上。

此女作为记者,多次从他口中套取还没破获的刑事案件的案情,私自进行“卧底”调查。而“青山名品文化”的相关信息也是谢江宇透露的,老总贾四平曾有前科,涉及文物犯罪,一直都是警方的重点关照对象。

回家不久,谭炉风打来电话,“承不承认,是你小子惹出的问题?她就是趁着你给他撑腰这劲儿才到处去折腾。”

谢江宇自知理亏,噤声不敢言。

“打算怎么做?”谭炉风拿手指弹了弹屏幕。

“我听师傅的,师傅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行了,你不用理会她,回头我来收拾她。但她要出点儿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

-故事未完-

您已阅读约18300字,还有约53200字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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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内容:丁小昭可真是大胆,一个拙劣的小骗子,竟敢到“青山名品文化”卧底。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家公司不只是“文物犯罪”,还“杀人”呢?不好意思,犯罪小说看多了,难免把事往坏处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杀人犯啊?再说了,是师傅谭炉风不让谢江宇管丁小昭的,就算……就算是丁小昭栽了,也不能全怪谢江宇吧?

本节内容:董辉害得徐铭智父亲一病不起,害得唐德宏心搏骤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谢江宇想,这样的渣滓,值得警察们为他奔走吗?可谢江宇没办法,他是警察,再可恶的人也该由法律来惩治,他别无选择,只有找到董辉,审判他;或者找到董辉的尸体,审判凶手。那么,董辉到底在哪儿呢?别急,我们就要找到他了!

本节内容:终于,到了故事的终章。谭炉风自广西调查归来,揭秘了老石的真实身份,也彻底撕碎了海龙的防线。自此,文景山公园失踪案、古董诈骗案,二十年前长兴街袭警杀人旧案,三条线索交汇在了一起。谁是真凶?谁是假伥?我们一起来揭开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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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胡
2024-02-05 14:3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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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7 20:5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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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0 08:2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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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7 09: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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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Fintalk
2025-11-20 10: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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