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给父母存了85万养老,中秋回家发现车库停了2辆我爸憨笑
一
高铁进站的轰鸣,像一把钝刀,在我太阳穴上反复摩擦。
车窗外的雨,不大,但黏腻,把站台昏黄的灯光洇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我拖着行李箱,汇入涌动的人潮,心里那点近乡情怯,被这潮湿的空气一泡,变得有些烦躁。
林涛发来微信:到了吗?我在北出口等你。
我回:嗯。
一个字,连标点都懒得加。
两天前,我们刚大吵一架。
起因是他的手机。他洗澡时,手机放在床头,屏幕亮了一下,是12306的订票提醒。
一条新的“常用同行人”添加成功。
备注是:小安。
一个很女性化的名字。
我点进去看了。林涛,和小安。他们是彼此的常用同行人。
我的名字孤零零地躺在下面,像个久未被拜访的亲戚。
结婚五年,我们一起回我老家,回他老家,一起旅行,火车票都是我来订。他的12306账户里,常用同行人,过去只有我一个。
我没动声色地放下手机,像一枚拆开引信又装回去的炸弹。
林涛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见我盯着他,笑了一下:“怎么了?这么看我。”
“没什么。”我说,“在想我妈做的石榴咕咾肉。”
他信了,或者说,他选择了信。
这趟中秋回家,他本来要加班,是我坚持让他请假一起回来的。
我说,我爸妈想你了。
其实是我需要他在我身边。我需要一个答案。
北出口的风卷着雨丝,吹得人一哆嗦。
林涛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路灯下,身形挺拔。他看见我,朝我挥挥手,快步走过来,接过我的行李箱。
“冷不冷?怎么穿这么少。”他皱着眉,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了大半。
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
我看着他肩上那片深色的水渍,心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小块。
“不冷。”我把手揣进口袋,那里有一枚小小的玉坠,冰凉坚硬。是我妈给我的,说能定心。
回家的路,有些堵。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林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他公司里的趣事,试图缓和这两天的僵冷。
我嗯嗯啊啊地应着,目光却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上。
那些光影,像一个个抽象的符号,在我脑子里排列组合,试图拼凑出一个我不愿看见的真相。
“对了,”林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咱妈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问我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月饼,说今年要亲手做。”
我心里一动,那点烦躁被压下去,一丝暖意浮上来。
“她就是爱瞎操心。”
“是疼你。”林涛笑了笑,腾出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也是疼我。”
他的手很暖。
我没有抽开。
那一刻,我甚至在想,或许“小安”只是一个误会。一个男同事?一个客户?
人总是这样,在没有抵达终审判决之前,总会给自己留一点上诉的余地。
车子拐进熟悉的小区。
我们这个老小区,车位紧张,尤其逢年过节。但我爸妈家是一楼,带一个半地下的车库。
当年买房的时候,我爸力排众议,多花了不少钱买下这个车库,说以后女儿女婿回来,停车方便。
车库的卷帘门开着,里面亮着灯。
我爸听见车声,从里面探出头来,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憨厚的笑容。
“回来啦!”他嗓门洪亮。
我笑着应:“爸!”
林涛把车稳稳停在车库门口。
我推开车门,视线扫过车库,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凝固了。
车库里,并排停着两辆崭新的SUV。
一辆白色,一辆黑色。
都是德系品牌,看车型,落地价至少四十万往上。
我爸还站在那两辆车旁边,咧着嘴笑,那笑容里带着炫耀,带着满足,还有一丝不易察官的……讨好。
像个考了高分,等着家长发糖的孩子。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我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嗡嗡作响。
林涛也下了车,他看见那两辆车,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比我还精彩。
他看看车,又看看我爸,最后把目光投向我,眼神里全是询问和震惊。
我没理他。
我一步一步,走进车库,走到那两辆崭新得甚至能闻到皮革味的豪车面前。
白色的那辆,车头还系着4S店的红绸带。
我爸跟过来,搓着手,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怎么样,闺女,这车……大气吧?”
我没说话,伸出手,指尖划过冰冷的车漆。
那是一种陌生的、不属于我们这个家的触感。
我妈也从楼道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哎哟,总算回来了,快,饭都好了!”她看见我们,笑得满脸褶子,但那笑容在接触到我眼神的瞬间,僵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车,又看了一眼我,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
“快进屋,外面下着雨呢。”她想过来拉我。
我躲开了。
我转过身,看着我爸,一字一句地问:“爸,这车,哪来的?”
我爸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就……就你弟……这不是要结婚了嘛……”
“我问你车哪来的。”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但我知道,水底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妈赶紧打圆场:“哎呀,先进屋,进屋说,邻居都看着呢。”
“妈,”我看着她,“我们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我妈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林涛走过来,轻轻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先进去,有话好好说。”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块叫“家”的地方,正被一种尖锐的东西狠狠穿刺着。
我给他们存的八十五万。
那是我从毕业工作开始,一笔一笔,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我跟他们说,这钱是给他们养老的,谁也别动。等他们走不动了,就用这钱请最好的护工,住最好的养老院,绝对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
那张卡,我交给我妈的时候,她激动得掉了眼泪,说闺女长大了,懂事了。
她说,这钱她和我爸一分都不会动,就给我们存着。
八十五万。
现在,变成了两辆崭新的车。
停在我家这个破旧小区的车库里,像两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
我爸那憨厚的笑容,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褶皱里都写满了四个字:理所当然。
二
两天前。
那个发现“小安”的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在黑暗里睁着眼,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回忆着任何可以自救的细节。
林涛的呼吸均匀地响在耳侧。
我偏过头,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打量他的侧脸。
我们是大学同学,爱情长跑七年,结婚五年。
十二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的轮廓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他什么时候会皱眉,什么时候会抿唇,什么时候喉结会不自觉地滚动……我比他自己都清楚。
他是建筑设计师,忙,累,压力大。
这两年,他常常回家就瘫在沙发上,眉宇间总锁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
他说,感觉自己像在挖一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我体谅他。
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学着煲各种养生的汤,在他加班到深夜时,给他留一盏灯,一碗面。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身体的接触也变得模式化。
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最熟悉的室友。
所有人都说,婚姻最后都会变成亲情。
我以为我们只是提前进入了这个阶段。
我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平淡,安稳。
直到“小安”的出现。
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那个名为“安稳”的气球。
里面的空气,原来是稀薄而令人窒息的。
我悄悄拿起他的手机。
指纹解锁。我的指纹也可以。这是我们之间仅存不多的,共享的信任。
我没有查微信,也没有查通话记录。
那太低级,也太容易被销毁证据。
我打开了打车软件,支付软件,外卖软件。
生活像一个巨大的法庭,只要你用心,处处都能找到证据。
打车软件的记录里,从他公司到一个叫“兰庭”的小区,每周至少三次。
时间都在晚上九点以后。
支付软件里,有鲜花店,有甜品店,有电影院的消费记录。
那些都不是给我的。
我从来不爱吃甜品,我们上一次看电影,是去年春节。
外卖软件的收货地址里,除了家和公司,多了一个陌生的地址。
就是兰庭小区,7栋1202。
收货人姓名:安。
手机尾号,和12306里那个“小安”的预留手机号,一模一样。
证据链,完美闭环。
我把手机放回原处,躺下,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心口的位置,不是疼,是空。
像被人用勺子,一勺一勺,把里面的东西挖空了,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们曾经那么好。
好到我觉得,我们可以抵御世界上的一切风雨。
我们努力工作,一起还房贷,一起规划未来。
我们甚至连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只是,孩子一直没有来。
我们去医院检查过,双方都没问题。医生说,可能是压力太大了,让我们放轻松。
为了这件事,林涛的妈妈没少给我脸色看。
林涛总是护着我,他说,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也很好。
我信了。
我以为他是真的这么想。
现在看来,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拥有一个没有我的,“很好”的生活。
我闭上眼,黑暗里浮现出我妈的脸。
她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她说,林涛是个好孩子,踏实,稳重,让我好好跟他过日子。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玉坠。
那晚,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他准备早餐。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我。
“昨晚没睡好?”
“嗯,有点失眠。”我喝了一口牛奶,淡淡地说。
“是不是快到中秋了,想家了?”他试探着问。
我抬起眼,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林涛,”我放下杯子,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回趟家吧。”
他愣住了。
“我……我可能要加班,项目催得紧。”他眼神有些飘忽。
“请假。”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说,我病了。”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
如果他心里没鬼,他会据理力争,会跟我解释项目有多重要。
但他没有。
他妥协得太快了。
快得像一种……认罪。
三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我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我爱吃的石榴咕咾肉,也有林涛爱吃的红烧鱼。
但我一口都吃不下。
我弟,沈超,和他那个刚订婚的未婚妻,也在。
两个人坐在我对面,眉来眼去,春风得意。
那两辆新车的钥匙,就放在沈超的手边,时不时被他拿起来,在手里转来转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每一次碰撞,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
“姐,姐夫,来,我敬你们一杯。”沈超举起酒杯,满面红光,“谢谢姐和姐夫,这么支持我。”
他的未婚妻也赶紧举杯,笑得一脸甜蜜:“是啊,谢谢姐姐姐夫。”
我没动。
我看着沈超,这个比我小五岁的弟弟。
从小到大,他就是要星星,爸妈不给月亮。
他上学,我出生活费。他工作,我托关系。他谈恋爱,我给出钱买礼物。
我以为,这是一种亲情。
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无休止的索取。
“我什么时候支持你了?”我冷冷地开口。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沈超的笑容僵在脸上:“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拿起那两串车钥匙,扔在桌子中央,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八十多万,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花的?”
我爸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我妈赶紧站起来,按住我的手:“小薇!你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弟媳妇还在呢。”
“弟媳妇?”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妈,人家还没过门呢,你就拿我八十五万的养老钱去给她家当聘礼?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什么聘礼!那是给你弟买的婚房首付和车!”我爸终于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吼道,“他是你亲弟弟!他结婚,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该表示表示吗?”
“表示?”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觉得无比荒谬,“我工作十年,省吃俭用,存了八十五万,给你们养老。你们倒好,转手就给他买了车,还一买就是两辆!爸,妈,你们的良心呢?”
“什么你的钱!你给我们的钱,那就是我们的了!我们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爸脖子一梗,开始胡搅蛮缠。
“就是,”我妈也帮腔,“你弟结婚是大事!我们家就他一个儿子,不给他弄得风光点,要被亲家看不起的!你一个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我们能指望你什么?”
“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最柔软的地方。
我看着我妈,这个我曾经以为最爱我的女人。
她的脸上,写满了理直气壮。
仿佛我,才是那个不懂事的、自私的、大逆不道的人。
林涛一直沉默着。
他坐在我身边,低着头,像个局外人。
他的沉默,比我爸妈的指责,更让我心寒。
“林涛,”我转过头,看着他,“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慌乱。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盯着他的眼睛,“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跟你说吗?”
林涛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妈见状,赶紧出来解围:“哎呀,这事跟小林没关系!是我……是我跟你爸决定的!小林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他想拦也拦不住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瞬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林涛这两天那么反常。
为什么他那么快就答应跟我回来。
他不是心虚,他是怕。
怕我回来,看到这一切。
他早就知道了。
他和我爸妈,成了一个阵营的。
而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唯一的傻子。
“好。”我点了点头,慢慢站起来。
“真好。”
我看着这一家人。
理直气壮的父母。
得意洋洋的弟弟。
还有一个,背叛了我的丈夫。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沈薇!”我爸见我要走,又吼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这钱,我们花了就花了!你弟的婚事最重要!”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爸,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吗?”
我爸愣住了。
我看向林涛。
“林涛,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吗?”
他的脸色,比我爸还白。
我笑了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婚姻,对我来说,曾经是一份合同。一份关于忠诚、信任和责任的终身合同。”
“我,是甲方。你,是乙方。”
“我负责貌美如花,也负责赚钱养家。我把我的信任,我的未来,我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你身上。”
“而你,林涛,作为乙方,你的义务是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的义务是忠诚。是坦诚。是在我被全世界背叛的时候,依然站在我身边。”
“但是你呢?”
“你违约了。”
我说完,没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我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我的头上,脸上。
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林涛追了出来,他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腕。
“小薇,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甩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解释你早就知道我爸妈挪用了我的钱,却选择瞒着我?还是解释,那个叫‘小安’的,是谁?”
林涛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冷冷地说,“重要的是,林涛,我们的合同,到期了。”
四
我们在小区门口的咖啡馆里坐下。
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我们像两个刚刚结束商业谈判的对手,气氛僵硬而疏离。
我点了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一丝冷静的支点。
林涛没点东西,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恐慌。
“小薇,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哪件事?”我问。
“所有事。”
“太笼统了。”我端起咖啡杯,吹了吹热气,“我们一件一件说。像过合同条款一样。”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
“先说我爸妈的钱。”我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个月前。”他低声说,“妈给我打电话,说……说超超的女朋友家里,要求必须有车有房,不然就不结婚。”
“所以,他们就想到了我的那笔钱。”我替他说了下去。
他点了点头。
“我劝过他们。”他急切地解释道,“我说这钱是小薇攒下来给你们养老的,不能动。但是……但是妈哭了,她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超超的婚事黄了,说他们家就这一根独苗……”
“所以你就心软了。”我平静地陈述。
“我……”他痛苦地闭上眼,“我对不起你,小薇。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但是我怕……我怕你跟家里闹翻,又怕妈的身体受不了……我就想着,等过完节,我再慢慢跟你说。”
“慢慢说?”我冷笑一声,“林涛,你所谓的‘慢慢说’,就是等生米煮成熟饭,等我接受这个既定事实,对吗?”
“你把我想得太天真了。”
他无言以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我看着他,“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还要法律干什么?”
“林涛,你错的不是心软,也不是懦弱。你错在,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我丈夫。在我和我原生家庭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你应该,也必须,站在我这边。”
“你没有。”
“你选择了和稀泥。你选择了隐瞒。你本质上,是和我爸妈一起,合谋,侵占了我的财产。”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所有温情脉ệt的借口,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自私的内核。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现在,我们来谈第二条。”我放下咖啡杯,杯子和碟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小安。”
我吐出这个名字。
林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是谁?”我问。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他艰难地开口,“很年轻,刚毕业。”
“兰庭小区,7栋1202。是她家?”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打断他,“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哪一步了?”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咖啡馆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喉结的滚动,看着他紧握的双拳,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
我在等。
等他的宣判。
“我……我们……”他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没有……碰她。”
“只是精神出轨,是吗?”我帮他找到了一个相对体面的词。
他痛苦地点了点头。
“她很……明亮。”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有些恍惚,“像个小太阳。她很崇拜我,觉得我什么都懂。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
“轻松?”我咀嚼着这个词,“所以,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累,是吗?”
“不是!”他立刻否认,“小薇,不是那样的!我爱你,我只是……只是这两年,我太累了。项目一个接一个,甲方不停地改方案,回家看到你,我……我不想把那些负能量带给你。”
“所以你就把那些‘正能量’,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了?”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我承认我做错了。”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小薇,我就是个混蛋。我被一时的鬼迷心窍冲昏了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发誓。”
“我只是……偶尔送她回家,偶尔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我觉得我们之间越来越没话说,我……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找个人说话?”我笑了,“林涛,我们结婚五年,我以为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战友。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需要你屏蔽负能量的,易碎品?”
“你累,你可以跟我说。你烦,你可以朝我发火。我们是夫妻,我们应该一起承担。而不是你一个人,在外面找一个所谓的‘树洞’,所谓的‘小太阳’!”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轻松,是建立在对我的背叛之上?”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在享受那个‘小太阳’的明亮时,我正在家里,为你煲着汤,等着你回家?”
我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杯苦涩的美式咖啡,似乎在我的胃里,发酵成了一股灼热的岩浆。
“对不起……”他除了这三个字,再说不出别的话。
“林涛,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不喜欢脏。”
“你的精神出轨,和你对我家庭事务的隐瞒,在我看来,是一样性质的恶劣。”
“它们都指向一个事实:你,不再值得我信任。”
我从包里,拿出那枚小小的玉坠。
“这是我妈给我的,她说能定心。”
我把它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现在,物归原主吧。”
“不,小薇,你别这样……”他慌了,想抓住我的手。
我躲开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一,我们离婚。婚内财产,按照法律分割。你的过错,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让你在财产分割上,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二,”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说道,“我们签一份协议。”
“什么……协议?”
“一份‘婚姻关系修复观察期’协议。”我说,“从今天起,为期一年。在这一年里,我们还是合法夫妻,但我们的关系,要按照新的规则来。”
“第一条,家庭财产。你所有的收入,包括工资、奖金、项目分红,全部上交给我,由我统一管理。家庭重大开支,超过一千元,必须经我书面同意。”
“第二条,个人行踪。你每天的行程,必须提前向我报备。下班后,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任何非必要的应酬,一律取消。”
“第三条,忠诚义务。立刻,马上,断绝和‘小安’以及其他任何潜在暧昧对象的所有联系。删除联系方式,拉黑。我会检查。”
“第四条,违约责任。在这一年的观察期内,如果你违反以上任何一条,我们立刻启动离婚程序。并且,你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我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通知。”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签,还是不签。”
说完,我拿起包,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我知道,这很冷酷,很绝情。
像一份不平等条约。
但我别无选择。
信任一旦崩塌,重建的过程,必然是血淋淋的。
我不是要惩罚他。
我是要让他明白,克制,不是恩赐。
是义务。
五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三天的时间,我过得像一个陀螺。
第一天,我约见了律师,咨询了关于婚内财产分割和父母挪用资金的法律问题。
律师告诉我,赠与的钱款,如果没有明确的附加条件,父母有权支配。但如果能证明这笔钱是以“养老”为目的的“附条件赠与”,那么他们挪作他用,就构成了违约,我有权追回。
至于林涛,如果能拿到他出轨的实质性证据,离婚时在财产分割上,我可以争取到更多。
我把和林涛的对话,录了音。
把那些打车记录,消费记录,外卖地址,截了图。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内心平静得可怕。
像一个外科医生,在给自己做一台清创手术。
第二天,我回了一趟家。
林涛不在。只有我爸妈和我弟沈超。
我把一份律师起草的《家庭财产及赡养责任协议》放在他们面前。
协议内容很简单:
第一,那两辆车,必须立刻出售。所得款项,扣除我最初给的八十五万里他们已经花掉的首付部分,剩余的,连同他们手里的存款,凑齐八十五万,还给我。
第二,这八十五万,将转入一个由我监管的信托账户,专款专用,用于他们未来的医疗和养老开支。每一笔支出,都需要我的签字。
第三,我承诺,会继续履行我的赡养义务。每个月,我会给他们固定数额的生活费。但这笔钱,和我弟弟沈超,没有任何关系。
我爸当场就炸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白眼狼”、“不孝女”。
我妈在一旁哭哭啼啼,说我这是要逼死他们。
沈超更是跳了起来,说我见不得他好。
我没有跟他们争吵。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们:“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们就法庭见。”
“我会起诉你们,追回我的钱。到时候,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会知道,你们是怎么拿着女儿的养老钱,去给儿子买豪车的。”
“你们可以不在乎我,但你们总要在乎沈超的脸面吧?他那个未婚妻,如果知道你们家是这么个情况,还会嫁给他吗?”
我的话,像一把钳子,死死地钳住了他们的命脉。
他们可以不要脸。
但他们不能让宝贝儿子的婚事黄了。
最终,在我冰冷的注视下,我爸颤抖着手,在协议上签了字。
我妈一边哭,一边签。
沈超把笔一摔,冲进了房间,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我拿着那份签了字的协议,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我把家变成了法庭,把亲情变成了条款。
我赢了道理,却输掉了最后一丝温情。
第三天晚上,林涛来了酒店。
他看起来憔rou悴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是我草拟的那份“婚姻修复”协议。
他把它放在我面前。
在最后一页,乙方签名处,已经签上了他的名字。
龙飞凤舞,是他惯有的风格。
只是此刻,那笔锋里,透着一股无力和妥协。
“我签了。”他说。
我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
“你考虑清楚了?”我问。
“清楚了。”他点了点头,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小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会用说的。”
“我会用做的。”
我沉默了片刻。
“好。”我说,“从明天开始,搬回来住。”
“观察期,正式开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送风声。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
把婚姻变成一场有期徒刑,把爱人变成一个需要时时监管的犯人。
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但我想起了那杯苦涩的美式咖啡。
生活给了我一颗酸涩的柠檬。
我不想就这么把它扔掉。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做成一杯不那么难喝的柠檬水。
六
规则落地后的生活,像一架被重新设定了程序的精密仪器,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刻板的方式运转。
林涛真的变了。
这种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可以量化的。
他开始准时回家。
每天下午六点半,门锁会准时响起。他会提着菜,或者一些水果,走进家门。
“我回来了。”他会说。
我通常在书房工作,会“嗯”一声作为回应。
他不再把疲惫挂在脸上,也不再回家就瘫在沙发上。
他会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厨房里很快会响起切菜的声音,油烟机的声音,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那些曾经由我一手包办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现在换了一个主角。
他的工资卡,奖金卡,所有能产生收入的银行卡,都在协议签订的第二天,交到了我手里。
每个月初,我会给他一张存有两千块钱的交通卡,作为他一个月的零花钱。
包括交通,午餐,和一些必要的社交。
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有一次,他同事过生日,大家凑钱买礼物,他钱不够,给我发微信。
【老婆,能预支下个月五百块零花钱吗?部门聚餐。】
后面附了一张同事在群里号召凑钱的截图。
我看着那条微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回:【转过去了。】
【谢谢老婆。】
他回得很快,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没有再回复。
我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
当着他的面,我打开他的微信,通讯录,通话记录。
那个叫“小安”的联系人,已经消失了。
我打开12306,那个“常用同行人”,也已经被删除。
我甚至,用他手机里留存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提示音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站在我面前,任由我检查,像一个等待审查的犯人。
他的眼神,坦然而平静。
“还有什么需要检查的吗?”他问。
我把手机还给他。
“没有了。”
那晚,他做了一锅莲藕排骨汤。
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他给我盛了一碗,放在我面前。
“尝尝,好久没做了。”他说。
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排骨炖得软烂,莲藕清甜。
是我熟悉的,家的味道。
只是,做汤的人,换了。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怎么样?”他紧张地看着我。
“咸了。”我说。
“啊?不会吧,我没放多少盐。”他赶紧自己也盛了一小口尝尝。
“不咸啊。”他一脸疑惑。
我没说话,低头继续喝汤。
只是那汤,喝到嘴里,确实是咸的。
是眼泪的味道。
和父母那边的“合同执行”,也异常顺利。
我弟沈超,到底还是怕婚事告吹。
他闹了两天,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两辆新车,挂在二手车网站上,很快就出手了。
虽然亏了不少折旧费,但总算是把大部分钱款收了回来。
我爸妈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八十五万,打到了我指定的信托账户上。
办完手续那天,我妈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她一直在哭。
她不骂我了,只是反复说:“小薇,妈对不起你……妈知道错了……”
“但是超超是你弟弟啊,你不能不管他啊……”
“他现在天天在家摔东西,说我们没用,说我这个当姐的狠心……我这心里,跟刀割一样……”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哭累了,说不动了。
我才开口,说:“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她没说话,只有抽泣声。
“因为我要让你们知道,也让沈超知道,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欲望买单。”
“你们可以偏心,但不能没有底线。他可以索取,但不能理所当然。”
“我给你们的钱,是养老钱,是救命钱。不是给他买豪车,充面子的。”
“这个家,病了。病在根上。病的根源,就是你们无底线的溺爱和纵容。”
“我今天把这个口子堵上,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他。”
“不然,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个家,彻底掏空。”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色阴沉,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不知道我妈听懂了多少。
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懂。
在她心里,儿子的前程,永远比女儿的委屈,重要得多。
代际之间的观念鸿沟,有时候,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我能做的,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守住我的底线。
也守住,这个家最后的,不至于崩盘的底线。
七
时间像一剂温和的药,慢慢抚平着那些尖锐的伤口。
虽然疤痕还在。
我和林涛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们不再像两个剑拔弩张的对手,也不像过去那样,是两个在婚姻里各自沉默的孤岛。
我们开始像真正的“室友”那样,共同生活。
他负责做饭,我负责洗碗。
他负责打扫,我负责采购。
我们会在晚饭后,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一部电影。
他会记得我喜欢在爆米花里加一点海盐。
我也会在他看球赛时,给他递上一罐冰啤酒。
我们开始聊天。
聊他的项目进展,聊我手头的案子。
聊新上映的电影,聊楼下新开的超市。
聊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的,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话题。
只是,我们绝口不提“小安”,也不提我家的那摊子事。
像两个心照不宣的病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彼此身上最痛的伤疤。
有一天晚上,他加班回来,带回来一个纸袋。
“给你的。”他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袋新鲜的石榴。
个头很大,红得像玛瑙。
“路过水果店,看着挺新鲜的,就买了点。”他解释道,语气有些不自然。
我看着那些石榴,想起了那天晚上,他说我想吃妈妈做的“石榴咕咾肉”。
原来他还记得。
我没说话,拿了一个石榴,坐在沙发上,开始慢慢地剥。
红色的汁水溅在手上,黏黏的。
林涛洗完澡出来,看见我还在剥,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我来吧。”他说。
他拿过去,很熟练地在石榴顶部切了一个十字,然后顺着纹路,轻轻一掰。
完整的石榴籽,像一排排红宝石,整齐地排列着。
他把剥好的石榴籽放进碗里,推到我面前。
“吃吧。”
我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很甜。
“林涛,”我忽然开口,“你还觉得累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
“不了。”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以前觉得累,是因为觉得那个洞,只有我一个人在填。”
“现在我知道了,洞还在,但是,有人陪我一起填了。”
我的心,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那晚,他没有回次卧。
他留在了主卧。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睡去。
在黑暗中,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
我没有挣脱。
我能感觉到,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冷的鸿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像春日里解冻的河流。
虽然流速缓慢,但毕竟,是在流动了。
周末,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
他会认真比较不同品牌牛奶的配料表。
我会在零食区,把他爱吃的薯片放进购物车。
那种感觉很奇妙。
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在结账的队伍里,我忽然看到货架上摆着一个漂亮的玻璃锅。
锅盖上,画着可爱的小花。
我想起了那晚,他说的那句“有人陪我一起填洞”。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拿了下来,放进了购物车。
林涛看见了,有些惊讶。
“买锅干什么?家里的锅还能用。”
“那个旧了。”我说,“换个新的。”
他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
“好。”他说,“换个新的。”
我们都在努力。
努力把那些破碎的,不堪的,都扔掉。
换一个新的。
虽然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但或许,我们可以用那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全新的,虽然带着裂痕,但依然完整的,未来。
八
观察期过去了十一个月。
距离一年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十天。
这一年,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也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林涛像一个彻底被格式化重装了系统的电脑。
他严格遵守着协议上的每一条规则,没有任何逾矩。
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家庭和工作里。
他的项目很成功,拿了业内一个不小的奖项。
庆功宴那天,他给我发了好多张照片。
有他和同事的合影,有奖杯的特写。
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的自拍。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对着镜头笑。
那笑容,是我很久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自信和飞扬。
【老婆,我拿奖了。】
【嗯,看到了,恭喜。】我回。
【今晚会晚点回来,要跟甲方吃饭。已经跟你报备过了哦。】
他像个邀功的孩子。
我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了。
【知道了。少喝点酒。】
【遵命!】
放下手机,我走到阳台。
楼下的路灯亮着,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忽然觉得,生活似乎真的在慢慢变好。
我们像两个在海难中幸存下来的人,抱着一块浮木,在经历了漫长的漂流之后,终于看到了一点陆地的影子。
虽然前路依然未知。
但至少,有了盼头。
那份被我锁在抽屉最深处的协议,似乎也快要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我在想,等到一年期满,我是不是该把它拿出来,当着林涛的面,烧掉。
那将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新的开始。
周五晚上,林涛说要加班,会晚点回来。
我一个人在家,有些无聊,便开始整理书房。
在整理一个旧的收纳箱时,我翻出了很多过去的东西。
我们大学时的照片,他写给我的情书,我们第一次旅行的门票……
每一件物品,都像一个时间的锚点,把我拉回到那些甜蜜的过往。
我叹了口气,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去。
就在这时,我在箱底,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个丝绒的首饰盒。
我打开它。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玉坠。
不是我妈给我的那一枚。
这一枚,颜色更通透,雕工也更精致。
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我认得它。
这是当年我们结婚时,林涛的妈妈送给我的。
她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传媳不传女。
后来,因为孩子的事情,我和婆婆的关系越来越僵。
有一次吵架,我一气之下,把玉坠还给了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它。
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玉坠拿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迅速爬满了我的全身。
我立刻给林涛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很嘈杂,有音乐声,有说笑声。
“喂,老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大舌头,显然是喝了酒。
“你在哪?”我问。
“在……在公司啊……加班呢……”他含糊地说。
“林涛,”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一个年轻的,带着怯生生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
“是……是林太太吗?”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是她。
是那个“小安”。
我不需要任何证据,直觉就告诉了我。
“林工他喝多了,我们正准备送他回去……”那个女孩还在说着什么。
我没听进去。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个女孩的声音,和林涛那句“在公司加班”的谎言,在反复回响。
我挂了电话。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和田玉坠。
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格式化,什么重新开始,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不是在悔改。
他只是把他的背叛,隐藏得更深了。
一个小时后,门锁响了。
林涛回来了。
他被人扶着,脚步虚浮。
扶着他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长发,白裙,眼睛很大,很亮。
像他描述的那样,像个小太阳。
女孩看到我,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林……林太太……”她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没看她。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林涛的脸上。
他靠在墙上,眼神迷离地看着我,脸上,还带着一丝傻笑。
“老婆……我回来了……”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好玩吗?”我问。
他似乎没听清,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个叫小安的女孩,惊叫了一声。
林涛被打懵了,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
“滚。”我指着门口,对那个女孩说。
女孩吓得脸色惨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涛,最后还是拿起自己的包,仓皇地跑了。
门,没有关。
夜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我浑身发冷。
“为什么?”我看着林涛,眼泪终于决堤,“林涛,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他酒醒了大半,脸上的慌乱和愧疚,再也掩饰不住。
“小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我们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什么,她会拿着你家的祖传玉坠?没什么,你会在喝醉了之后,让她送你回家?”
我把那枚玉坠,狠狠地砸在他身上。
“林涛,你太让我恶心了!”
玉坠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看着地上的玉坠,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不是我的……”他喃喃地说。
“不是你的?”我冷笑,“那是谁的?鬼的吗?”
“真的不是我的!”他忽然激动起来,抓住我的肩膀,“小薇,你相信我!这块玉坠,我早就还给我妈了!我怎么可能给她!”
“那你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出现在我的收纳箱里!”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自己的洞穴里,互相撕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划开接听,开了免提。
“喂,请问是沈薇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有些迟疑,又有些急切。
“我是。”
“我是……我是你婆婆。”
我愣住了。
林涛也愣住了。
“我……我找了你家好几天了,你一直没回来。”婆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小薇啊,妈求求你,你救救林涛吧!”
“他……他被人骗了啊!”
“那个叫小安的女孩,根本不是什么实习生!她是……她是你弟媳妇的表妹!”
“她们一家人,合起伙来,给你弟设了个局!你弟在外面赌钱,欠了人家一大笔高利贷!”
“那八十多万,根本不是什么首付!是拿去还赌债了!”
“她们看你把钱收回去了,就……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林涛身上!”
“那块玉坠,是我上次去你们家,偷偷放在你箱子里的!我想让你发现,想让你知道林涛在外面有人了,想让你跟他闹!我……我就是想逼林涛跟那个女人断了!”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婆婆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我,和林涛,站在客厅中央,像两座被雷劈中的雕像。
巨大的信息量,像一场海啸,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着林涛。
他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刺眼。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委屈,还有……一丝绝望的清明。
原来,我以为的背叛,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原来,我以为的浪子回头,是一次身不由己的妥协。
原来,我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下面,是更深的,化了脓的溃烂。
我以为我赢了。
我赢了父母,赢了弟弟,赢了那个叫小安的第三者。
我用我的理智和冷酷,制定了完美的规则,掌控了全局。
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最大的傻瓜。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
捡起地上那枚冰冷的,所谓的“传家宝”。
手机里,婆婆的哭喊还在继续。
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看着林涛,他也看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荒谬的,无法言说的真相。
一年的观察期,还剩下最后一个月。
而我们的婚姻,这场我试图用条款和规则来修复的婚姻,似乎已经,提前走到了终点。
只是这一次,我不知道,判决书上,该写些什么。
我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那个陌生的,婆婆的号码。
【小薇,还有一件事我没敢说。那女孩手里,有她和林涛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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