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喧嚣终于散去,酒店宴会厅里杯盘狼藉,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精和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我穿着沉重的婚纱,脚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感觉自己像个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
一整天的假笑,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我老公陈浩,正挨桌给几个还没走的亲戚敬酒,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醺。
我只想赶紧回房间,卸下这一身行头,泡个热水澡。
就在我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脚时,我公公陈建军,迈着八字步,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红色布袋,沉甸甸的,我知道,里面是我们今天收的所有礼金。
“小婉啊,辛苦了辛苦了。”他笑得满脸褶子堆在一起,像一朵晒干了的菊花。
我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了,“爸,您也辛苦。”
他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眼睛里闪着精光。
“今天这婚礼办得不错,有面子。”
我没接话。
为了这个“面子”,我搭上了自己工作三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陈浩家说,他们负责买房,彩礼就免了,婚礼的钱我们两家一起出。
结果呢?
房子首付是他们付的,但贷款要我们俩还。
婚礼的钱,他们家以“最近手头紧”为由,一分没出。
我爸妈心疼我,怕我在婆家难做,不仅没要彩礼,还陪嫁了一辆二十万的车。
这些事,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
但我想着,只要陈浩对我好,只要我们的小日子能过好,这些委屈,我都能咽下去。
可我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陈建军清了清嗓子,把那个红布袋往身后藏了藏,仿佛怕我抢似的。
“那个,小婉啊。”
他的称呼突然变得客气又疏远。
“酒店的尾款,你去结一下吧。”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爸,您说什么?”
“我说,你去把账结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理所当然,“今天收的礼金,我和你妈得先收着。”
我脑子“嗡”的一声。
“收着?爸,这礼金是亲戚朋友给我们的新婚贺礼,为什么要您收着?”
陈建军脸色一沉,像是被我冒犯了。
“什么叫我收着?你嫁到我们陈家,就是我们陈家的人。这钱,自然就是家里的钱。”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了八度。
“再说了,我和你妈养大陈浩容易吗?给他买房,给他娶媳妇,我们花了多少心血?收点礼金补贴家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被他这番强盗逻辑气得浑身发抖。
“买房的贷款是我们还,办婚礼的钱是我出的,你们家除了一个首付,还出了什么?”
“现在连我们朋友同事给的礼金,您都要拿走?”
我的声音也忍不住大了起来,引得旁边几个还没走的宾客纷纷侧目。
陈浩见状,赶紧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爸,小婉,有话好好说。”
他一边给我顺气,一边朝他爸使眼色。
陈建民却梗着脖子,一脸“我占理”的表情。
“我没不好好说!是她不懂事!结个婚,跟我们算得这么清楚,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告诉你林婉,这钱,今天必须我拿着!不仅是礼金,以后你和陈浩的工资,每个月也得上交一部分给我和你妈保管!”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上交工资?
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封建社会大家庭。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油光、理直气壮的老头,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再看看我身边的陈浩。
他眉头紧锁,一脸为难,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爸,你少说两句。”“小婉,你别生气,我爸就那样。”
他试图两边都安抚,却没一句是真正站在我这边的。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宴会厅的经理看我们这边起了争执,适时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账单,笑容职业又尴尬。
“陈先生,陈太太,恭喜二位新婚大喜。这是今天的消费总单,一共是八万六千八百元,请问哪位结一下账?”
八万六千八。
我卡里所有的积蓄,都投进了这场婚礼的前期准备,现在剩下的,连个零头都不够。
陈建军瞥了一眼账单,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对我一抬下巴。
“听见没?结账。”
那语气,就像在使唤一个丫鬟。
陈浩拉了拉我的手,压低声音,带着恳求。
“小婉,要不……你先刷信用卡垫一下?礼金的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别让外人看笑话。”
回家再说?
看笑话?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面目如此陌生。
从婚礼开始到现在,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让人看笑话”。
他关心的,从来不是我的委屈,而是他家的面子。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怒火中烧,却又觉得无比心酸。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陈浩,我没钱。”
我说的是实话。
陈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怎么会没钱呢?你不是还有……”
他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我的积蓄,全都用来办这场‘有面子’的婚礼了。你不知道吗?”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
陈建军在旁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女孩子家家,工作好几年,连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谁信啊。”
“我看就是不想拿!还没过门呢,就开始防着我们家了!真是好算计!”
我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我防着他们?
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我看着这一对嘴脸丑恶的父子,再看看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对这场婚姻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我不想再跟他们争辩。
没有意义。
我缓缓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随身小包。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不是信用卡,也不是现金。
那是我昨天才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单。
我走到陈建军面前,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将那张纸,“啪”的一声,甩在了他面前的餐桌上。
纸张轻飘飘的,发出的声音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
“钱,我一分没有。”
“账,我也不会结。”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半个宴会厅。
“想拿走礼金可以,想让我结账也行。”
我指着那张检查单,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道:
“先把这张单子上的账,给我结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建一头雾水地拿起那张纸。
当他看清上面的字时,他那张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孕……怀孕6周?”
他手一抖,那张纸又飘回了桌上。
陈浩也看到了,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抢过那张纸,眼睛瞪得像铜铃。
“小婉,你……你怀孕了?”
他的声音里,有惊喜,但更多的是慌乱。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冷笑。
是啊,我怀孕了。
本想在今晚,我们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
惊喜,变成了惊吓。
婆婆张兰也闻声赶了过来,她一把夺过检查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然后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哎哟!真的!我这是要当奶奶了啊!”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小婉啊,你真是我们陈家的大功臣!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们哪能让你这么辛苦啊!”
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前一秒还恨不得吃了我的婆婆,这一秒,我已经成了她嘴里的“大功臣”。
真是现实得可怕。
陈建军也反应过来了,他脸上的尴尬和煞白迅速被一种狂喜所取代。
“对对对!大功臣!我陈家的长孙啊!”
他搓着手,看着我的肚子,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快快快,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扶小婉去休息!可不能累着我的大孙子!”
他一边说,一边瞪了陈浩一眼。
陈浩如梦初醒,连忙过来扶我。
“小婉,你怎么样?累不累?我们赶紧回家。”
我甩开他的手。
“家?回哪个家?”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一家三口那一张张虚伪的笑脸。
“账还没结呢。”
我提醒他们。
酒店经理还站在一旁,举着账单,笑得比哭还难看。
陈建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张兰赶紧打圆场:“哎呀,你看我们,一高兴把正事都忘了。”
她推了推陈建军,“老头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钱拿出来结账啊!不能让我们家的大功臣和金孙等太久!”
她特意加重了“大功臣”和“金孙”这两个词。
陈建军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和不舍,但看了看我平坦的小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他极不情愿地从那个红布袋里,掏出一沓沓的钞票,数给了酒店经理。
看着他那副割肉的表情,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这个人,甚至比不上那些礼金。
只有我肚子里的这块肉,才能让他们做出一点点让步。
结完账,陈建军手里的袋子明显瘪了一大半。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黑着脸,拉着张兰先走了。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损失。
宴会厅里,只剩下我和陈浩。
还有一地狼藉。
“小婉……”陈浩想来牵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我们回家吧。”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
“陈浩,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爸那么羞辱我,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帮我说?”
他低下头,眼神闪烁。
“我……我那不是看我爸在气头上嘛。你知道他那个人,犟得很,跟他对着干没好处。”
“我想着,我们先回家,我再慢慢劝他……”
“慢慢劝他?”我冷笑,“劝他把我的钱还给我吗?”
“陈浩,你觉得,今天如果我没有拿出这张检查单,他会把钱拿出来结账吗?”
“他只会拿走所有的钱,然后让我背上这八万多的债务!”
陈浩沉默了。
他无话可说。
因为我们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走吧,回家。”
我没再看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见证了我人生中最荒唐一幕的宴会厅。
婚纱的裙摆很长,拖在地上,沾染了红酒的污渍和灰尘。
就像我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蒙上阴影的婚姻。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辆我爸妈给我买的车,此刻空间显得格外压抑。
陈浩几次想开口,都看了看我冰冷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一闪一闪,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想起我和陈浩刚认识的时候。
他温柔、体贴,会记得我的生理期,会给我做红糖水,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一个小时来接我。
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为了他,我愿意远嫁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的朋友都劝我,说远嫁的女孩子会很辛苦,没有娘家撑腰,受了委屈都无处可说。
我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跟她们保证,陈浩不一样,他会对我好,他的家人也很好。
现在想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家人好吗?
第一次去他家,张兰就拉着我的手,问我的工资,问我的家庭背景,问我爸妈是做什么的。
那架势,不像是在见未来的儿媳,倒像是在做背景调查。
陈建军则全程板着脸,偶尔插一句话,也是在吹嘘他儿子有多优秀,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给他。
当时陈浩在旁边打圆场,说他爸妈就是太关心他了,让我别介意。
我信了。
后来,我们讨论结婚的事。
我说,希望有三金,有彩礼,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也是一份尊重和保障。
张兰当场就拉下了脸。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些封建糟粕!我们家给陈浩买了婚房,已经花光了积蓄,哪还有钱搞那些虚的!”
“真心相爱,比什么都重要!谈钱多伤感情啊!”
她话说得冠冕堂皇。
可那套所谓的婚房,房产证上写的是陈建军的名字,而且只付了首付。
陈浩当时也是这么劝我的。
“小婉,我爸妈一辈子不容易,我们就别为难他们了。彩礼什么的,就是个形式,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管,好不好?”
我心软了。
我爱他,我相信他。
我以为,只要我们两个人一条心,这些物质上的东西,都不重要。
可我错了。
错得离谱。
一个不尊重你、不心疼你付出的家庭,怎么可能在婚后突然转变?
一个在婚前就对你斤斤计较的男人,怎么可能在婚后突然变得大方?
是我太天真,把人性想得太美好。
车子停在了我们“新家”的楼下。
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装修是我一手操办的,家具是我一件件挑选的。
我曾经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在这里,和陈浩开启我们幸福的新生活。
可现在,我看着这栋楼,只觉得陌生又冰冷。
“小婉,到家了。”陈浩熄了火,轻声说。
我没动。
“陈浩,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你爸妈今天做得对吗?”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快要失望透顶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爸他……他也是好意。”
我的心,瞬间凉透了。
“他就是个老思想,觉得家里的钱就该他管着。他不是针对你,他对我也是这样。”
“而且,他也是怕我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想帮我们存着。等以后有需要了,他会拿出来的。”
我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帮我们存着?”
“陈浩,你今年三十岁了,不是三岁。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
“他会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
“林婉!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他是我爸!你让我怎么说?难道要我为了你去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吗?”
我看着他涨红的脸,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所以,在你心里,这是我和你爸之间的矛盾?”
“是我不懂事,是我在为难你,是吗?”
“陈浩,你搞错了。这不是我和你爸的矛盾,这是你们一家人和我一个人的矛盾。”
“而你,从来没有站到我这边。”
说完,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连婚纱都懒得换。
陈浩跟了进来,站在我面前,手足无措。
“小婉,你别生气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明天就去找我爸谈,让他把礼金还给我们。”
我闭着眼睛,不想看他。
“不用了。”
“钱给了他,就是要不回来了。”
“而且,就算要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见我不理他,有些急了。
“那你想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总要解决啊!”
“你现在怀着孕,不能总生气,对宝宝不好。”
他又拿孩子说事。
我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解决?好啊,我告诉你怎么解决。”
“第一,这套房子,房产证上,加上我的名字。”
“第二,我们俩的工资,各管各的,家里的开销,一人一半。”
“第三,以后你爸妈,少来我们家。我不想看见他们。”
我说得斩钉截铁。
陈浩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林婉,你这是什么意思?”
“加名字?这房子是我爸妈买的!怎么能加你的名字?”
“还有,什么叫让我爸妈少来?这是我家,他们凭什么不能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爸妈买的?陈浩,这房子贷款每个月八千,是我们俩一起还。装修家电花了我十五万,是我婚前的个人财产。凭什么不能加我的名字?”
“至于你爸妈,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为什么不想看见他们。”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们俩就这么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他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我对面。
“小婉,我们别这样,行吗?”
“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我代我爸妈向你道歉。”
“但是加名字这个事,真的不行。我爸妈会杀了我的。”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把工资卡都交给你,行不行?”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抚我。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工资卡交给我?
他爸妈一声令下,他敢不交回去吗?
我看着他这张曾经让我心动的脸,此刻只觉得疲惫和厌恶。
“陈浩,我累了。”
“我不想吵了。”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我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裙摆,走进了卧室,反锁了门。
我靠在门上,听着外面陈浩的敲门声和叫喊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坚持要嫁的这个人,坚持要开始的这段婚姻,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我的公公婆婆。
婆婆张兰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过分热情的笑容。
“小婉啊,醒啦?妈给你熬了鸡汤,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挤进门,换了鞋,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公公陈建军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是啊小婉,昨天是爸不对,爸给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我站在玄关,看着他们这副嘴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我怀孕了,他们会来道歉?
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来讨伐我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吧。
陈浩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爸妈,像是看到了救星。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大孙子啊!”张兰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油腻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盛了一碗,递到我面前。
“快喝快喝,我早上五点就起来炖了,炖了三个小时呢。”
我看着那碗黄得发亮的鸡汤,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油,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现在孕早期,闻到油腻的东西就想吐。
“妈,谢谢您,我现在不想喝。”我礼貌地拒绝。
张兰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怎么能不喝呢?你现在是两个人,要多吃点,我孙子才能长得好。”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又是“不懂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
“我说了,我不想喝。”
陈浩赶紧过来打圆场。
“妈,小婉刚起来,可能没胃口。你放着吧,等会儿再喝。”
他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又给他爸妈倒了水。
一家人,其乐融融。
仿佛昨天在酒店里,那个逼我结账、骂我算计的,不是他们。
我像个外人,冷眼旁观。
陈建军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
“小婉啊,既然你现在怀孕了,那有些事情,我们就要提前规划一下了。”
我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你那个工作,我看就别干了。天天加班,压力又大,对孩子不好。”
“辞职在家,安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就专心带孩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辞职?”
“爸,我的工作很好,为什么要辞职?”
我是一家外企的财务分析师,年薪三十万,事业正处于上升期。
他一句话,就想让我放弃我奋斗了这么多年的事业?
张兰在旁边帮腔。
“女孩子家家,事业那么好干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家庭。”
“再说了,我们陈家又不是养不起你。陈浩一个人挣钱,足够了。”
我气笑了。
“陈浩一个月工资一万二,还完房贷八千,剩下四千。养我,养孩子,养这个家?妈,您是在开玩笑吗?”
张兰被我噎了一下,脸色很难看。
“那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老两口有退休金,可以补贴你们。”
“哦?补贴我们?”我看着她,“那昨天那八万多的餐费,是谁结的?”
“那些礼金,现在又在谁手上?”
张-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帮你收着,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礼金的事,昨天不是说清楚了吗?怎么还提!”陈建军拍着桌子,恼羞成怒。
“好,礼金的事不提。”我点点头,看向陈浩,“那我昨天提的三个条件,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陈浩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他求助似的看向他爸妈。
陈建军冷哼一声,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条件?我听听。”
我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第一,房产证加我名字。第二,经济AA。第三,你们二老,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来我们家。”
我说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陈建民的脸,黑得像锅底。
张兰更是直接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
“林婉!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还没怎么样呢,就想图谋我们家的房子!”
“还想把我们赶出去,不让我们看孙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肚子里的,是姓陈的种!是我们陈家的香火!你想独吞?做梦!”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姓陈的种?
陈家的香火?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生育工具。
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首先,他是我儿子,不是你们陈家的香火。他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不是谁的附属品。”
“其次,这套房子,我也参与还贷了,我出的装修钱比你们首付的零头还多,凭什么不能加我的名字?这不叫图谋,这叫维护我自己的合法权益。”
“最后,我不想看见你们,是因为你们让我感到恶心。一个在婚礼上公然抢走儿媳礼金,逼儿媳结账的家庭,我凭什么要欢迎你们?”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陈浩!”陈建军气得拍案而起,“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这就是你说的,温柔懂事?”
“这简直就是个泼妇!是个白眼狼!”
陈浩站在中间,脸色惨白,左右为难。
“爸,妈,你们都少说两句。小婉,你也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又是这句话。
有话好好说。
我看着他,失望到了极点。
“陈浩,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我不想再跟他的父母废话,我只想知道他的态度。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小婉,别闹了,行吗?”
别闹了。
在他看来,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诉求,都只是在“闹”。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那碗鸡汤,走到厨房,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哗”的一声,倒进了水槽。
油腻的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送客。”
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张兰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建军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陈浩,这日子要是没法过了,就离!我们陈家,不缺儿媳妇!”
“离了她,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愿意给你生孩子!”
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看着陈浩,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他爸。
“爸,你别说了。”
他的声音,疲惫又无力。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会为了我,去对抗他的家庭。
他只会让我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直到我被他们家,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好啊。”
我突然笑了。
“离就离。”
我转过身,看着陈建民和张兰。
“房子,我可以不要。但是,我付的装修款十五万,还有我爸妈陪嫁的车,你们必须折现还给我。”
“还有,孩子生下来,跟我姓林。抚养费,你们一分钱也别想少。”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跟你们打官司。我们法院见。”
我做过几年的法务助理,知道怎么最大化地保护自己的权益。
我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他们三个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这么决绝。
尤其是陈浩,他猛地睁开眼,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小婉!你说什么胡话!我们不离婚!我不跟你离婚!”
他慌了。
他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没想到我是来真的。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陈浩,晚了。”
“从你在婚礼上,选择沉默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完了。”
“从你今天早上,说我是在‘闹’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彻底死心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为我死去的爱情,也为我这可笑的婚姻。
张兰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上来拉我。
“哎哟,小婉,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还说上气话了呢?”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你爸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
“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怀着孕呢,对孩子多不好啊。”
她又开始拿孩子当挡箭牌。
陈建军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要是真离了婚,他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可就没了。
他清了清嗓子,态度软了下来。
“是啊小婉,爸刚才也是太生气了。你放心,以后我们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房子加名字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看着他们瞬间变脸,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我擦干眼泪,看着他们。
“不必了。”
“我意已决。”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拉扯和劝说,径直走进卧室,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离婚律师的联系方式。
我听到客厅里,陈浩在跟他爸妈争吵。
“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小婉怎么会要跟我离婚!”
“我们怎么了?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娶的这个媳妇,多有心计!还没进门就想着分家产!”
“她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那她现在在干什么?在逼你!”
他们的争吵,越来越远。
我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放了一首我最喜欢的歌。
歌声盖过了一切嘈杂。
我靠在床上,手轻轻地放在还很平坦的小腹上。
宝宝,对不起。
还没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就让你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
但是妈妈保证,以后,妈妈会给你双倍的爱。
妈妈会努力工作,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们不需要他们。
我们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家上演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拉锯战。
陈浩像是变了个人,每天准时下班,回来就给我做饭,洗衣服,拖地,承包了所有家务。
他不再提他爸妈,也不再跟我争论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讨好我。
晚上,他会抱着被子,睡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
他说:“小婉,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我跟他们划清界限。”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心里不是没有动摇。
毕竟,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可是,一想到他父母那副嘴脸,一想到他在关键时刻的退缩和稀泥,我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在原生家庭里被压榨惯了的“妈宝男”,真的能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吗?
我不信。
而他的父母,更是没闲着。
他们发动了所有的亲戚,轮番给我打电话。
七大姑八大姨,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
“小婉啊,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你现在怀着孕,可不能动气,离什么婚啊,对孩子不好。”
“陈浩他爸妈就是那样的人,老思想,你多担待点。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你一个女孩子,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啊?再找可就难了。”
“做人不能太自私,要为孩子想想。”
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
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应该为了“孩子”二字,忍气吞声。
凭什么?
孩子是我人生的延续,不是我人生的枷锁。
我把所有亲戚的电话都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书,门铃又响了。
我以为又是陈浩的哪个亲戚,不耐烦地通过猫眼看了一眼。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陈浩的妹妹,我的小姑子,陈静。
陈静比陈浩小五岁,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正经上过班,天天在家啃老。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的名牌,和我这个灰头土脸的孕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想给她开门。
她在外面按了一会儿门铃,见没反应,开始用力拍门。
“林婉!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别给我装死!”
她的声音,尖锐又刻薄。
我怕她吵到邻居,只好把门打开一条缝。
“你来干什么?”
她一把推开门,挤了进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满是鄙夷。
“哟,嫂子,几天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听说你要跟我哥离婚?还要分我们家的房子?你可真有本事啊。”
我懒得跟她废话。
“有事说事,没事请你离开。”
她一屁股坐在我新买的真皮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我当然有事。”
她从她的香奈儿包包里,拿出一张购物小票,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上周看上一个包,两万八。我妈说,等你们婚礼收了礼金就给我买。”
“现在倒好,钱被你拿去结了婚宴的账,我的包怎么办?”
我简直要被她的无耻给气笑了。
“你的包,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她拔高了音量,“那礼金是我们陈家的钱!我作为陈家的女儿,花点钱怎么了?”
“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把钱全花了!现在还想离婚分家产!林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机这么深呢?”
我看着她这张被玻尿酸填充得有些僵硬的脸,突然觉得跟她争论,都是在浪费生命。
“陈静,那笔礼金,是我爸妈的朋友、我的同事和朋友给我的。跟你,跟你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至于你那个两万八的包,你自己没手没脚吗?不会自己挣钱买吗?”
“一个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心安理得地啃老,你不觉得丢人吗?”
我的话,显然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是看上我家的房子!想不劳而获!”
“我哥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种拜金女!”
“我告诉你,想离婚可以,房子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你肚子里的那个种,也必须留下!我们陈家,可不能断了后!”
又是“种”,又是“断后”。
这一家人的思想,简直是出奇地一致。
我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有人私闯民宅,对我进行人身威胁和辱骂。”
我开了免提,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陈静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敢报警?”
“我为什么不敢?”我冷冷地看着她,“这里是我家,你未经允许闯进来,还对我大吼大叫,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意图不轨。”
电话那头的警察问了地址。
陈静彻底慌了,她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刚。
“林婉,你疯了!为这点小事报警,你至于吗?我是你小姑子!”
“从你骂我孩子是‘种’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
“你……”她气急败坏,但看着我手里的电话,又不敢再撒泼。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抓起她的名牌包,撂下一句狠话。
“林婉,你给我等着!”
然后,就灰溜溜地跑了。
我挂了电话,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瘫倒在沙发上。
晚上,陈浩回来,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和我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
“小婉,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她们又来了?”
我把下午陈静来的事,跟他说了。
他听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她怎么能这样……”
“我明天就去找她说清楚!”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陈浩。”
“我已经找好律师了。这是离婚协议,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签字吧。”
我从茶几下,拿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他看着那几张纸,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连连后退。
“不……小婉,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们才刚结婚啊!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
他冲过来,想要撕掉那份协议。
我把它举高,躲开了。
“陈浩,你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我们这样互相折磨,有意思吗?”
“你根本解决不了你家里的问题,你永远都只能在我和你家人之间和稀泥。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家庭里。”
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小婉,我爱你啊……”
“我真的爱你……”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可是,爱,不能当饭吃。
爱,也解决不了这一地鸡毛。
如果我今天心软了,那明天,后天,等待我的,将是无尽的妥协和退让。
我不能拿我和孩子的未来,去赌一个男人的成长。
我赌不起。
我把离婚协议,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陈浩,签字吧。”
“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陈浩最终还是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他哭了半个晚上,求了我半个晚上,最后红着眼睛,摔门而出。
我知道,他去找他爸妈了。
我没有拦他。
也好,让他们一家人,开个家庭会议,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怎么“解决”我这个大麻烦。
我平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除了几件衣服,一些书,和我的专业证书,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为了那场可笑的婚礼而临时搭建的舞台布景。
我给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大学室友,周晴,打了个电话。
“晴晴,我可能要到你那儿借住几天。”
周晴在那头一听我的声音,就急了。
“怎么了婉婉?是不是陈浩那个混蛋欺负你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她说了一遍。
她在那头气得破口大骂。
“我靠!这什么奇葩一家人啊!简直是吸血鬼!”
“婉婉你别怕,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过来!我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离!必须离!这种男人,留着过年吗?”
听着她义愤填膺的声音,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还好,我不是孤立无援。
挂了电话,我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满怀期待的“新家”。
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真是讽刺。
我没有丝毫留恋,关上门,转身离开。
我在周晴家安顿了下来。
她给我收拾了一间客房,还特意去超市买了很多孕妇吃的零食和水果,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婉婉,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安心养胎。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她拍着胸脯,一脸的义薄云天。
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
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告诉我“别怕,有我”。
而不是像陈浩那样,只会说“别闹了”。
第二天,我的手机被打爆了。
是陈浩。
我一个都没接。
后来,他开始给我发信息。
一条接一条,言辞恳切,充满了悔恨。
“小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昨天跟我爸妈大吵了一架。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逼你,我就跟他们断绝关系。”
“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保证以后都保护你。”
“小婉,我不能没有你,宝宝也不能没有爸爸。”
看着这些信息,我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我不相信他能真的跟他爸妈“断绝关系”。
这不过是他情急之下,夸下的海口。
果然,没过多久,张兰的电话就打到了周晴的手机上。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到的号码。
周晴接了电话,开了免提。
“喂,哪位?”
“我是陈浩的妈妈!你让林婉听电话!”张兰的声音,依旧是那么中气十足。
周晴冷笑一声。
“哦,是吸血鬼婆婆啊。不好意思,婉婉不想听你说话。”
张兰在那头噎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硬茬。
“你……你这女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是她长辈!”
“长辈就可以为老不尊,抢儿媳妇的钱吗?长辈就可以逼着怀孕的儿媳妇净身出户吗?”
周晴的嘴,比我还毒。
张兰被怼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竟然带着哭腔。
“我没有啊……我们都是为了他们好……”
“小婉她误会我们了……你让她回来吧,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
“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啊。她还怀着孕呢……”
她开始打感情牌。
周晴不为所动。
“少来这套。有事跟婉婉的律师谈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一气呵成。
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晴晴,谢谢你。”
“谢什么!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脸!”
接下来的几天,陈家人大概是知道从我这里讨不到好,便开始转变策略。
他们开始在亲戚朋友间,散播我的“谣言”。
说我拜金,图他们家房子。
说我性格强势,不孝顺公婆。
说我心机深沉,一怀孕就想离婚分家产。
甚至,还把我爸妈也牵扯进来,说我们家教不好,养出我这么个“白眼狼”。
这些话,通过一些远房亲戚,传到了我爸妈的耳朵里。
我爸妈立刻就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里满是担忧和愤怒。
“婉婉,你受委"屈了。别怕,爸妈给你做主!”
“我们明天就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陈家,凭什么这么欺负我的女儿!”
我连忙安抚他们。
“爸,妈,你们别过来。我这里有朋友照顾,我很好。”
“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你们相信我。”
我不想把他们也卷进这场纷争里。
他们年纪大了,我怕他们气坏了身体。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陈家人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他们不仅想毁了我的婚姻,还想毁了我的名声。
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我必须反击。
我给我的律师,打了个电话。
“王律师,我想好了。我要起诉离婚。”
“并且,我要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禁止陈家人再骚扰我。”
“另外,关于他们对我名誉权的侵害,我也要一并起诉。”
王律师在电话那头,沉稳地应道。
“好的,林小姐。证据方面,您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打开手机录音,里面,有陈静在我家大放厥词的录音,有张兰在电话里哭诉的录音,还有那些亲戚给我打电话“劝说”的录音。
我还联系了几个参加我婚礼的朋友,请他们出具证人证言,证明陈建军是如何在婚礼现场,公然拿走礼金,逼我结账的。
我做的就是风控,每天跟数字和人性打交道。
我习惯了凡事留一手。
没想到,这些当初为了自保而留下的证据,如今,成了我反击的武器。
“很好。”王律师听完,赞许道,“林小姐,您放心。这场官司,我们赢定了。”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仿佛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我不会再软弱,不会再退让。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林婉,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周后,陈浩、陈建民、张兰,同时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一张是离婚诉讼的,一张是名誉权侵权的,还有一张,是人身安全保护令的裁定书。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些东西时,是什么表情。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彻底清静了。
再也没有骚扰电话,再也没有不速之客。
陈浩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林婉,你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我看着那条信息,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
情面?
当他们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的时候,他们给我留情面了吗?
当他们一家人,轮番上阵,逼我就范的时候,他们给我留情面了吗?
当他们四处散播谣言,诋毁我和我的家人的时候,他们又给我留情面了吗?
不是我不留情面。
是他们,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化了淡妆,踩着平底鞋,走进了法院。
周晴陪着我。
在被告席上,我看到了陈家人。
陈浩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神黯淡,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陈建民和张兰,也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气焰。
看到我,他们的眼神里,有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
大概,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因为“家庭内部矛盾”,而坐上被告席。
庭审的过程,很顺利。
我的律师,王律师,逻辑清晰,言辞犀利。
他将我准备的录音、聊天记录、证人证言,一一呈上。
当陈静辱骂我孩子是“种”的录音,在法庭上被公之于众时,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陈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婚礼策划师作为证人,陈述了陈建民是如何在结账时,将我一个人晾在那里,自己却拎着钱袋子扬长而去时,旁听席上响起了窃窃私语。
陈建民的头,埋得更低了。
轮到对方律师辩护时,他们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
“都是一家人。”
“一时冲动说的气话。”
“没有主观恶意。”
苍白,又无力。
陈浩在最后陈述的时候,看着我,流着泪说。
“法官,我不同意离婚。”
“我承认,我的家人做得不对。我也承认,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
“但是,我爱她。我愿意改。我请求法官,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哽咽,又绝望。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太晚了。
有些错误,可以被原谅。
但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法官问我的意见。
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
“法官,我坚持离婚。”
“一段健康的婚姻,需要的是尊重、信任和支持。而这些,在这段婚姻里,我从未得到过。”
“我的丈夫,在我和他的原生家庭之间,永远选择后者。”
“他的家人,将我视为生育工具和外人,对我进行精神和经济上的双重压榨。”
“我不想我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充满算计、毫无尊重的环境里长大。”
“所以,我坚持离婚。”
我的话说完,法庭里,一片寂静。
最终的判决,毫无悬念。
法院准予我们离婚。
孩子归我抚养,陈浩每月支付三千元抚养费,直到孩子成年。
婚内共同财产,因为大部分是我婚前财产转化而来,并且考虑到陈浩一方的过错,法院酌情进行了分割。
那套房子,因为房产证上没有我的名字,我无法分得产权。
但是,法院支持了我的诉求,判决陈浩一次性返还我十五万元的装修款,以及我父母陪嫁车辆的等价折现款,共计三十五万元。
另外,关于名誉权侵权的案子,法院判决陈建民、张兰、陈静,在当地报纸上,向我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五万元。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终于亮了。
走出法院,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陈浩追了出来,拦在我面前。
“小婉……”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地说:“陈先生,请让一下。”
他愣住了。
“陈先生?”
这个称呼,像一把刀,刺痛了他。
“小婉,我们……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陈浩,回不去了。”
“我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后来我才发现,打败爱情的,从来都不是不爱了,而是生活里,那无穷无尽的琐碎和消磨。”
“祝你以后,能找到一个,让你父母满意的儿媳妇。”
说完,我不再看他,和周晴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法院门口,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的心里,没有快意,也没有不舍。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几个月后,我的肚子已经明显地鼓了起来。
我在一家新的公司,找到了新的工作。
虽然薪水没有以前高,但工作环境很好,同事们都很照顾我。
我用陈浩赔给我的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在我爸妈家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
我爸妈几乎每天都过来,给我做好吃的,陪我散步,跟我一起,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我的生活,平静,又充满了希望。
有一天,周晴拿了一份报纸给我。
在报纸的中缝,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块。
是陈建民一家的道歉信。
言辞恳切,姿态卑微。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对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以前的共同朋友说,陈浩的父母,给他安排了好几次相亲。
但对方一听说他家里的情况,和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都打了退堂鼓。
陈浩也因此变得越发消沉,工作也丢了,整天待在家里。
而陈静,因为那场官司,在亲戚朋友间名声扫地,以前那些围着她转的“朋友”,也都离她而去。
据说,她现在老实了很多,找了个文员的工作,每天挤地铁上下班。
我听着这些消息,心里毫无波澜。
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造成的必然结果。
恶有恶报,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预产期那天,我被推进了产房。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阵痛,我终于听到了那一声响亮的啼哭。
是个男孩,七斤六两,很健康。
护士把他抱到我面前。
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我感觉自己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给他取名,林望。
我希望他,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
出院那天,我爸妈和周晴来接我。
在医院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陈浩。
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果篮,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憔悴了。
我抱着孩子,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
“恭喜你。”
我没有回头。
上了车,我从车窗里,看到他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们的车子远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儿子。
小家伙砸吧砸吧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我的心,瞬间被填满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和我的孩子,还有崭新的未来。
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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