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 年的东京,日本学者在整理江户时代史料时,手指抚过《华夷变态》的泛黄纸页。这本由幕府儒官林恕父子编纂的典籍里,藏着一件被清廷雪藏三百年的秘密。
一篇吴三桂起兵反清时的原版檄文赫然在目。而在中国本土,这类文书早已被清廷的销毁运动扫灭殆尽。
这张跨越海洋的纸,成了刺破历史迷雾的利剑。那个被官方史书钉在耻辱柱上的 “叛徒”,突然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檄文的字迹虽已模糊,字句却振聋发聩:“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 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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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在文中从未承认 “降清”,只说自己是 “借兵复仇”。这与《清史稿》里 “委身从贼” 的记载,形成尖锐对立。
更耐人寻味的是朝鲜使臣的记录。清廷贝勒尚善劝降吴三桂时曾坦言:“国破不降,而能请兵灭贼,以复君仇者,可谓尽忠于明室矣。”
敌人的证言,比自我辩解更有分量。这两重史料叠加,让清廷构建的历史叙事开始龟裂。要读懂这场三百年的谎言,得从 1644 年的春天说起。
1644 年三月,大明王朝的丧钟在北京敲响。崇祯皇帝将最后希望寄托在山海关,急召守将吴三桂率四万关宁铁骑驰援。
吴三桂出身将门,父亲吴襄是锦州总兵,他自己是崇祯武科状元,二十岁便镇守辽东。多年来,他在宁远与清军大小数十战,从未有过降意。
可当他率军行至河北丰润,噩耗传来:北京陷落,崇祯自缢煤山。这位年轻将领瞬间陷入绝境,前无君主,后有强敌。
最初,吴三桂的选择是归顺大顺。父亲吴襄已被李自成扣押,他派使者前往北京谈判,甚至率部西行准备受降。
但命运的转折藏在途中。从北京出逃的家眷带来消息:大顺军在京城推行 “追赃助饷”,吴襄被严刑拷打,家产被抄。
最让他忍无可忍的是,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部将刘宗敏霸占。“冲冠一怒为红颜” 的背后,是家族尊严被碾碎的屈辱。
此时的吴三桂,腹背受敌。前有李自成亲率八万大顺军逼近山海关,后有多尔衮率领的六万清军虎视眈眈。
他曾试图缓兵,派使者假意降顺,却只争取到短暂时间。四万关宁铁骑要对抗八万大顺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清廷这边,早已抛来橄榄枝。降清的洪承畴、祖大寿都获重用,多尔衮更是承诺 “裂土封侯”。生存与复仇的欲望交织,让他做出了抉择。
四月二十二日,山海关大战爆发。大顺军与吴军激战整日,双方疲惫不堪。多尔衮在欢喜岭按兵不动,直到时机成熟才下令冲锋。
两万清军精锐骑兵从侧翼插入,大顺军瞬间溃败。此战大顺军十五位将领战死,刘宗敏负伤,回到北京时仅剩七千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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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在檄文中写道:“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 这或许是他当时的真实心境 —— 借清军之手报崇祯之仇。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引来了虎狼。清军入关后并未北返,反而定都北京,“借兵” 变成了 “归降”,他成了清廷的棋子。
为表忠诚,吴三桂踏上剿灭明朝残余的征程。从山东到陕西,从四川到云贵,他的刀沾满了旧主的鲜血。
1662 年,他在缅甸俘获南明永历帝,亲手将其绞杀。这一行为,成了后来他反清时最尴尬的污点。
清廷给予他丰厚回报:平西王爵位,镇守云南,拥有独立的军政财权,俨然一个 “国中之国”。但荣华背后,是深深的不安。
吴三桂清楚,自己的价值只在 “平叛”。一旦天下太平,手握重兵的降将必然成为新朝隐患。他的担忧,在康熙继位后成了现实。
康熙六年,清廷先收缴他的 “平西大将军” 印信。两年后,又剥夺他在云南的司法权,将其亲信陆续调离。
1673 年,平南王尚可喜请求归老辽东。年仅十九岁的康熙抓住机会,顺水推舟下达撤藩令。
六十二岁的吴三桂被逼到了悬崖边。放弃兵权,他可能落得 “鸟尽弓藏” 的下场;起兵反清,胜负未卜。
当年尚善 “王在明时,不过一总兵官耳” 的话,此刻反复在他耳边回响。他明白,唯有一搏才有生机。
十一月,吴三桂诛杀云南巡抚朱国治,换上明朝衣冠,以 “兴明讨虏” 为号起兵。云南、贵州、湖南迅速响应,反清烽火席卷半壁江山。
可他终究没能摆脱命运的枷锁。军事上,他占领湖南后停滞不前,错失北上良机。政治上,1678 年他在衡阳称帝,建立 “大周”。
这一举动彻底暴露野心,“兴明讨虏” 成了笑话。民间讽刺道:“当年擒永历,今日复大明?” 盟友们也心生疑虑,耿精忠、尚之信相继动摇。
康熙则展现出惊人的政治智慧。他采取 “以汉制汉”,启用张勇、赵良栋等汉将,又利用藩王间的矛盾进行分化。
1678 年秋,六十七岁的吴三桂在衡阳病逝。三年后,清军攻破昆明,他的子孙被斩尽杀绝,三藩之乱落幕。
清军在他的居所搜出一封未寄出的信,内容与日本发现的檄文如出一辙:“不得已歃血订盟…… 岂料狡虏逆天背盟。”
这封信成了吴三桂一生的注脚。而清廷为何要极力抹黑他?答案藏在统治者的权术里。
首先是掩盖背盟真相。清廷需要将 “借兵” 包装成 “归顺”,将自己塑造成天命所归的正统。承认吴三桂的说法,就是承认政权来路不正。
其次是震慑降臣。吴三桂从功臣到叛贼的标签化,能警告其他降清汉官:忠诚是唯一的选择,反叛必遭清算。
最后是构建历史叙事。清廷在《明史》中篡改前朝事迹,丑化朱元璋画像,对吴三桂的抹黑只是其中一环。胜利者需要统一且绝对的历史定论。
三百年后,当《华夷变态》中的檄文重见天日,当朝鲜使臣的记录被发掘,历史的多面性才得以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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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学者孟森评价:“三桂之为人,明季武人,重利轻义,然非天生汉奸。” 这个评价或许更接近真实。
吴三桂不是英雄,也不是纯粹的叛徒。他是明末清初乱世中的一个挣扎者,被时代洪流推着做出一次次选择。
他的故事告诉我们:历史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道德审判。胜利者书写的史书背后,总有被掩盖的真相在缝隙中喘息。
那张流落日本的檄文,不仅揭开了一个人的冤屈,更撕开了胜利者叙事的一角。让我们得以在三百年后,窥见那个乱世里的无奈与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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