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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经观大学生训练营
大山深处的就医路
(作者:詹雨菲、徐艺萌 指导老师:陈广宁)
大别山脉的褶皱里,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关庙村的晨雾总比太阳起得早。晒谷场边的石碾子上,常坐着几个揣着药瓶的老人,有的摩挲着玻璃药瓶上模糊的标签,有的袖口卷着,胳膊上还留着刚测过血压的红印。
村里的账簿上记着些数字,像撒在山路间的石子,硌在老人们的日子里——144名慢性病患者里,过半是65岁以上的老人;71个糖尿病患者中,21个守着空屋等儿女电话,6个连药杯都端不稳;44个癌症患者的名字旁,12个标着“留守”,4个写着“独居”。这些数字从不说话,却藏在每个清晨的咳嗽里,藏在药盒被反复摩挲的边角上。而关庙村的就医路,就在这盼与怕之间,铺出了些让人心安的褶皱,也留着些绕不开的坎。
有医有保看病易
2021年7月的傍晚,关庙乡的暑气还没褪尽,56岁的唐奶奶在浴室里拧开水龙头时,头突然一阵发沉,眼前黑了下去。她的身子重重摔在瓷砖上,这声闷响惊动了隔壁屋的邻居。谁家有个动静,亲戚们总比远在外地的儿女先听见。
邻居撞开浴室看到倒地的老人,没有丝毫犹豫就拨打了乡医院的电话。“这里有人晕倒了,赶紧来看看!”两分钟不到,乡医生就背着医药箱赶到了。医生对唐奶奶进行了一个初步的检查,然后告诉唐奶奶的家人赶紧把她送到县医院去,并给县医院医生打了电话,告知了唐奶奶的基本情况。
乡间的夜路颠簸,面包车在山路上拧着弯往县城赶。一个多小时后,车刚停在县医院急诊楼前,医生们已经推着抢救床等在台阶下,没让抬着唐奶奶的亲戚多跑一步,直接就往抢救室送。后来唐奶奶才知道,就因为乡医院提前打了那个电话,县医院的急诊早就备好了心电监护仪,连床位都留着,唐奶奶到后直接送进了ICU。
经过检查后,医生安抚唐奶奶只是心肌扩张不必太担心,配合好药物治疗,后期不会有问题。
唐奶奶的儿子在外地打工,接到消息连夜赶回来时,担心县医院检查得不精细,想要带唐奶奶去省城医院再做一个详细的体检。
在县医院已经花费了7000多元,唐奶奶不愿再多花钱,但唐奶奶的儿子说他还是不放心,只有去省城医院再做次全身检查,没有问题后他才放心离开。最后唐奶奶还是拗不过儿子,去了合肥市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住院10天大概花费了15000元。唐奶奶皱着眉头说,“这是我老伴儿大半年的工资。”唐奶奶的儿子安慰她说,不用担心,住院能报销45%。唐奶奶听到这个报销比例,松了口气。
在关庙村,留守老人不仅有医疗保险帮衬,村医院的林医生也经常上门走访。谁家老人有个头疼脑热,林医生就径直上门,掏出血压仪缠上胳膊,捏着血糖仪的试纸条递过去,给村里的老人进行简单检查,测测血压和心率。每次林医生回到村医院,药箱里的记录本又多了两行字,记录着看病问诊的老人的病情以及用药的注意事项。
村里大半老人不识字,药盒上的说明书像天书,难以理解。他们就揣着这些纸片往村医院去,递到林医生眼前询问。林医生从不嫌麻烦,耐心地指着字一个个念,用着不太熟练的村中方言嘱咐着老人,哪个是饭前吃,哪个是吃两片,又担心老人们记忆力不好,还在药盒上直接标好用药时间和剂量。
如果真的有老人病情严重需要县医院转院的情况,乡医院也把路铺得顺顺的。老人揣着病历本过去,医生们耐心地给老人讲解,在转诊单上一笔一画地填信息、盖公章,叮嘱着“这样转过去,报销能多些,也不用挂号”。等老人们到了县医院,不用对着操作复杂的挂号机犯愁——乡医院提前打好了招呼,到转诊窗口交个转诊单,就能直接找到对接的诊室,省了不识字的窘迫,也少了来回跑腿的劳累。
这些便利,不花哨,却像村口的老槐树,稳稳当当地守护着老人们的日子。
无钱无援治病难
关庙村的就医路,在铺平一部分褶皱后,也不着痕迹地显露出弯曲的坎,那坎上有沟壑,有碎石,让村里的老人摸不清看不透,走起来不踏实。
安徽省金寨县关庙乡政府便民服务中心的宋婷,在日常工作中接触过不少村民。一位75岁老奶奶的经历,让她印象很深。
这位老奶奶脑里长了肿瘤,但她一直没去医院检查。宋婷婷后来了解到,老奶奶是怕去医院花钱,总想着“扛一扛”就过去了。直到今年,身体实在撑不住,才在家人的劝说下去做了检查。结果出来,是良性肿瘤,这算不幸中的一点安慰——医生说可以做手术。
可新的难题又跟着来了。医生提到,老奶奶年纪大了,手术存在风险,有可能出现醒不过来的情况。这话让老奶奶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手术费用要二十多万元。老奶奶和老伴儿一年到头就靠家里养的一只猪换点钱,根本没存款。家里两个女儿也是家境一般,这笔钱她们也拿不出来。
宋婷说,这样的情况不是独一个。她记得前几年,还没有医保异地办理政策的时候,村里不少老人在外省患病后,都会特意回老家里的县医院治疗。其实原因很实在:老人们的医保都是在老家参保的,普通慢性病患者回县里医院住院能报销60%。对本就不宽裕的他们来说,这笔账是不得不盘算的。
关庙乡这个小村子里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旅社。旅社的主人詹奶奶也有本自己看病治病的“医药账”。詹奶奶家的堂屋还摆着半截褪色的墙纸,是前几年开旅社时换的。泛黄的墙纸上沾着些擦不掉的油渍,像她中风后不复从前的身体——那场病不仅让她不能再继续干活,还让楼下三间客房彻底空了。
“以前住满时,一天能收百八十块,够我和老詹生活了。”她坐在藤椅上,说话时右边嘴角略微发颤,左边却纹丝不动。阳光斜斜落在茶几上,不同的药瓶歪歪扭扭地立在掉漆的木桌旁:有治中风的,有降血压的,还有几片花花绿绿的,是后来添的抗焦虑药。
药费成了新的窟窿。大大小小十几种药,一个月大概三百多,焦虑症的药品还不报销。药费压弯了两个没有收入的老人的脊背。因为生病,旅店无法正常经营下去,眼看着来住店的旅客一点一点减少,詹奶奶心里又难受又自责,最后还得了焦虑症。为填补昂贵的医药费带来的巨大窟窿,她和老伴把攒了大半辈子的存折取空了。詹奶奶闲来无事会挪到窗边,望着楼下锁着的客房门。“要是没得病,”她顿了顿,终于慢悠悠地说出来了句,“要是旅店还能好好开着,存着的积蓄也不至于一下子全没了。”
除了詹奶奶这类留守老人遇到的普遍问题外,关庙村里的大药房也是村里老人“过不去的坎”。大药房的药种类较多,村里老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等不是特别严重的病,都会去大药房买药,方便省事。可是开药房的老人去世后,药房就变了模样。老人的子女不指望药店赚钱,也无暇经营,药店成了自动售卖的形式。但村里大多数老人不识字,自己去买药不知道买哪个,有些老人也不会手机支付,渐渐地,去大药房的老人就少了。
这里的就医路,有村医难以踏平的沟壑,也有老人迈不过的识字坎;有跨省车票上沉甸甸的重量;也有药房里沉默的药盒。但关庙村的山风里,总飘着些让人安心的东西。是村医药箱里的血压器,是乡医院转诊单上的红印章,是老人手里攥着的医疗保险报销单,更是有人愿意陪在他们身边,把“难”一点点掰碎,把“便”一点点铺长。这条就医路,还在被脚步丈量,被日子打磨,就像大别山里的石头, 粗糙却结实,带着人间的温度,往更远的地方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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