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鬼头鬼脑

作者：罗荣云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每个人都被一个独特的符号——名字，深深烙印，承载着命运的悲欢离合。

有一位被工友们唤作“鬼头”的农民工，漂泊在城市的边缘，以工地为家，每日与繁重的体力劳动为伴。工地宛如一座巨大的炼狱，夏日，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地面被烤得滚烫，踩上去仿佛能听见鞋底融化的滋滋声。鬼头光着膀子，黝黑的肌肤上汗水如瀑布般奔涌，浸湿了那条破旧不堪、满是补丁的裤子。他弯着腰，脊背被沉重的砖块压得有些佝偻，双手艰难地搬起一块又一块砖石，粗糙的砖块无情地摩擦着他的手掌，磨出层层老茧，伤口处鲜血不时渗出，与汗水交融在一起，散发出咸涩的味道。

鬼头居住的工棚狭小而简陋，十几个人挤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夜晚，闷热的空气如同厚重的棉被，让人喘不过气来。蚊虫在耳边嗡嗡乱舞，肆意叮咬，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呼噜声、梦呓声交织在一起，混合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微弱的灯光在破旧的灯泡里摇曳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恰似鬼头那渺茫且充满未知的未来。

“鬼头”这个外号，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亲切与温暖，反而成为了工友们嘲笑的把柄。收工后，工友们围坐在工棚前吃饭，昏黄的光线从屋顶的破洞透进来，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又麻木的脸。老李总是咧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阴阳怪气地说：“鬼头啊，你这整天神神叨叨的，还真对得起你这外号，不会晚上出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吧？”周围的人哄笑起来，笑声在闷热的工棚里回荡，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着鬼头的心。鬼头紧紧咬着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关节泛出惨白的颜色，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周围人的目光，心中满是愤懑与无奈：“我不过是想靠自己的力气挣口饭吃，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就因为这个破外号吗？”

在家庭中，鬼头同样感受不到应有的温暖与支持。过年回家，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破旧的饭桌前，饭菜的热气在寒冷的屋子里升腾。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热闹，话语里却充满了嘲讽与嫌弃：“鬼头啊，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没挣到什么钱，还弄了个这么奇怪的外号，别给家里丢人了。”父母坐在一旁，满脸无奈，只能默默地叹气，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助。鬼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心中涌起一阵悲凉，暗自思忖：“在他们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没出息的鬼头？难道我注定要在别人的嘲笑中度过一生？”

在职场、爱情和交友的道路上，鬼头也处处遭遇挫折与冷眼。工地选拔小班长，他工作踏实努力，比任何人都付出更多的汗水，却因为这个不讨喜的外号，被认为“不吉利”“不靠谱”，最终与机会失之交臂。他曾经鼓起勇气追求同村的一个姑娘，满心期待能收获一份爱情，可姑娘家人得知他的外号后，满脸嫌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还说：“我们可不想家里有个叫鬼头的女婿，听起来就不吉利。”新结识的朋友，在了解他的外号后，也渐渐对他疏远，仿佛这个外号带着某种可怕的病菌。鬼头常常独自坐在工地的角落，望着远方城市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却遥不可及，心中满是迷茫与无助：“这个世界如此广阔，却为何没有我这个鬼头的容身之所？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同在一个城市，鬼头的好朋友是一位外号叫“鬼脑子”的写手。他蜗居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这里既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创作天地。屋子不大，却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稿，书桌上杂乱地摆放着纸张、笔和电脑，角落里还摞着一叠叠用过的笔记本。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洒在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给这个小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凌乱与神秘。

鬼脑子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写作展开。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到夜晚城市的霓虹灯闪烁成一片绚烂的海洋，他都坐在那张有些破旧的书桌前，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灵感如泉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仿佛在与另一个世界对话。然而，长期的高强度写作和精神压力，逐渐侵蚀着他的身体。

最近，鬼脑子患上了严重的“鬼剃头”。一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当他抬头看向镜子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头顶上出现了一块明显的斑秃，那块光秃秃的头皮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命运无情的烙印。他惊恐地伸手触摸，光滑的触感让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怎么会这样？这个斑秃会不会越来越严重？我的写作事业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别人会怎么看我？”

鬼脑子出门时，总会小心翼翼地戴上一顶帽子，试图遮住这块让他难堪的斑秃。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有一次，他去参加一个文学交流活动，在拥挤的人群中，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将他的帽子吹落，那块斑秃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原本热闹的交流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聚焦在他的头上，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好奇、嫌弃和窃窃私语。有人小声嘀咕：“看，那个写手写得神神叨叨的，没想到头上也这么奇怪。”“就是啊，说不定这就是他鬼脑子的表现，连头发都留不住。”

鬼脑子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愤怒。他望着活动现场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他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中怒吼：“我为了写作付出了这么多，每天日夜颠倒，绞尽脑汁，就因为这块斑秃，你们就这样嘲笑我、歧视我？我的名字，我的努力，难道就因为这一点缺陷而被你们忽视和践踏？”回到家中，鬼脑子坐在昏暗的客厅里，看着自己那些还未完成的文稿，泪水模糊了双眼。那些曾经充满希望和梦想的文字，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他不明白，为何人们如此冷漠和肤浅，仅仅因为一块斑秃，就对他的才华和努力视而不见，对他的尊严肆意践踏。

一次偶然的机会，鬼头和鬼脑子相遇了。在城市的一个小公园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公园里人来人往，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玩耍，仿佛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鬼头和鬼脑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周围的热闹与他们内心的沉重形成鲜明的对比。鬼头无奈地苦笑道：“我的头，是名副其实的鬼头鬼脑，所以你们如何对我我都可以接受，谁让我天生就是这副模样，在这世上本就该被人看不起。”

鬼脑子眼神中透露出倔强和愤怒，大声说道：“我的头，是名不副实，所以你们对我怎么差劲，我都不会原谅的，我这是先天的，就像我敏感的神经和眼睛，容不得半点沙子。我为自己的名字骄傲，也为自己的写作梦想骄傲，绝不会因为这些世俗的眼光而放弃！”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不同的轮廓。一个满是无奈与沧桑，一个带着倔强与不屈。

名字，这个看似简单的符号，承载着太多的喜怒哀乐，是命运的丝线，缠绕着每个人的人生。它或许只是墓碑上被岁月和风雨渐渐侵蚀的一点倔强痕迹，是父母给予的独特标签，也是留给世界的一抹特殊符号。当岁月流转，名字被后辈和亲人遗忘之时，人仿佛也将被世界彻底抹去痕迹，恰似一片落叶回归自然，仿佛从未存在。然而，无论命运如何摆弄，人们心中对生活的热爱、对梦想的执着，如黑暗中的明灯，照亮前行的道路。

【作者简介】罗荣云，男，汉族，中共党员，祖籍湖南道县，新疆和静人，1987年1月生于湖南道县，自由撰稿人，有作品见于媒体报刊等，现供职于新疆某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