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莲,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是我马建军在外面买命,换你这几年清静!从今往后,你跟那个姓王的爱怎么着怎么着,我眼不见为净!”
我丈夫马建军,那个我盼了整整三百多天的男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一沓皱巴巴、还带着汗味的钞票狠狠砸在堂屋的八仙桌上。钱撒了一地,红红绿绿的,像一张张嘲笑我的嘴。我婆婆坐在炕沿上,撇着嘴不说话,眼神里却满是得意。我怀里五岁的儿子哇地一声就哭了。整个屋子,死一样地寂静,只有桌上那杯刚沏好的热茶,还在冒着孤独的热气。而这一切,都要从我那常年漏雨的屋顶和邻居王德海大哥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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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在山坳里,穷。男人都爱往外跑,留下我们这些女人,守着家,守着地,也守着一份望眼欲穿的寂寞。日子苦,但最怕的不是累,是家里有事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说去年夏天,连着下了半个月的暴雨,我们家那老房子,是建军爷爷辈儿传下来的,屋顶的瓦片早就松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锅碗瓢盆全拿出来接水,叮叮当当的,比庙里的和尚念经还热闹。我一个女人,又恐高,哪里爬得上那湿滑的房顶?给建军打电话,他那边吵得跟打仗一样,吼着说:“工地上请一天假要扣三百块钱!你先找块塑料布顶一顶,等我过年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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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莲妹子,你家这屋顶再不修,怕是要塌了。”德海大哥嗓门洪亮,“你一个女人家弄不了,等着,哥给你想办法。”
没等我开口,他就回家拿了梯子和工具,冒着大雨爬上房顶,又是清理烂瓦,又是铺油毡布,一个人在上面忙活了两个多钟头。下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赶紧给他端了碗热姜汤,一个劲儿地说谢谢。他摆摆手,憨厚地笑着说:“远亲不如近邻,建军兄弟不在家,我搭把手是应该的。以后有啥重活,你吱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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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德海大哥的感激,那是打心眼儿里的。他媳妇也常来我们家串门,给我带点厂里发的布头,还总跟我说:“秀莲,别听村里那些长舌妇瞎咧咧,我家老王就是个热心肠,你别往心里去。”
可农村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闲话。我一个守活寡的女人,跟一个壮年男人走得近了,那些闲言碎语就像春天里的野草,风一吹就长满了整个村子。村口那个最爱嚼舌根的张桂芬,见了我总是阴阳怪气地说:“哎呦,秀莲啊,你家建军可真有福气,出门在外还有这么个好‘兄弟’帮你照看家里,里里外外一把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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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建军毫无征兆地回来,我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他那张黑沉沉的脸,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要坏事。他进屋连口水都没喝,就把在外面挣的血汗钱全摔在了桌子上,说出了开头那番诛心的话。
我婆婆在一旁煽风点火:“建军啊,你不知道,你在外面受苦,有些人可在家享福呢!整天跟那个姓王的眉来眼去,我们老马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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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分?”建军冷笑一声,指着我的鼻子骂,“什么情分要一个大男人天天往你家跑?我马建军是死了吗?要别人来帮你撑门面!刘秀莲,我算是看透你了,我累死累活是为了谁?你倒好,在家给我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我没有!”我哭喊着,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些年的委屈、辛酸、劳累,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心头。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个徹头彻尾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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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兄弟,你回来了。”德海大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也知道村里那些风言风语。你先别冲弟妹发火,先看看这些东西。”
他把账本和单据放在八仙桌上,推到建军面前。建军一脸狐疑,拿起来翻看。我的哭声也停了,不知道德-海大哥这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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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页写着:“去年秋,妈半夜犯了哮喘,家里没钱,找建军他弟马建业借五百块钱,建业说手头紧,没借。后托德海大哥连夜开车送镇医院,医药费八百三十五元,德海大哥垫付。”
第二页:“今年春耕,买化肥差二百块。给建军打电话,他说工资还没发。找二姑借,二姑说外甥结婚,钱都随礼了。德海大哥从他家拿了三百块给我,说不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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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一笔,又何止是这些?婆婆常年吃的降压药,哪次不是德海大哥顺路从镇上带回来的?家里电灯坏了,水管堵了,哪次不是他来修的?这些事,我从来没跟建军说过,怕他分心,怕他担心。我总想着,夫妻一体,我在家把后方守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而那一沓厚厚的单据里,有医院的收费单,有农药化肥的收据,甚至还有一张张德海大哥帮我去跟建军的亲弟弟马建业讨要欠款时,建业耍赖写下的欠条。原来,建军寄回来的钱,有一大半都被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以各种名义“借”走了,建军却一直以为,那些钱都花在了我和孩子婆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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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婆婆和建军,继续说道:“可有些人,良心被狗吃了!秀莲一个女人,拉扯孩子,伺候老人,操持家务,她有哪点对不起你们老马家?你们家的亲戚,一个个跟躲瘟神一样躲着她,她求爷爷告奶奶借不来钱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她半夜背着生病的婆婆去村卫生所,摔得一身泥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现在倒好,我们帮了她,反倒成了脏水,成了你们戳她脊梁骨的刀子!你们不心疼她,我们心疼!”
这番话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我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慢慢低下了头,不敢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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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一米八的汉子,在工地上流血流汗都没掉过一滴泪,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秀莲,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听了那些王八蛋的挑唆,竟然怀疑你……”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屋里回荡。
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他,两个人哭成一团。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辛酸,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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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那些曾经说三道四的人,现在看到我都绕着道走。尤其是那个张桂芬,听说被建军堵在门口骂了半个钟头,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
那天晚上,建军把所有讨回来的钱,连同他这次带回来的工资,全都塞到我手里,郑重其事地说:“秀莲,以前是我不对,光想着在外面挣钱,却忽略了你和这个家。以后,这个家你当家,钱也都归你管。我过完年就不出去了,就在镇上找个活干,哪怕挣得少点,我也要天天守着你们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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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炖了一只老母鸡,和建军一起,恭恭敬敬地端到了德海大哥家里。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大哥,大嫂,谢谢你们。”
德海大哥依然是那副憨厚的笑容:“说啥谢,以后建军在家,我也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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