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4月的苏北,春风里还夹着一丝凛冽,天刚蒙蒙亮,薄雾像纱一样笼着尤塘镇的青石板路。
边海大队大队长沈兰舫穿着一件半旧的灰白大褂,手里挎着个竹篮,混在赶早集的农民中间,一步一步朝镇上走。他的步子不紧不慢,眼神却像鹰一样扫过街角巷尾。篮子里装的不是菜,而是一叠叠油印的传单——那是唤醒群众的火种,是插进敌人心脏的匕首。
沈兰舫今年四十五岁,个子不高,肩膀宽厚,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他走得很稳,偶尔停下来,在墙角、菜摊、桥头,迅速塞一张传单。有时他会蹲下来系鞋带,顺手把另一张压在石缝里;有时他假装买烟,在摊主找零时悄悄留下一张。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就像个真正的庄稼人,谁也看不出他是带着十名战士潜入敌占区的指挥员。
当天,同来的战士们也都扮成百姓,三三两两散在人群中。他们不发一言,眼神交汇时微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随着日头升高,尤塘街渐渐热闹起来,卖菜的、打铁的、拉车的、算命的……人声嘈杂,正是开展工作最好的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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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兰舫走到街心一棵老槐树下,正要往树下放最后几张传单,突然,东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封街了!谁也不准走!”一声嘶吼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沈兰舫心里一紧,抬头望去,只见街口涌进来一队日伪军,刺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他们分成两路,一路守住街口,一路开始挨个盘查行人。尤塘街瞬间变成了一口沸腾的锅,又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沈兰舫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危急关头,沈兰舫的头脑却异常冷静。他迅速扫视四周,看到几名战士也被困在人群中,脸上难掩紧张。他知道,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快!”他趁着一阵人群骚动,迅速贴近身边的两位同志,声音低沉而急促,“混到老百姓里去,找机会分散撤离!我引开他们!”
话音未落,沈兰舫猛地转身,非但没有向人堆里扎,反而逆着慌乱的人流,快步朝着西边敌人兵力相对薄弱的方向冲去。
“追!别让那个跑的跑了!”有伪军发现了他的动向,高声叫嚷起来,几名敌人立刻朝他这边追来。
由于街面上人多拥挤,追赶的敌人一时难以快速接近。沈兰舫心念电转,知道一味奔跑目标太大,必须立刻改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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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个路口之时,沈兰舫将身上那件显眼的灰白大褂迅速脱下,揉成一团,瞅准一个空档,塞进了路边一堆散乱的柴草里。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粗布短褂,与寻常百姓无异。同时,他将那几张未散完的传单,闪电般塞进了墙角的砖缝,用脚踢了些浮土盖住。
就在敌人快要逼近的刹那,沈兰舫站定转过身,整个人的姿态已经完全改变。他的右腿变得僵直,膝盖微屈,每迈出一步,身体都剧烈地摇晃一下,肩膀也随之痛苦般倾斜着。他低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嘴里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呻吟,俨然成了一个在混乱中不幸摔伤腿脚的可怜人。
这时,一个端着步枪的年轻伪军气喘吁吁地追到了他跟前,枪口几乎戳到他的胸口,厉声喝问:“喂!看见一个穿灰白大褂的人往哪儿跑了?”
沈兰舫抬起一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眼神惶恐,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倒不全是装的)。他用那只沾着脏污的手,颤抖着指向街道南面那个方向,声音沙哑而微弱:“长…长官,看、看见了,刚才一个人,跑得飞快,往…往那边水塘方向去了,差点把我撞趴下……”
他说话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本地乡音,配合着那副狼狈不堪、痛苦万分的模样,显得无比真实。那伪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尤其在他那条“瘸”腿和脏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你的腿怎么回事?”伪军追问,语气稍缓。
“摔、摔的……刚被那帮天杀的推了一把,磕、磕石头上了……”沈兰舫龇着牙,倒吸着凉气,身子又晃了晃,似乎随时会再次倒下。
伪军皱了皱眉,看他这副惨状,实在不像能伪装出来的。恰在此时,南边水塘方向隐约传来几声呼喝,似乎那边发现了什么情况。这伪军不再犹豫,骂了句脏话,转身就带着人朝沈兰舫指的方向追去。
望着敌人远去的背影,沈兰舫心里那块巨石稍稍松动,但他丝毫不敢大意。他继续维持着一瘸一拐的艰难姿态,混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慢慢向镇外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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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他又遇到了几拨盘查的敌兵。每次,他都提前低下头,发出痛苦的呻吟,或者用那只脏手捂着“伤腿”,成功地吸引了敌兵的厌恶和忽视。在敌人眼里,他不过是个运气不好、在混乱中受伤的穷苦老百姓,不值得过多关注。
他就这样,凭借着超人的镇定、急智和逼真的表演,一步一步,艰难而又坚定地挪出了尤塘街,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他才稍稍直起身,揉了揉已经僵硬发酸的右腿肌肉,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庆幸的笑容。
沈兰舫没有停留,立刻钻入镇外的田野。绿油油的麦苗长势喜人,已能没过膝盖。沈兰舫弯下腰,利用麦浪的掩护,快速而灵巧地穿行着,如同一条重归江湖的鱼儿。
当夕阳的余晖给天边抹上一缕橘红时,沈兰舫终于安全返回了游击大队的驻地。同志们看到他平安归来,都围了上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听完他惊险的脱险经历,大家既佩服又后怕。
“好你个老沈,‘瘸’得可真像那么回事!”有战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夜色渐深,营地里篝火闪动。外出的战士们也都陆续安全归来。这次尤塘之行,虽有惊险,但传单大多成功散发,人员无一损失,堪称一次成功的行动。
参考资料:《新沂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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