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鬼市”

提起洛阳，多数人先想到的是十三朝古都的厚重，是龙门石窟的庄严，是白马寺的禅意，或是天子驾六博物馆里那辆见证千年王权的车马残骸。可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天子驾六博物馆的东侧，藏着一个只在凌晨苏醒的 “秘密”—— 洛阳鬼市。

我早就在老洛阳人的闲谈里听过这地方的名头，说它邪乎又热闹，说它藏着老物件的故事，说它的买卖全凭一盏路灯、几句吆喝和漫天的晨光定输赢。可总因为起不来早，一次次错过了。直到今冬一个周六的早上，朋友王丙阳拽着我，说啥也要带我去见识见识。“去晚了可就啥都没了！” 他凌晨四点就骑着电动车从葛寨乡下跑到县城我家门口，裹着一身寒气，眼里亮得像要去赶一场大集。

等我们开车赶到天子驾六博物馆东侧那条小街时，天还黑得扎实，只有沿街的路灯昏黄地洒着光，把人影拉得老长。可你猜怎么着？这黑黢黢的街上，早就热闹起来了！三三两两的商户正忙着卸货摆摊，三轮车的 “突突” 声、折叠桌椅的 “哐当” 声、还有老板们互相打招呼的洛阳话，混着清晨的寒气，硬是把这条街搅得比大超市、百货商店还热闹。王丙阳拍了拍我的肩膀：“瞧见没？这就是鬼市，凌晨五点开市，八点天大亮就收摊，跟掐着点似的，来晚了连个摊位的影子都瞅不着。”

为啥叫 “鬼市”？我之前一直纳闷，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一是时间怪，专挑天不亮的时候开张，跟见不得光似的；二是卖的东西怪，全是些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到现在的老物件，五花八门，啥都有。你顺着摊位一路走，脚下踩着的是铺在地上的旧毡片，眼前摆着的是掉了漆的搪瓷缸、缺了角的木质梳妆盒、蒙着灰的老式电风扇，还有农村里用的竹编簸箕、陶制油壶，甚至连几十年前的黑白电视机、双卡录音机都能找着。这些东西，早就没了原来的使用功能，大多是被人当摆件收着，图个念想，图个复古的味儿。

除了这些老家电、老家具，还有不少摊位摆着字画、瓷器、铜器，老板们嘴上喊着 “古董捡漏”，其实谁也说不清是不是真的古董。但这并不妨碍大伙儿看得津津有味，毕竟价格从几块钱到几千块不等，全凭你自己琢磨。最有意思的是，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能搞价，没有一口价的说法。有个老板摆着个旧花瓶，开口就喊八千，旁边一个大叔慢悠悠地还了五十，俩人磨了十分钟，最后一百块钱就成交了。王丙阳偷偷跟我说：“在这儿买东西，别不好意思砍价，你敢说，老板就敢卖，这就是鬼市的规矩。”

我们俩也跟着人群慢慢逛，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会儿拿起个伟人像章看看，一会儿蹲下来摆弄摆弄老式相机，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物件，仿佛都在说着过去的故事。逛到一半，我被一对半人多高的进口音箱吸引住了，深棕色的木质外壳，虽然有些划痕，但看着特别扎实，品相极好。摆摊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缩着脖子搓着手，见我们盯着音箱看，主动开口：“小伙子，眼光不错！这音箱是进口的，音质好着呢，就是沉了点。”

我随口问了句：“大爷，这音箱多少钱啊？” 大爷咧嘴一笑：“一百块，不还价。” 王丙阳立马接话：“大爷，太贵了，五十块钱行不行？我们就是看着好玩，搁车里还不一定放得下呢。” 大爷叹了口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小伙子，我这收的时候就花了五十，你再给加点，大清早的天这么冷，我也不容易。” 我和王明阳对视一眼，觉得大爷挺实在，就说：“那八十块钱，您看行不？” 大爷立马点头：“中！八十就八十，算我赔本赚吆喝了。”

付了钱，我们正发愁怎么把这对笨重的音箱弄到停在红绿灯路口的车上，大爷突然说：“别急，我用三轮车给你们送过去！” 说着，他从摊位底下翻出一根音频线和电源线，插上电试了试，音箱里传出清晰的音乐声，证明是好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音箱搬到自己的三轮车上，跨上车就往红绿灯那边骑。我赶紧跟上，问大爷：“您今年多大年纪了？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摆摊。” 大爷头也不回地说：“七十五过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摆摆摊，既能卖点钱，又能和老伙计们聊聊天，挺好。”

看着大爷佝偻着身子，骑着三轮车在路灯下慢慢前行的背影，我心里挺不是滋味。这么大年纪，凌晨就冒着严寒出来挣钱，却依旧那么实在，没有一点奸商的样子。到了车边，大爷又帮我们把音箱搬到后备箱里，还叮嘱道：“这音箱得轻拿轻放，音质好着呢，你们回去好好用！下次想想不吃亏了还来我这摊！” 说完，他骑上三轮车，又慢悠悠地消失在黎明的晨曦里。

等我们逛完整个鬼市，天已经蒙蒙亮了，街上的摊位开始陆续收拾，人群也渐渐散去。我们手里拎着买的几个小雕像，后备箱里躺着那对音箱，虽然花的钱不多，心里却满当当的。回头再看那条街，路灯还亮着，可刚才的热闹已经像潮水一样退去，仿佛一场短暂的梦境。

王丙阳拍了拍我的肩膀：“咋样？没白来吧？这鬼市，卖的不光是老物件，更是咱洛阳人的日子，是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原来，在洛阳这座古都的繁华背后，还有这样一个在凌晨苏醒的角落，用最朴实的方式，诉说着过去的岁月。那些带着烟火气的老物件，那些实在的摊主，还有这短暂却热闹的三个小时，都成了我对洛阳最新的记忆。

以后再有朋友问我洛阳有啥好玩的，我一定会告诉他，别光去那些有名的景点，凌晨五点，去天子驾六博物馆东侧的鬼市逛逛，你会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洛阳，一个藏在晨光里的、满是故事的洛阳。（葛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