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我将爱马仕包甩在沙发上,语气比谈判桌上的最后通牒还冰冷。陈默端着排骨汤的手顿了顿,蒸汽模糊了他的黑框眼镜,连眼皮都没抬:“原因就这个?”
这平淡的反问彻底激怒了我。我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光着脚在大理石地板上踱步:“我现在是宏远集团的总监!以后要和上市公司老总对接,你呢?三十一岁还在破研究机构混日子,月薪六千连房贷零头都不够!”
陈默把汤碗轻轻放在餐桌上,汤汁溅出几滴。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慢慢擦拭:“你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这句话像针,扎破了我所有伪装的骄傲。我吼着说要过“看得见未来”的日子,转身摔上卧室门时,听见他弯腰擦地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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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协议签得异常顺利。我主动多给他二十万,像在施舍一只摇尾乞怜的狗。陈默盯着数字看了三秒,签字时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我从未读懂的沉稳。他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半旧的黑行李箱,几箱英文专业书,还有个装精密零件的木箱——他说那是“业余爱好”。
我在CBD租了月租八千的江景房,把意大利真皮沙发、北欧原木餐桌挨个搬进去。可每当深夜回家,空荡的客厅里只有智能音箱的机械应答,才惊觉那些被我嫌弃的“烟火气”,早成了习惯。
三周后陈默打电话说要搬离,我正在新办公室挑装饰画,心不在焉地说“随便”。周六回去时,他正把叠得整齐的白衬衫塞进箱子,阳光落在他鬓角,我第一次发现他有了白发。阳台那个装零件的木箱不见了,书架上少了几本封面古朴的厚皮书。
“你那些破烂都扔了?”我摸着新买的珍珠项链随口问。他把一件深灰色中山装叠好放进箱子——我从没见他穿过——“捐了,带不走。下周我去北京工作。”我嗤笑出声:“你那破单位还能调去总部?”他没解释,只是说洗衣机坏了,记得叫人修。
升职后的日子像开了挂。我穿着定制西装参加高端酒会,和宏达投资的陈总推杯换盏,听上市公司老总暗示“深度合作”。可团队老员工总说我浮躁,几个项目签了却落不了地。更奇怪的是,每次政策利好都精准砸在我头上,文件落款处总出现“陈默”两个字。
我以为是重名,直到在中央政策研究室的官网看到简历:“陈默,1993年生,博士,专项改革组组长”。心脏像被攥住,我想起结婚时他父母说的“小默工作特殊”,想起他深夜接的加密电话,想起书房里永远锁着的抽屉。那些被我当作“没出息”的证据,突然有了令人窒息的解释。
三个月后,我以企业代表身份参加国家级行业研讨会,地点在钓鱼台国宾馆。当主持人念出“中央政策研究室专项改革组组长陈默”时,我握着笔的手开始发抖。
他走上主席台的瞬间,我如遭雷劈。深灰色中山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金丝眼镜取代了旧黑框,曾经沾着油渍的袖口此刻平整如镜。“当前行业最大问题是创新断层,我们制定了三年改革规划...”他声音清晰有力,数据信手拈来,台下掌声雷动时,我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那些我受益的扶持政策,是他团队的成果;我嘲笑他“无用”的专业书,是他深耕的领域;甚至我能顺利升职,都踩着他铺好的政策节拍。而我,曾用最刻薄的话,否定了他全部的价值。
中场休息时我躲在洗手间平复心情,出来却撞见他被一群人围住。部委领导拍着他的肩,企业总裁递上名片,他站在中央从容应答,和那个在家煲汤的沉默男人判若两人。“林总监?”他先看见了我,语气平淡得像问候邻居。
“陈组长。”我结巴着开口,脸颊发烫。他递来一杯茶:“你们公司的项目我看过,技术很扎实。”没有指责,没有炫耀,只有真诚的肯定。这时有人找他谈政策细节,他点头示意后离开,背影挺直得让我不敢直视。
回深圳后,我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追求我的上市公司老总突然被查,宏达投资的资金也没了下文。深夜加班时,办公楼只剩我一个人,保洁阿姨的清洁车轱辘声格外刺耳。我想起陈默临走前说的“洗衣机记得修”,才发现新公寓的洗衣机再贵,也煮不出那样暖的排骨汤。
春节前的政商联谊会设在人民大会堂,我穿着红色定制裙刚站稳,就听见有人说“陈组长年轻有为”。他站在不远处和老干部交谈,深蓝色中山装衬得他气质沉稳,月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上,竟有些温柔。
银行行长热情地拉我过去介绍:“这位是宏远集团的林总监。”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与我对视。握手时,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当年他煲汤时的味道一模一样。“以前的邻居。”他轻描淡写地解释,替我化解了所有尴尬。
联谊会结束时下雪了,他提出送我回酒店。奥迪A6的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刮雪的声音。“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终于问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他望着窗外:“工作性质不允许,而且那时你正意气风发,说了反而像炫耀。”
“我以为你真的没上进心。”我的声音发颤。“你追求个人成功,我做国家事业,本就不同。”他转头看我,“你需要的生活,我给不了,不如放你自由。”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我下车前说“我后悔了”,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走进大堂,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
回到深圳,我辞掉了总监职位,搬回南山区的老房子。找人修好那台洗衣机,重新买了他喜欢的原木家具,连沙发位置都摆得和以前一样。我不再参加浮华的酒会,带领团队深耕技术,几个创新项目虽不赚钱,却让我找回了久违的踏实。
某天在《人民日报》头版看到他的报道,标题是《青年学者陈默:以政策之力赋能产业升级》。照片里的他站在中南海前,笑容温和却坚定。我泡了杯他爱喝的龙井,慢慢读完文章,才明白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战场在国家发展的蓝图上,而我曾困在个人得失的方寸间。
后来听说他升任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常去各地调研。故乡的朋友说,陈默过年回家时,父母提起我,他只说“各自安好”。我在阳台种上他喜欢的绿萝,看着远处的海岸线,终于想通:有些缘分错过不是遗憾,而是让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活成更好的自己。
如今我带领团队拿下了国家级技术奖项,领奖台上,主持人念出支持政策的制定者时,我听见“陈默”两个字,坦然地鼓着掌。散场后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句话:“洗衣机修好了,就好。”号码归属地是北京,我握着手机站在夕阳里,眼泪终于落下,却笑着删了信息。
这世上最清醒的成长,莫过于看清了他人的格局,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他在庙堂之高护万家灯火,我在江湖之远守一方技术,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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